◎達婷
光陰一點一點被揉進麵糰裡,等待發酵,就是等待一朵花開
膨脹必被打臉,這話是真理。那年老友邀我們去她家玩,同行友人的伴手禮都是高雅的物什,而我拎著兩袋饅頭就去了。無他,就是自認為饅頭蒸得好,人吃人誇。
我,地地道道的南方大嬸,標標準準吃米飯長大的,麵食只是偶爾調劑一下,充其量吃頓餃子,餃子皮還是買現成的。自己動手蒸饅頭是在父親去世的前幾年,那時候父親身患重疾,宜吃容易消化的食物,饅頭成了父親的主食。就這樣我從一個麵食小白,搖身成了山東大娘,蒸鍋從一層,到二層,最後到三層。我這人又有點“人來瘋”,禁不住誇,別人一說好吃,不管真的假的,我就給人家送,硬把家裡好好的廚房弄成了山寨版的饅頭鋪子,整天熱氣騰騰。
話說從老友那得瑟過回來蒸的第一鍋,就被打了臉。跟以往一樣,掐著時間揭鍋,以為依然是一群“白胖美”笑眯眯地等著我親臨,但萬萬沒想到,等我揭開鍋一看,三層全是“癟矬醜”,穩穩地坐在那裡,一臉嘲笑——“讓你得瑟!”
蒸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問題,我很鬱悶,於是上網請教“度娘”,“度娘”也沒給個標準答案,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拍了照片發朋友圈,朋友圈自然先是很不厚道地笑聲一片,然後提出各種排除法,換面,換酵母,換火候,還有不嫌事大的,提出換人。我一一嘗試,和、揉、發、蒸,時間一到,我眼巴巴地瞅著鍋,滿心期待再現初見時的美好,但每揭一次鍋,心就碎一廚房。
換什麼我就沒有換鍋,換鍋要花血本,花力氣捨得,花錢捨不得,最主要的是那個喜歡吃我蒸的饅頭的老頭走了,於是我就勢洗手不幹了。這一歇就是兩年。我以為從此再也燃不起蒸饃的熱情,但去年年頭的一場疫情,整個朋友圈就是麵食小白們的秀場,各種曬,扎心。“叔可忍,嬸不可忍”,於是立馬上網下單了一個鍋。新鍋一試水,那些“白胖美”又笑眯眯地回來了,我也滿血迴歸,休息天最主要的休閒活動就是蒸饃,如果查去年的網購記錄,最多的肯定是麵粉。
前兩天,我又斥巨資網購了一個三層的竹蒸籠,因為“度娘”說,竹蒸籠不僅蒸出來的食物有清香味,而且不會有蒸餾水倒流把面燙死的現象。貨一到,我迫不及待蒸了兩撥饅頭快遞給友人分享。蒸的時候,我從頭到尾站在廚房裡,聞著植物散發出來的純天然的清香,儘管手上身上,甚至臉上都沾著麵粉,但我感覺到的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清爽。
世上有許多用來虛度光陰的事情,我選蒸饃,喜歡吸足了陽光而成熟的糧食在手上逗留的感覺。光陰一點一點被揉進麵糰裡,等待發酵,就是等待一朵花開,我彷彿能聽到種子“嘭”的一聲炸裂的聲音。有時候我把面盆就放在書桌上,麵糰發酵時散發出來的麥香,讓我產生一種錯覺,手上的書就是一塊麥田,一個個文字就是一個個顆粒飽滿的麥子,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彷彿進入了一種理想中的生活——農婦,山泉,有點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