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叔
我的奶奶生了七子,只有七叔性格古怪,一生未娶,年逾六旬,孑然一身。
從我記事起,我的父親和叔伯們就一直操心著七叔的婚事,可七叔就是不娶,脾氣倔犟,逼得急了,就聽七叔爭辯道:“我一個人自由自在,娶媳婦也是拖累”。叔伯們也拿他沒辦法,這樣拖的年齡大了,婚事就更難了,最終熬成了光棍。
七叔為啥不願娶媳婦,聽父親講:七叔上學時學習刻苦,成績優異,上到初中畢業,家裡困難,包產到戶後,叔伯們都分家單過,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家裡缺少勞力,只好讓七叔回家種地,為此七叔怨悔奶奶沒有讓他上高中。從此七叔性情大變,脾氣變得暴躁古怪了。在我的記憶裡,年輕時的七叔幹活迅捷利落,戴著一頂黃軍帽,常常把頭向上一甩一甩,帽子也跟著向上一跳一跳的,顯得活力十足,但臉上的表情是嚴肅的,我們幾個堂兄弟都怕七叔。
慢慢的我明白了七叔為啥性格古怪,不願娶妻生子,是因為沒能繼續學業,沒有實現自己的理想而苦悶,抱怨悔恨,心有不甘。或許在七叔的心中有一個夢,有自己的理想和對美好生活的向望,有探求更多知識的渴望。然而這一切都因殘酷的現實而破碎,精神支柱渾然倒塌,對生活不再憧憬。
小時候去爺爺家常看到七叔沒有農活時抱著書看,是關於駕駛技術的書籍,出於好奇我想翻看,但被七叔厲聲制止:“你還小,看不懂”,我便縮回了手。後來七叔果然考上了駕校,拿著自己靠農作物的收入攢的幾千塊錢交了學費,大約半年後七叔拿到了駕照,性格也變了許多,臉上洋溢著從沒有的笑容。然而好景不長,七叔在給別人開車時因為性格急躁,被辭退了,只好又回到家裡務農。性格比以前更古怪了,脾氣更壞了,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後,七叔一個人孤單生活。
約莫過了一年,七叔離家出走了,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裡,在人們的熟睡中,或許帶著孤獨與不甘,或許帶著對新生活的渴望走了。就像《平凡的世界》裡的孫少平對自己的命運不甘心一樣,總覺得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一生難安。七叔一走就是八年,杳無音信,時間久了,大家雖時常掛念,然而終究慢慢的忘卻了。
而我時常想起七叔,在我上高中時,七叔曾經來學校看過我,看到七叔是那樣的親切,在簡單詢問了我的學習後七叔硬塞給我二十元錢。我當時心裡熱乎乎的,望著七叔離去的背影,眼眶溼了。這是七叔對我的鼓勵,更是對自己未完成學業的寄託。
一個盛夏的午後,姐姐在她的村子裡看見一個蓬頭垢面,面色蠟黃的叫花子似曾見過,仔細一看,嚇了一跳,竟然是失蹤多年的七叔,姐姐趕緊帶著七叔來到我們家,大家驚喜之餘,便是憐憫,父親看到七叔的樣子落淚了,和離家時判若兩人,衣服髒爛,皮包骨頭,神情恍惚,目光呆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七叔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聽他喃喃自語:在……廠給人幹活……出不去,能確定的是七叔過著食不果腹,沒有自由的生活,精神受到了刺激,基本成了精神病人。
後來叔伯們商議:姐姐一家住地交通不便,讓姐姐搬進了爺爺的老屋,承擔起照顧七叔的重任,在姐姐的照顧下,七叔慢慢氣色好多了,身體漸漸回覆了正常,可神智仍然不清,常用河水洗頭,嘴裡唸唸有詞,喃喃自語……
雖然因為工作我很少見到七叔,但我時常想起七叔,往事湧上心頭,難免為七叔的遭遇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