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孤煙
1947年9月,東北民主聯軍發起秋季攻勢,東北蔣軍連連告急。南京當局的操作,一貫是拆東牆補西牆,為應付東北危局,急忙從“形勢大好”的華北戰場抽調3個師出關增援。如此一來,華北軍區面對的壓力頓時小了不少,司令員聶榮臻決心乘敵兵力空虛之際,拿下冀中重要據點徐水。
當晉察冀野戰軍抽調2縱攻打徐水時,蔣軍從涿縣、霸縣等地前來增援,聶榮臻又抽調4縱前來阻擊。2縱的進攻並不順手,攻打徐水一時不能得手,而蔣軍的援軍也突破不了4縱的防線,戰局陷入僵局。
就在晉察冀野戰軍陷入苦戰,一時半會打不開僵局的時候,野戰軍的將領楊得志、楊成武、羅瑞卿、耿飈收到了聶榮臻發來的電報,說石家莊的羅歷戎部已經出了城,正在向保定前進,目前已到正定,這正是殲敵的大好時機。
楊得志等人聞訊大喜,立即改變原有作戰計劃,撇下徐水不打了,集中野戰軍主力,星夜向羅歷戎部撲了過去,戰場選擇在了距離徐水240裡外的清風店。此時的羅歷戎部,距離清風店不過90里路,楊得志要想抓住戰機,部隊必須行軍速度至少要比敵軍快兩倍才行。
時年46歲的羅歷戎是黃埔二期生,抗戰時期也打過不少仗,41歲那年當上了軍長,抗戰勝利後在石家莊接受日軍投降,那是他一生中最為榮耀的時候。解放戰爭爆發之後,羅一直駐守石家莊,直到1947年10月在北平開軍事會議時,受到了蔣的單獨召見,讓他調一個師去保定。
蔣氏此舉又是挖肉補瘡,不過羅歷戎倒是願意的。在他看來,石家莊已是一座孤城,補給只能靠空投,官兵士氣低落,如今又要抽調一部分兵力外出,哪裡還能守得住?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正是求之不得的。他自告奮勇,要親自帶一個師去保定,而此時徐水方向激戰正酣,他率部前去“南北夾擊”可謂名正言順。
情報顯示,保定以南沒有我軍的正規部隊,聶榮臻的主力這時都在徐水一帶,估計沿途沒有大的戰事,羅歷戎因此大膽北上。當他們快到清風店時接到空軍的情報,說發現我軍大批部隊密集南下,離你們已經很近,趕緊做好戰鬥準備。
羅歷戎大驚,還未想好對策已被包圍。在毫無工事依託的野外被優勢兵力的對手包圍,無論怎樣掙扎都是徒勞的。一天之後,羅部1萬餘人全軍覆沒。
清風店戰役後晉察冀野戰軍指揮員合影。左起:潘自力、楊成武、楊得志、羅瑞卿、耿飈
羅歷戎換上士兵服,藏在俘虜中,差一點矇混過去,最終被獨8旅旅長徐得操認了出來。一年前在和平談判時,時任晉察冀軍區第1分割槽參謀長的徐得操,是軍調部石家莊執行小組的代表,和羅歷戎經常打交道,早就是老熟人了。當初談判破裂、戰爭爆發後,羅歷戎曾對即將離開石家莊的徐得操說:你如果在那邊待不下去了,隨時可以到我這邊來。徐德操則說:不出三年,我將在俘虜營裡找到你。
徐德操的預言不算很準,羅歷戎當俘虜沒有三年,只有一年零幾個月。
羅歷戎先是見到了呂正操和楊成武,隨後被帶到聶榮臻跟前。聶曾當過黃埔軍校的教官,和羅也算是師生關係了。羅歷戎自嘲道:“人也打散了,槍也繳光了,我只剩下一個軍樂隊了,就當是送給老師的見面禮吧。”
【清風店戰役後,聶榮臻等在前線司令部與羅歷戎(前左一)談話,因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見面時氣氛挺輕鬆】
聶榮臻勸羅歷戎要寬心改造,走自新之路,並希望羅戴罪立功,勸石家莊的守敵立即投降。目前,石家莊內還有第三軍的一個師及直屬隊,由師長劉英指揮。
可是沒想到,羅歷戎斷然拒絕了。他的理由是:我已經被俘了,昔日的部下是不會聽我的。他說的當然是事實,劉英這個人相當頑固,想讓他投降是很難的。當然,此時的羅歷戎,對蔣氏仍然心存愚忠,自覺兵敗被俘對不起校長,讓他去寫勸降信,他一時也接受不了的。
羅歷戎最終沒有寫勸降信,聶榮臻也沒有逼他。實際上,石家莊已經是囊中之物,拿下只是遲早的事情。十幾天後,石家莊解放。
1952年12月,羅歷戎被判12年徒刑,轉入功德林戰犯管理所。1960年11月28日,羅歷戎和李仙洲、範漢傑、胡臨驄、陳金城、李以劻、宋瑞珂、沈醉等21名戰犯被特赦,釋放後安排到政協工作。
1962年春節前,周公和陳毅設宴款待第二批被特赦的戰犯,我軍一些將領也參加了招待會。羅歷戎的旁邊,坐著一位身材高大、佩戴大將軍銜的將領,羅看著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周公介紹說,這位是羅瑞卿同志,你的四川老鄉,你們在清風店已經見過面了嘛!
羅歷戎慚愧不已,結結巴巴地對羅瑞卿說:“當初後悔沒聽你的話,給你們造成困難……”羅瑞卿哈哈大笑:“你不願意讓守石家莊的部下放下武器,說明那時候你對蔣家王朝還存有幻想,今天你後悔了,說明你改造得不錯啊!”
軍博收藏的繳獲羅歷戎的手槍
比較而言,羅歷戎並非奸惡之徒,歷史上對我軍並無血債,當初如果能勸降石家莊守敵,未必會關進戰犯管理所,更不會被判12年。回想當初,也是追悔莫及啊!
八十年代初,八一廠拍攝了《解放石家莊》,影片中對蔣軍將領多有醜化,把羅歷戎稱“老耗子”,把劉英稱“劉瘋子”。片中演到蔣軍在清風店被圍後,羅的部下建議羅勸說“老頭子”改變作戰計劃,羅憤然罵道:“後孃養的,良言也會被當成奸計!”
這顯然是不完全符合事實的。羅歷戎是正宗的黃埔生,所部向來都是嫡系,不是主力罷了。他本人雖不是蔣的心腹,但也絕非“後孃養的”。不過,他的第三軍是乙級軍的編制,裝備差,人員編制也很不充實,戰鬥力很差確是事實。
影片上映後,羅歷戎也去看了,心中作何感想不得而知。有一天,他去政協上班,當初的同僚見了他就取笑:“老羅,昨天又看見你在清風店打仗呢。”羅歷戎嚇得連連擺手道:“豈敢、豈敢……”
1991年7月,90歲的羅歷戎在京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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