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3月8日,上海城的街道似乎格外喧囂,賣報的小童叫嚷著、呼喊著,向路人講述著時下的新聞。報紙上頭版頭條依舊刊登著電影明星阮玲玉的照片,只不過這次的新聞卻無比淒涼。
阮玲玉曾是上海紅極一時的電影女明星,在電影裡成功塑造了眾多不同階層、不同性格的婦女形象,引來無數影迷追捧。如今這報紙上赫然寫著,阮玲玉在家中服安眠藥自殺身亡,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25歲,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阮玲玉生前名揚天下,死後更是牽動了無數影迷的心。僅僅3月8日這天,就有5名少女選擇跟隨她自殺,她們在遺書中寫下對阮玲玉的懷念:“阮玲玉死了,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在阮玲玉的葬禮上,20多萬市民自發地走到街頭為她送葬,人群之中豎立著巨幅的阮玲玉肖像,十幾位電影界的巨星主動為阮玲玉抬棺,悲泣之聲久久不能平息。
阮玲玉有著怎樣的傳奇人生?年僅25歲的她,為什麼會以服毒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呢?
民國奇女子
1910年,阮玲玉出生於上海的一個底層貧民家庭,在阮玲玉6歲時,父親因病去世,全家只能靠著母親做傭人勉強維持。年幼的阮玲玉跟著母親在張家做工,磕磕絆絆度過了自己的童年時光。
當時的張家是上海的富商,家中的傭人更是數不勝數。幸運的是,張家對傭人們十分照顧,阮玲玉得以每天跟在母親身邊,幫著母親幹些雜務。張家人對這個小女孩並不重視,有時候被呼來喝去也是常事,這讓阮玲玉的性格十分敏感、要強。
等到阮玲玉成年之後,母親對阮玲玉叮囑說,萬萬不要在他人面前提起母親的職業。在上海,傭人這個職業往往會被人瞧不起,母親這麼做,也是在保護阮玲玉。
雖然傭人的工資薪資微薄,但阮玲玉的母親還是節省出錢來供阮玲玉讀書,讓阮玲玉得以在上海崇德女子中學讀書。在當時的上海,女子讀書是個稀罕事,一般有錢人家的女孩,頂多也就讀到中學。
阮玲玉
1925年,15歲的阮玲玉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是個世間少有的美女,加上她身上那股溫柔的女人味,阮玲玉的身邊出現了不少痴迷的追求者。
這些追求者裡有一人阮玲玉最為中意,此人名叫張達民,乃是張家的四少爺。張達民還有三個哥哥,都早已在社會上幹出一番事業,唯獨他剛剛大學畢業,還是個初入社會的牛犢。
阮玲玉與張達民也算是青梅竹馬,二人年齡相仿,童年時候也是很好的玩伴。如今張達民相貌俊朗,意氣風發;阮玲玉溫柔端莊,秀外慧中,兩人好似天生一對,甚是般配。
可是母親卻一再告誡:“人家是少爺,我們是傭人啊,可千萬不能高攀,不然會有無窮的煩惱。”母親的話雖然是字字真言,卻並不能進阮玲玉的耳朵,兩人很快開始交往,摩擦出愛情的火花。
當時18歲的張達民一副紈絝子弟的形象,喜歡打扮,更愛熱鬧,從內到外穿的都是名牌衣服。母親在知道阮玲玉與張達民相愛後,她自然十分反對,怎麼說也不願意。可是阮玲玉的母親終究拗不過女兒,母親後來也默許了二人的交往。
可是這僅僅是第一關,張達民的父母知道後,覺得“有辱門楣”,反對兒子和自家傭人之女交往。張達民的父親在上海灘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家孩子娶一個傭人之女,說出去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張家早先就給張達民物色了一位富商之女,想要靠著這段婚姻增強自家實力,無論張達民如何勸說,張達民的父母都看不上阮玲玉。
勸說不成,可張達民更不想失去摯愛,思來想去之下,張達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帶著阮玲玉離家出走在上海的小弄堂裡租了一間房子,兩人開始了同居生活。
這可氣壞了張達民的父母,他的父親怒氣沖天,怒吼著要和張達民斷絕父子關係。母親對孩子更為寬容,她反而遷怒於阮玲玉,認為是阮玲玉勾引自己兒子,張達民這是鬼迷心竅才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的生活也並不好過,張達民與阮玲玉同居的前幾月,他們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靠著自家哥哥的暗中資助才勉強支撐生活,不過張達民毫不在意,心想著混不下去便回家,父母還是會收留他的。
於是張達民在同居的這段時間裡十分快活,他從小就沒有理財的習慣,錢到手就帶著阮玲玉出門玩耍。張達民的舞跳得極好,他還手把手教阮玲玉跳舞,打牌的技術更是一絕,平日裡花錢大手大腳,哥哥們給的生活費很快就被花光。
而阮玲玉十分有骨氣,她不想灰頭土臉地回去,被其他人所恥笑。不過張達民是那種玩到深夜睡到中午的人,顯然不會出去工作,想要賺錢便只能靠自己。
也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阮玲玉的人生出現了重大的轉機。張達民的哥哥張惠衝暗中接濟了這對小夫妻很多次,可是看著弟弟不思進取,張惠衝也深感無奈,在聽說阮玲玉想找工作後,張慧衝主動詢問阮玲玉:“你想不想當演員?”
而這,便是阮玲玉傳奇演藝生涯的開始,阮玲玉就好像是天生的演員,16歲混跡電影行業,不到兩年時間便大紅大紫。當時的電影沒有聲音,阮玲玉靠著自己的演技征服了所有的觀眾。
阮玲玉第一部作品《掛名夫妻》播出後,引發了電影市場的劇烈反響,隨後阮玲玉又連續出演了《洛陽橋》、《白雲塔》等影片,靠著精湛的演技和迷人的容貌,一時間阮玲玉紅遍大江南北。
事業蒸蒸日上,可是家庭卻出了變故。1928年張達民的父親去世,父親留給張達民的一部分遺產很快便被他揮霍一空,不思進取的張達民仍然我行我素,整天吃喝嫖賭,錢財也全由阮玲玉來承擔。
這樣的生活讓阮玲玉很是頭疼,此時的她在電影界火得一塌糊塗,平時認識的也都是些上流人物。而張達民卻還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阮玲玉不僅要給張達民生活費,拍戲回來還要像伺候少爺一樣服侍張達民,阮玲玉每天的生活既辛苦又煩悶。
溫柔陷阱
1932年1月28日,一二八事變爆發,昔日繁華的上海淪為日軍與國民黨交鋒的戰場。日軍的炸彈無情地轟炸著上海這片土地,造成數萬平民百姓的死傷,無數人流離失所,被迫南下。
阮玲玉一家也未能倖免,為了免受戰火波及,她只能帶著自己的丈夫、母親和養女小玉,跟隨著電影界人士一起逃往香港。
初到香港的阮玲玉處境十分尷尬,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更沒有穩定的工作,生活十分窘迫。而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張達民卻依舊是老樣子,整天在外面吃喝玩樂,回到家便使喚阮玲玉。
阮玲玉對這樣的生活深惡痛絕,她迫切地想擺脫當前的困境,就在這個時候,阮玲玉遇到了另一個“好男人”,這個人叫唐季珊。
唐季珊在當時可以說是富可敵國的人物,家族世代經營茶葉,雖然在民國初年備受洋商打壓,不過民國建立後掀起一股國貨的風潮,唐季珊一家趁此機會迅速崛起,搶佔茶葉市場,一下子成為當時最大的茶葉出口商。
成為富豪的唐季珊不再把眼光只放在茶葉上,他開始在電影業大展拳腳,不過他投資電影不再是為了錢,藉機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結識更多漂亮的女明星,這才是他想要的。
唐季珊與阮玲玉在一場宴會上相識,當時張達民帶著阮玲玉赴宴,而唐季珊恰巧與張達民有些交情。宴會上唐季珊對聲名在外的阮玲玉格外留意,不過阮玲玉對唐季珊並無感覺,只禮貌性地問好。
對於唐季珊而言,阮玲玉簡直是完美地追求物件,她身上獨一無二的氣質,配上阮玲玉曾經的身份,唐季珊在宴會後對阮玲玉是念念不忘。
不過此時的唐季珊已年近40歲,在廣東的老家裡有個老婆,在香港還和一位女明星張織雲同居在一起。唐季珊更是知道阮玲玉是有丈夫的,不過他有錢,更有手段,阮玲玉他勢在必得。
唐季珊混跡電影界多年,也是個情場老手,對於女明星的那些個小心思,唐季珊把握地很準。而且唐季珊坐擁數不盡的財富,在女人身上多花點錢,足以讓電影界的那些女明星們淪陷。
而此時的阮玲玉被丈夫折磨地身心俱疲,在香港人生地不熟,生活拮据、工作碰壁,正是需要人關心和愛護的時候。唐季珊趁虛而入,在愛情與金錢的攻勢下,阮玲玉節節敗退,她很快就迷上了唐季珊。
在阮玲玉眼裡,唐季珊更加成熟、通情達理,和張達民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而且唐季珊的事業蒸蒸日上,在電影界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實在是難得的好男人。
兩人之間的約會越來越頻繁,舉止也更加親密,阮玲玉漸漸愛上了唐季珊。兩個明星級的人物相戀自然是瞞不了多久,這段戀情很快就在香港傳得沸沸揚揚,訊息很快傳到了唐季珊的情人張織雲的耳朵裡。
張織雲聽到這個訊息,沒有大發雷霆,反而有些心酸。她深知唐季珊是何許人也,自己曾貪戀錢財,如今已經失寵,只是可惜阮玲玉也著了唐季珊的道。
張織雲在回憶自己的這段戀情時曾說:“我因經歷淺薄,學識不足,使我不知不覺向物質享受下了降書。”張織雲知道唐季珊有妻子,知道唐季珊的花心,但是因為物質層面的滿足,她還是淪陷在了唐季珊的溫柔攻勢裡。
現在的張織雲已經看透,她思來想去之下,決定寫信給阮玲玉,向她揭露唐季珊的真面目。信中阮玲玉寫道:“你看看我,就能知道你的明天,唐季珊不是個好男人。”
但是阮玲玉早已陷入與唐季珊的熱戀中,對於張織雲的信幾乎視而不見,阮玲玉只當是張織雲嫉妒她和唐季珊的關係,特地寫信來挑撥離間。
阮玲玉與唐季珊的事情也瞞不過張達民,張達民視阮玲玉如“搖錢樹”一般,自然不願輕易放她離開。三人商議後達成協議,阮玲玉與唐季珊要支付給張達民兩年的生活費用,而張達民則不再打擾阮玲玉的生活。
得到阮玲玉的唐季珊可謂春風得意,經常帶著阮玲玉出席各式各樣的宴會,更是為阮玲玉一擲千金,在上海買了一座三層小洋樓送給阮玲玉。在上海的局勢穩定後,唐季珊帶著阮玲玉一家回到了上海。
上海
此後的一年裡,唐季珊對阮玲玉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阮玲玉要什麼,唐季珊便給她買什麼。事業上唐季珊也在給阮玲玉搭橋鋪路,憑著唐季珊在電影界的關係,阮玲玉的電影事業重回巔峰。
1933年,阮玲玉拍攝了3部電影,3部電影無一例外都廣受好評,再次收穫了大批影迷,一時間阮玲玉風頭無兩。
只可惜唐季珊與張達民終究還是一類人,與阮玲玉生活久了,唐季珊的那股新鮮感也被消磨殆盡,如今的阮玲玉對她而言,就和之前的張織雲一樣,再難引起他的興趣了。
漸漸的,唐季珊開始在外面出軌女明星,整夜整夜的不回家,對待阮玲玉也是冷嘲熱諷,不給什麼好臉色。有時候阮玲玉在外拍戲,回家的時間晚了些,唐季珊便不讓阮玲玉進門。
此外,唐季珊的本性也暴露無遺,以前的溫柔形象一去不回,阮玲玉在家時經常會被家暴。居住在附近的鄰居們時常能聽見阮玲玉的哭喊聲,鄰居們對此事甚至早已見怪不怪。
香消玉殞
阮玲玉的生活一落千丈,她常常感嘆婚姻不幸,悔恨自己沒有聽取張織雲的建議,又落得這般下場。而離開兩年的張達民此時又找上門來,讓阮玲玉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張達民在外瀟灑快活了兩年,可如今沒了阮玲玉的資助,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飢寒交迫之下,張達民決定再去找阮玲玉,這棵“搖錢樹”他可不想輕易放棄。
張達民尋到阮玲玉的住處,只等著阮玲玉回家,便開始敲詐勒索她,原先的英俊少爺此刻成了一個只會敲詐勒索得無賴。張達民不僅想從阮玲玉這裡拿到錢,他還想乘機讓她難堪,以發洩心中被背叛的怒火。
阮玲玉不過是一介弱女子,對於張達民的死纏爛打,她應付得力不從心。出於心中那份愧疚,阮玲玉一次次接受張達民的敲詐,可這一次次的退讓不僅沒能讓張達民滿足,反而助長了他的野心和胃口。
張達民獅子大開口,最多的一次是向阮玲玉要5000大洋。要知道當時的阮玲玉母親還在從事保姆工作,工作不僅辛苦而且工資微薄,一個月僅僅有5塊打樣,張達民這樣要錢,阮玲玉實在是支付不起。
唐季珊知道此事後更是隔岸觀火,作壁上觀,阮玲玉與張達民的恩怨糾葛他權當看個笑話。見張達民要價5000,唐季珊冷笑著對阮玲玉說:“這樣的無賴,這次給他5千,下次就是1萬。”
這下阮玲玉終於狠下心來,無論張達民再說什麼,阮玲玉分文不給。幾次上門要錢卻均告失敗,張達民開始琢磨一些損招,他想到阮玲玉的身世與經歷,一抹壞笑浮現在張達民臉上。
張達民對阮玲玉說道:“你不給我錢,那我便把你的身世公之於眾,你拋棄我,而我又為什麼要為你保守秘密呢?”當時的演藝圈還是很要面子的,這種傭人之女的歷史,加上她揹著丈夫與其他男人同居,一旦被揭露出去,自己的地位怕是一落千丈。
阮玲玉自從混跡演藝圈伊始,就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著自己的秘密,張達民一番話不僅沒有嚇住阮玲玉,反而激起了阮玲玉的怒火,她痛罵張達民無恥,然後趕走了這個無理取鬧的流氓。
張達民也早已是破罐子破摔,身上的錢財早已被他花得一乾二淨,既然阮玲玉無情,那也休怪我張達民無義!他向法院遞交了一紙訴狀,聲稱阮玲玉住在自己家的時候,偷了家裡不少好東西,而且悉數交給了唐季珊。
張達民的目的便是要誣告阮玲玉,藉機曝光他們二人,進而把阮玲玉是背叛丈夫和其他男人同居的形象公之於眾!
而唐季珊聽聞這個訊息也是勃然大怒,雖然現在她對阮玲玉沒有感情,但是張達民這樣做無疑破壞了他的形象。為了挽回名譽,他逼著阮玲玉出面,發表一篇自己與唐季珊同居但是經濟獨立的公告。
阮玲玉本來堅決不同意釋出這篇公告,但無奈生活所迫,加上唐季珊多次威脅,最終同意了唐季珊的無恥請求。這樣一來,阮玲玉背叛丈夫,與有婦之夫同居一事是再也瞞不住了,當時的各大報紙紛紛刊登,全國輿論一片譁然。
許多小報記者更是趁著這時候煽風點火,肆意造謠,阮玲玉不僅要擔心張達民的敲詐,更要提防那些小報記者窺探自己的生活,阮玲玉因此夜夜難眠,每天靠著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
而更令阮玲玉寒心的是,唐季珊又找了一個叫梁賽珍的交際花,每天唐季珊和梁賽珍在各種場合拋頭露面,媒體們更是大加炒作,阮玲玉如今不僅是愛上了有婦之夫,還被人耍了。
1935年3月7日,阮玲玉如期參加了一場宴會,席間她仍與友人談笑風生,離別時還和友人們一一擁抱,殊不知,這是阮玲玉最後的告別。
3月8日,阮玲玉在家中服用安眠藥自殺,年僅25歲。她的香消玉殞究竟誰是罪魁禍首?
死皮賴臉的張達民、花心的唐季珊、還有大肆宣傳的媒體,只怕他們都有一份逃不開的責任。
阮玲玉死後留下的遺書中寫道:“我一死何足惜,不過還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罷了。”魯迅得知阮玲玉之死,更是寫下《論人言可畏》,批判當時的小報記者對阮玲玉的逼迫。而如今,“人言可畏”更是演變成網際網路上的那些流言蜚語,如刀如匕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