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父親相繼離去,驅張行動仍要繼續。
自從遞上訴狀,已經十幾天過去了,北京內部卻絲毫沒有動靜。毛澤東一行人找到議員們質問,才知道張敬堯私下收買了相關官員,這件事已經被悄悄擱置。
官官相護,法理何在?驅張團再也坐不住了,一是這件事不宜拖得太久,二來他們身上帶的錢也所剩無幾,毛澤東決定,既然狗官們互相勾結,那就直奔總理府,當場告張敬堯的御狀。
“1月28日上午,驅張代表團高舉‘三千萬湘民請命’、‘請政府撤懲張敬堯’、‘與張偕亡’三面大旗,揮舞著討張的標語,在毛澤東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向國務院進發了。”
一路上,他們高喊口號為自己鼓氣,其中有人公開展示張敬堯販賣鴉片的照片,然而,當他們來到新華門前,卻吃了一記閉門羹,看門人表示總理不在,並且驅張之事不歸總理過問。
隊伍一下炸開了鍋,吵鬧聲不絕於耳,誰也不願離去,見不到總理,堅決不罷休。總理什麼時候回來,就等到什麼時候。
一等就是三小時,迎接他們的是北洋政府國務總理靳雲鵬的秘書長,毛澤東、楊遇夫、柳敏三人代表隊伍和秘書長進行談判,不過,這場談判仍是無用功,面對代表的質問,秘書長除了客套,打太極,再也沒有實質性內容。
直奔總理府時滿懷信心,離開時他們只感到疲憊,沮喪和飢餓。
這時,一個訊息重新點燃了他們的鬥志,一位知情人前來告之,說靳雲鵬一直在府裡,剛剛才從後門離開。
這讓長久等待的人們憤怒至極,毛澤東率領著眾人,直接衝到靳雲鵬家門口,喊著口號逼他出來。
他們仍未能如願,這次被派出來應付場子的是靳雲鵬的副官於化龍。不得不說,面對遊刃於官場,城府頗深的靳雲鵬,這群年輕人還相當天真簡單,有的代表痛哭流涕,有的央求見總理,見此情況,副官也表示於心不忍,說今天無論如何會給各位答覆。
只見副官匆匆離開,很快又回來,安撫大家:“總理對諸君深表同情,諸君來京多日,是應給個辦法,明日國務會議,他會將湖南問題提出,這是總理負責之話,所以,請諸君不必過於焦躁。”
這下,眾人的心情稍稍平復,他們確實太累了,經歷了一波三折的情願,能得到總理的親口承諾(雖然這個承諾是經人傳達的),他們也已心滿意足。晚上回到住處,想起一路的艱辛,總算覺得沒有白費,在興奮中,在期待中,他們進入了夢鄉。
又是等待,一天天過去了,窗外依舊。
原來,靳雲鵬在國民會議上壓根沒有提到張敬堯的事,堂堂一國總理,竟拿諾言當兒戲,這大大超出了這群年輕人的預料,與此同時,靳雲鵬在總理府和私宅佈滿了軍兵,他們再也無法近身了。
如果說,前幾次他們還能化悲憤為動力,這一次,面對官場面對權威的無力感,著實讓很多人洩氣。
而這種時候,毛澤東個性中近乎偏激的毅力、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特質,成為支撐驅張團走下去的必不可少的支柱。
毛澤東看出了官場的複雜,靳雲鵬未見得和張敬堯是一夥的,他只是礙於段祺瑞的實力,與其說他要保護張敬堯,不如說是他在躲避這個燙手的山芋。
因此,毛澤東認為除了輿論造勢,還必須動員軍閥。他讓一部分人去見吳佩孚,另一部分人去廣州說服孫中山,毛澤東和剩餘的人繼續留守京城,準備等春節過後再做抗爭。
即使在今天看來,對於毛澤東的敢作敢為,不問艱難,我們也很難不感到震撼。而這份執著和勇氣背後的冷清、寂寞,卻很少有人看到。
歷數毛澤東的一生,1920的春節,恐怕是最悽慘的了。
除夕之夜,闔家團圓,滿桌美味佳餚,親人們推杯換盞之時,毛澤東和同伴留守在大廟裡,狂風從四周侵襲而來,他們凍得瑟瑟發抖,身邊能充飢的只有乾硬的麵餅,唯一能給予毛澤東安慰的,就是李大釗先生送來的幾本馬列著作《共產黨宣言》、《階級鬥爭》和《社會主義史》。後來他說,這三本書,讓他樹立起了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
苦寂的春節終於熬過去,生活卻並沒有好轉,年前毛澤東一行人的盤纏就已經花光,靠著黎錦熙、李大釗等人接濟,才勉強度過春節,現在,毛澤東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別人,他們參加了一個工讀互助團,很快也以失敗告終。
4月上旬,好訊息終於降臨了,吳佩孚通電全國控告張敬堯搜刮政策,譚延闓所率的湘軍,也準備回師湖南。
勝利在望,毛澤東立即組織湖南代表會議,決定留下少數人在北京,其他人分別到武漢、上海、廣東,繼續為驅張行動加火。在驅張運動之外,一個更為重要的任務在等待著毛澤東。
1920年3月,一個叫維經斯基的人到達北京面見李大釗,他的公開身份是俄文《上海生活報》記者,中文名叫吳廷康。同時,他還有另一重身份,俄國第三共產國際的代表,第一位來華的紅色使者。
此次前來,維經斯基是為和李大釗商議,在中國建立共產黨組織,然而李大釗公務纏身,忙得不可開交,他推薦維經斯基到上海去找陳獨秀,1920年4月,維經斯基一行人秘密抵達上海,很快,兩方關於在上海籌建共產主義小組的事項就達成共識。
於是李大釗建議毛澤東前去上海,一方面拜訪陳獨秀,另一方面和此前到上海的驅張團匯合,這時恰逢第二批赴法留學生即將啟程,毛澤東十分樂意,帶上李大釗的推薦信,踏上了南下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