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8日一天清晨,喜鵲在樹上喳喳地叫著,晉冀魯豫軍區一間辦公室裡,李達正和劉伯承、鄧小平等人一塊議事。這時,一名年輕士兵興沖沖地推開房門,報告道:“參謀長,有您的信。”聞言李達有些疑惑,日本剛剛宣佈無條件投降,有很多事情等著他處理,這個時候怎麼還有人給他寫信呢?
李達不想耽誤眼下的工作,吩咐道:“行,我知道了,把信放下吧,等我忙完再看。”就在士兵將信件放下時,劉伯承和鄧小平發現,這信上寫著李雪峰的名字,這李雪峰可是李達的老部下了。他遠在太行山,這麼遠還託人帶信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講。
待士兵退出房門,劉、鄧兩位首長勸道:“你還是看看吧,說不定有什麼急事呢?這工作也不急於一時。”李達拿過信一看:“嘿,還真是雪峰這小子的來信,這平白無故的他怎麼想起給我寫信了?莫不是真有什麼急事?”
“你開啟看看就知道了。”
在大家的催促下,李達把信快速開啟,信裡是這樣說的:
“我的老司令員,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天來信是有要事相商,那就是你的婚姻大事。你如今已經年過40,離婚一年多了,一個人在部隊帶著孩子生活,總歸是不方便的,也抓緊時間找個合適的人結婚過日子不是?我今天來信是想告訴你,為了迎接革命高潮的到來,延安中央黨校有一批學員分赴太行根據地和軍區工作。
我在其中為你物色了個女同志,名字叫做張乃一,人家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好,不僅相貌周正,人品也很好。別看她已經32歲了,但至今沒有結婚,不過並不是由於別的原因,而是她一心撲在革命事業上,無暇顧及其它。
在我看來,張乃一與你很是般配,不過這個女同志很不簡單,有不少人對她表達好感,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在延安可是有著‘馬奇諾防線’之稱,想來她對婚姻的要求很高,至於能不能把握住,就靠你自己了!”
短短几百字讓一向穩重的劉伯承、鄧小平十分激動。在共事過程中,他們發現李達這個人果敢又沉穩,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婚姻生活卻並不幸福。一年前,他和前妻因性格不合離婚,一個大男人總是不夠細心,再加上李達平時工作很忙,孩子們也缺少照顧和陪伴,如果能找到個知心人一起共度餘生該多好。
二人也為這事發愁,都希望李達能早日成家。期間,不是沒想過給李達介紹物件,但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不得不說李雪峰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
看完信後,辦公室的氣氛有些微妙,看著站在一旁有些尷尬又開心的李達,劉伯承會心一笑,率先開口:“我說這大清早,喜鵲怎麼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原來是有好事發生。雪峰說得不錯,你這事不能一直拖,我相信雪峰的眼光,既然他說你和這個女同志合適,你就去試試看,說不定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達將心裡的顧慮說了出來:“我是覺得自己離過婚,還帶著孩子,配不上人家,這‘馬奇諾防線’我怕是攻不破啊!”鄧小平勸道:“你先別管這些,這難得有個合適的人選,總該要接觸接觸,萬一成了呢!難道你不想成家?”
這句話說到了李達心坎上,怕什麼?總得試試看!在這之前,他要對張乃一有個大致的認知。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不僅在軍事上適用,在男女關係上也是一個道理,經過多方打聽,李達對張乃一的過往有了大概瞭解:
張乃一同志原名張慧如,1913年出生於漯河市源匯區寨內村。家中兄弟姐妹眾多,在家中排名第十。父親張之慎是當地有名的仕紳,家境殷實,張乃一自幼聰明,7歲那年就被家人送去私塾讀書。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的她深得老師喜愛,後來更是憑藉優異成績考入實行新式教育的縣立高小。從縣立高小畢業後,張乃一又考入省城開封女子中學新科繼續學習。
看起來一路順遂,但背後卻潛伏著危機。原來在這段時間,父親染上了鴉片,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在家中做起了甩手掌櫃,生意上的事情一概不管。原本溫柔體貼、吃苦耐勞的一個人,現在整天渾渾噩噩,母親為了讓張乃一安心讀書,從不在她面前提起這事。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眾所皆知,這吸食鴉片既傷身體又需要耗費大量錢財,饒是家裡有座金山也抵不住這消耗。不久後,父親就因病逝世了,而生病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吸食過多的鴉片,導致自身抵抗力下降。
父親在世時,家裡的錢財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日子過得更為拮据了。一家子人從前都活在父親的庇護下,缺乏賺錢的本領,在這種緊要關頭,讀書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張乃一的大哥決定讓她輟學,這樣還能在家裡陪伴傷心的母親,順便做做家務。
張乃一明白,大哥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大多數兄弟姐妹都已成家,便忍痛放棄學業,在家為父親守孝。但她始終沒有放棄學習的想法,心裡想要找個活計賺學費,重返校園,可是在那樣的年代裡,她一個沒有手藝的小姑娘,又能找到什麼工作呢?在萬般無奈下,張乃一隻好去請求大哥。父親走後,大哥就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
難以啟齒,就用寫信的方式,在信中張乃一說道:“當今社會弱肉強食,一個人若是不思進取、不念書,沒有知識和本領,必然會成為一塊可憐又可悲的弱肉。妹妹無別願,只求兄長們念手足之情,放我到開封求學。”
從小疼愛張乃一的大哥,看到妹妹這封信還是動容了。隨後,兄妹幾人湊齊學費交給張乃一,讓她繼續完成學業。張乃一深知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在唸書期間,她是出了名的刻苦,日日泡在圖書館裡學習。因長相出眾、性格灑脫,在學校裡追求張乃一的男同學不在少數。
但張乃一對這些毫不在乎,認為學習才是目前最要緊的事,沒有時間考慮兒女情長。便對她那些追求者們說:“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事情,你們不必在我身上花費心思。”
這一耽誤,就耽誤到了現在……
1938年,張乃一遵從組織安排來到延安,在中央組織部訓練班學習。在這裡,她結識了許多進步女性,大家沒事的時候就會在一塊交流,有時候也會談到對婚姻的想法。與傳統婦女不同,她們從不倡導“夫為妻綱”這種封建理念,反而倡導婦女解放,認為女性應當有自己所熱愛的事業,併為此拼搏奮鬥,而不是一味去依附男人,以結婚作為自己的最終出路。
這讓張乃一有了共鳴,也愈發堅定她暫時不結婚的想法。其實早在學生時代,張乃一就看過《婦女與社會》一書,這本書裡講過:女性應獨立自強,張乃一深以為然。如今日本侵略者虎視眈眈,當務之急是將他們趕出中國去,抗戰勝利後再提找物件的事也不急。再說了,如果遇不到喜歡的人,那即使是一輩子不結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這也只是張乃一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緣分已經慢慢降臨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舉國歡慶,老百姓們都沉浸在抗戰勝利的喜悅當中。同一時期,張乃一被安排到解放區太行根據地工作。
秀麗端莊且無物件的張乃一,引起了太行軍區政委李雪峰的注意。李雪峰是李達的好戰友,一直以來他都很關心李達的婚姻問題,希望好友能早日成家。眼下軍中大齡女青年不多,而李達也年過40,兩人在年齡上倒是合適 ,於是他派人給李達送去一封信,想將張乃一介紹給好友認識,這也就有了文章開頭那幕。
那這事到底能不能成,李達能否順利攻下這“馬奇諾防線”呢?
其實,張乃一對李雪峰保媒一事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自己來到根據地後,就被安排到司令部居住,她當時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那天,張乃一和黨校派下來的多名學員一起來到太行山革命根據地——河北省涉縣,等待分配工作。
張乃一高度近視,平日裡離不開眼鏡,上太行山後不小心將眼鏡弄壞了。晉冀魯豫中央局組織部長王眾吾得知這個訊息後,對張乃一說:“你這眼鏡壞了要再配一副才行,這樣吧,城裡有家眼鏡店,你要不要去看看?”
這幾日眼鏡壞了實在不方便,能去眼鏡店,張乃一當然願意,於是她接受了王眾吾的提議,跟著士兵往城裡趕去。但走著走著張乃一發現不對勁了,可她對這裡不熟悉,只好跟著這名士兵往前走。可沒想到,不一會兒兩人竟來到了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大門口。
張乃一疑惑地看著士兵,問道:“咱們不是說去眼鏡店嗎?你怎麼把我領到司令部來了?”那名年輕士兵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來,只是回答:“這是我的任務,至於我為什麼要送你來這,你進去就知道了。”
張乃一一頭霧水,既來之則安之,她倒是要看看這是在搞什麼名堂。於是,大步向司令部走去,剛要進門便被一個身材魁梧,正氣十足的男子攔住。他笑容滿面地看著張乃一,問:“想必你就是張乃一同志吧,快隨我進去,李達參謀長他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張乃一沒有急著進去,反問道:“你怎麼會認識我,你是哪位?李達參謀長又為何要等我?”張乃一這一連串的提問,讓王維綱怔了一下,道:“哈哈哈哈,你看,這真是不好意思,忘記自我介紹了,是這樣的,我是太行區黨委第二書記王維綱,李達參謀長派我在這迎接你,他找你有要事相商。”
聽到這話,張乃一放鬆下來,跟著王維綱進入司令部。一開門,她就見到一名40歲左右的軍長,神情親切,看起來十分沉穩,想必這就是有“李菩薩”之稱的李達李參謀長了。這是張乃一和李達第一次見面。
簡單介紹過後,張乃一說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眾吾部長讓人帶我來城裡配眼鏡,誰曾想卻把我領來了這裡,剛剛王維綱書記說是您的意思,還說您有事情和我商量,不知道是什麼事呢?讓您如此大費周章。”
李達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容貌秀麗,溫溫柔柔的女子說話這麼直接,急著回覆的李達當時正在喝茶,差點沒把一口茶水噴出來。還是鄧小平出來打圓場:“你如今不是調來軍區工作了嗎?這次讓你過來,是要對你的工作做一個安排,這些事情由李達參謀長全權負責,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他。”
本來鄧小平等人建議李達趁此機會說出對張乃一的想法,但李達有些緊張,不好意思直接跟女同志說感情的事,也怕張乃一知道事情真相後覺得尷尬。於是,將安排張乃一在司令部住下,之後再從長計議。
一開始,張乃一確實沒往這方面想。一來,自己確實沒有結婚的打算;二來,她也對李達沒有興趣。但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在之後短短20多天時間裡,這“馬奇諾防線”竟被李達一舉攻破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我們接著往下看。
話說李達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僅因為他軍事能力出眾,還因為他在做人方面也十分優秀,從不讓他人為難,在張乃一這件事上也是如此。李達的確對張乃一很有好感,但在尚不確定對方心意的時候,自己萬不能貿然表明心跡,不然到時候不僅讓人家女同志為難,自己也尷尬。
再說了,兩人現在對彼此還不夠了解,需要慢慢接觸,合不合適要相處了才知道。這也是李達堅持要讓張乃一留在司令部的原因。
後來的時間裡,李達總是在工作之餘去找張乃一聊天。大多數時候都是由李達說,張乃一則在一旁默默聽著。同為共產黨人,兩人有著共同的理想和志願,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兵,李達立下過許多功勞,也得到了許多榮譽。
但他從不在張乃一面前吹噓,講起那些戰事來也總是風輕雲淡。更多的時候,李達都是說這些年自己經歷的趣事,以及對革命的一些看法,他想讓張乃一多瞭解自己一點。
兩人成為朋友,張乃一的話也慢慢多了起來。每當張乃一講話時,李達從不打斷,總是靜靜傾聽著,並深深為她著迷。他了解到張乃一的思想和覺悟,都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擁有的,於是李達更加堅定與張乃一在一起的想法。
再說張乃一這邊,在這個階段,她只覺得李達是一名好上級、好朋友。雖然疑惑為什麼李達總來找自己聊天,但也沒放在心上,以為那只是領導對新下屬的關心。
沒辦法,這個捅破窗戶紙的人終究還是要李達來當。一天下午,李達將手頭的工作處理完,便來到張乃一的房間和她聊天,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聽說你曾經立下誓言,不敗日寇不嫁人,如今你的想法改變了嗎?”
饒是張乃一再不開竅,聽了李達這話也明白過來了,李達這是在打探自己的心意,這連日來的聊天是想要更加了解自己。見張乃一不回話,李達繼續說:“我聽說,在延安有許多人追求你,但你都沒同意,想來是有什麼顧慮,你不妨和我說說。”
聽了這話,張乃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說道:“經過這些天的接觸,您應該也清楚我的性格。我從小就要強,如果這人不是我喜歡的,那我怎麼也不會嫁,當時抗日戰爭還未結束,我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張乃一前半段話聽得李達心灰意冷,但後半段話卻讓他充滿希望,於是他決定再奮力一搏,言辭懇切地問:“現在抗戰已經勝利,大家都說你是‘馬奇諾防線’,難攻得很,但我偏要試試看 ,從第一次看見你,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你沉穩又堅強,我很中意,不知道我能不能成為你喜歡的那個人?”
李達的話像是一個驚雷在張乃一腦子裡炸開來,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她有些不知所措。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李達又接著說道:“我離過一次婚,還帶著孩子,今天我都給你說明白,我知道可能自己有些配不上你。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不用急著給我答覆,我等你。”說完便離開了。
張乃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起李達對自己講的話。張乃一雖沒有什麼感情經驗,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知道李達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回憶起和李達相處的點點滴滴,張乃一發現自己早已對李達產生了情愫,只是一直沒有確定罷了,想清楚這些事就好辦了。
第二天一早,張乃一主動敲開李達的房門,直奔主題:“我如今已經不是20出頭的小姑娘了,32歲算得上是大齡女八路,也該結婚了。既然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要是你不嫌棄,咱倆就在一起。”李達被這直率的回答弄得有些害羞,激動地說:“張乃一同志,我這不是做夢吧?你既然答應了我,今後可不許反悔。”
話音一落,兩人都痴痴地笑了……
1945年12月14日,是李達和張乃一結婚的好日子。婚禮佈置得很簡單、很溫馨,地點就在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在大家的祝福聲中兩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後,兩人幸福美滿,攜手相伴。
李達不止一次說過:“能娶到乃一是我李達的福氣,我要感謝她願意嫁給我。”這話說得不錯,張乃一對李達的愛意也是十分深沉的,這些年來一直默默支援李達的工作。誰也沒有想到,閃婚還能這麼幸福,這或許就是遇到了那個對的人。
新中國成立後,李達身居要職,公務繁忙難以兼顧家庭。張乃一從未因此抱怨過他一句,她知道李達這是在為國家和人民效力,選擇獨自承擔照顧家庭的重任,讓丈夫沒有後顧之憂。
1993年7月12日, 李達將軍與世長辭,享年88歲,這給張乃一帶來了沉重的打擊,當時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在李達的葬禮上,她哭得泣不成聲,眼裡滿是對丈夫的不捨和眷戀。
當所有人都為她擔心時,老太太挺了過來。不僅如此,她還一頭扎進已編撰了一半的《李達軍事文選》工作中。這對她來說很不簡單,高度近視和80歲的高齡都是阻礙,可張乃一硬是將這些問題都克服了,她在這本《李達軍事文選》中,回憶丈夫從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