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作者：張恆志（原鐵一師政治部）
▲修復後的河口大橋
1979年2月17日，自衛反擊，保衛邊疆的戰鬥打響。當年，奉鐵道兵之命，鐵一師指揮所率二團，五團四營，師機械營三連共3700多名官兵參加自衛反擊戰，奔赴保障區域，提前34小時搶通河口大橋，隨後又完成了前進搶修和遮斷任務，受到昆明軍區前指的兩次通報表揚。
▲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第二團自衛還擊保衛邊疆慶功大會合影。1979年3月22日於屏邊縣。
戰鬥結束後，3月22日，二團在屏邊召開了慶功授獎大會，新任師長王治英和政委張萬和，專程趕來參加會議，向大會贈送了一切為了前線，一切為了勝利的旌旗。150餘名立功單位代表和個人出席大會。二團一連榮立集體二等功，該連團支部被團中央授予新長征突擊隊稱號。後來，帶隊參戰的副師長邢紹周由行政16級晉升為15級，二團政委孫廣才因積極求戰，在第一線指揮有力，榮立三等功，由行政17級晉升為16級，提升為師政治部主任。而先前在昆明軍區受領任務的一師副師長鄭嘉森卻受到黨內警告處分。
這是為什麼？事實的真相如何？我作為當時的師政治部組織科黨務幹事，親身經歷了這個過程，有意揭開這封塵多年的面沙。
1979年1月中旬，一師副師長鄭嘉森帶作訓科副科長包芳雲前往昆明，參加昆明軍區召開的作戰會議，受領任務，會議明確，由一師部隊擔負開遠至河口220公里的鐵路保障任務。鐵道兵司令部副參謀長王功參加了會議，並對有關問題對鄭副師長作了進一步明確。
在返程的火車上，同行的包芳雲問鄭副師長，這次是您帶隊參戰吧？鄭副師長回答，那不一定，我是分管民兵工作的，還有分管施工戰備的副師長嘛。回到丹江，鄭副師長向師長，政委彙報了會議情況，並沒有主動要求帶隊參戰。
▲二團九連前進搶修途中。
1月24日下午，師召開緊急戰備會議，確定由二團和五團四營赴雲南保障區域，但沒有明確師領導誰帶隊。
直到1月26日，（臘月28），師接到《予先號令》，師長政委碰頭後，確定由鄭嘉森副師長帶隊參戰，由師長到鄭家中告之。這位年輕的師長是1977年從團長直接提升為師長的，鄭在一團任團長時，師長是團作戰參謀，因而對鄭副師長有些敬畏和拘謹。他到鄭家後問：鄭副師長，身體怎麼樣？鄭回答，這次坐火車往返昆明，連軸轉，吃不消，胳膊都抬不起來了。師長一聽，就將要通知的要事嚥下去了，說，那你要注意身體，好生休息，就匆忙告辭了。師長立即與政委碰頭，說鄭副師長不願去。政委一聽就火了，說接受任務是他去的，怎麼不願去呢？然後商量改為邢紹周副師長去，當時師裡只有這兩位副師長。隨後師長政委一起找邢副師長談，說鄭副師長不願去，我們決定由你去。邢副師長答覆說，人家不去，我去！受黨教育幾十年，這個覺悟還是有的。第二天是除夕，師長政委設宴為邢副師長餞行，酒後邢就帶著先遣組登火車出發，第二天，大年初一，在武昌與二團先遣組會合後轉赴開遠。楊得志司令員在開遠昆明軍區前指接見了邢副師長，二團李慕韓團長，風趣地說，我是臨陣換將，聽說你們鐵一師也換了帶隊領導，臨陣換將歷來是兵家大忌，但我們是人民軍隊，不信這個，這個仗我們一定會打贏！
▲1979年3月9日鐵道兵副司令員劉居英(左一）、政治部主任展明(左二）、副師長邢紹周( 右一）、團政委孫廣才(右二）在河口前線。
戰後的3月9日，鐵道兵劉居英副司令，展明主任在邢副師長，二團孫政委陪同下，到達河口邊境，視察搶修現場，慰問部隊。四月下旬，由一、二師參戰部隊組成英模報告團赴京作巡迴報告。在報告會的即席講話中，鐵道兵的一位主要領導，不知從什麼渠道得悉鄭嘉森的事，在會上怒髮衝冠，說鄭臨陣退縮，不願帶隊參戰，要徹查嚴辦。話音一落，全場譁然。爾後此訊息在鐵道兵機關和部隊中傳開，造成了轟動效應。
▲1975年9月25日，鐵道部部長萬里(左一）、副部長劉建章(左五）和鐵道兵政委呂正操(左二）、副司令員郭維城(左三）在副師長鄭嘉森（左六）、副政委崔宗傑(左四）陪同下，到京廣鐵路抗洪搶修現場看望部隊指戰員。
鄭嘉森，山東長清人，1929年出生，1947年入伍。當年在野戰部隊，他血氣方剛，作戰勇敢，架雲梯，登城頭，一馬當先，負傷立功。1975年河南發大水，他帶領部隊日夜兼程，趕赴災區，不畏酷暑，連續奮戰，提前完成搶洪搶修任務，受到通電嘉獎。1969年，他不滿40歲，從團長提升為副師長，一干就是十年。如今怎麼了？當年的功臣，猛將，在祖國和人民需要的時候，在戰鬥即將打響之際，退縮了，膽怯了嗎？人們關注著他，議論著他。
四月底，鐵道兵紀委來電話，要一師黨委常委召開專題民主生活會，對鄭嘉森進行批評幫助，責令他寫出書面檢查，接受組織處理。這時的師主要領導已作調整。師長2月1日免職，入軍事學院學習，政委調鐵一指任政治部副主任，只能由新任政委胡金銓和師長王治英主持常委民主生活會。為弄清事實真相，副政委，紀委書記袁汝臻上北京找王功副參謀長，正在學習的原師長，包芳雲副科長調查核實情況，同時指定我幫鄭副師長寫檢查。
我應約來到鄭副師長辦公室，這時的他壓力山大，茶飯不思，躺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臉色蒼白，頭上搭著毛衣，夫人朱志蘭在一旁照料。家屬走後，鄭副師長向我訴說了事情的詳細經過，根據領導不隨意抜高，添枝加葉，實事求是，原汁原味的要求，幫鄭寫了書面檢查。在檢查中，鄭副師長承認了以下幾點：一是去領受任務就沒有帶隊的思想準備；二是明知師長登門造訪的來意，卻抱著你不明說，我也不積極主動要求的消極態度；三是春節快到了，想過太平年；四是平時對常委分工有意見，既分工我管民工，又為何不讓管施工戰備的副師長去帶隊呢？
為期六天的常委民主生活會，基本弄清了事情真相，分清了責任，初步總結了經驗教訓，會後向兵黨委寫了報告，附上了鄭的檢查。後來，兵黨委給予鄭嘉森黨內警告處分，並將此事通報團以上單位。
▲1979年5月1日，鐵道兵司令員陳再道（前排左四）等領導同志親切接見自衛還擊英模報告團成員：二團參謀長許永清（前右三）、二營七連副排長陳貽華（後右一）、一連副連長朱祖鑫（後右五）、司令部工程師馬佳驥（後左四），並與他們合影留念。
1979年8月16日至26日，根據兵黨委的要求，鐵道兵政治部副主任席華亭帶領工作組，對一師黨委進行了整頓。這次整頓，是因鄭副師長不願帶隊參戰引起，圍繞在執行戰備任務中暴露的問題展開，歷時十天。席副主任在總結講話中說：鄭嘉森副師長領受任務回來後，不主動要求參戰，尋找藉口，想在家過太平年，實質是怕艱苦，圖安逸的思想作怪，是革命意志衰退的表現。在誰去帶隊參戰這個問題上，軍政主官猶豫不決，遲遲不定，在確定人選後又不明確通知本人，是負有一定責任的。這次戰備中暴露的問題不是偶然的，是黨委貫徹民主集中制不夠好，團結狀況不夠好，艱苦奮鬥的作風不夠好的集中體現。
1979年9月24日，鐵道兵政治部轉發了鐵政工作組《關於一師黨委整頓的情況和體會以及一師黨委 的整改措施》，一師黨委思想作風建設有了新的開端。
鄭嘉森同志雖對處分一直有保留看法，但由於澄清了事實，他放下了包袱，輕裝上陣，積極工作，在師第七次黨代會仍被選為師黨委委員，直到離職休養。在鐵道兵撤銷後，他向鐵道兵善後工作領導小組申訴，終於撤銷了黨內警告處分。
1998年12月28日，鄭嘉森同志因病逝世，終年69歲。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終於安息了。
2022年2月6日於武漢
編輯：嚴京平《白浪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