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繼續拜年。
春節假期前三天,真心實意的團聚時刻過去了,想見不想見的親戚都見完了,體己話也說得差不多了,百無聊賴的後幾天,除了打麻將混時間,是時候來一發同學會了。
在所有的聚會中,同學聚會最一言難盡。一年也說不了兩句話的人突然聚在一起,表面是紀念著他們早已忘卻的遙遠歲月,實際是來窺探彼此的生活究竟過得如何。
歡聲笑語之中,暗流悄悄湧動。言語間不經意的炫耀、間斷的沉默夾雜著尬笑、早已忘記對方是誰的兩個人強顏歡笑,生怕對方先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只要酒還喝得順利,大家就還能釋然一些:沒變沒變,還是咱的老同學!
很多人都沒想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參加同學會?
人做一件事都有動機,參加同學會的動機無非有兩種,一是情感訴求,二是物質訴求。
所謂情感訴求指的就是回憶過去單純美好的小時光,讓你覺得世界沒那麼艱難;所謂物質訴求,就是抱住一個大腿,還是讓你覺得世界沒那麼艱難。
可我覺得,這倆訴求都實現不了。
混的好的是奔著局去的,混的差的是奔著飯去的。
在剛見面的5分鐘裡,大家就像掀開籠屜的饅頭,熱氣騰騰的寒暄,驚喜的擁抱,激動的呼喊此起彼伏。
15分鐘後,共同回憶被消費得差不多,場面逐漸僵硬。熱氣散了,饅頭涼了。
面對著眼前面容陌生的一大桌成年人,認臉大會結束後,一聲聲乾澀的乾杯中,朋友們絞盡腦汁挖墳般刨出過往,硬是當成了話題,刷著過去的一些回憶,以此來慰藉此刻的一點溫存。
上學那會兒誰暗戀誰啊,誰出過什麼糗,誰跟誰的關係比較好之類,三句話聊完就轉接到現在做什麼工作,買房了沒有,什麼時候結婚。
簡單答完之後,又陷入無話的境地,不停地想著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這場無聊而又浪費時間的飯局。
這一輪迴憶結束後,畫風一變開啟應酬模式,勸酒的,拍馬屁的,高談闊論的,記憶裡一張張校園裡青澀的臉和現實中扭曲的笑容疊加在一起,把你對同學聚會的幻想摔個粉碎。
同學會進行到一半,公務員和公務員聊、當媽的和當媽的聊、一個地方的和同一個地方的聊,每個人抱著“來都來了”的想法盡力找些共性來撐滿這二十年的空白。
各自的生活形成了平行世界,見面尷尬度隨著時間久遠端度遞增。大學、初高中聚會還能強撐扯幾句,小學同學見面已經是極限,什麼聽說有的人還有幼兒園聚會!?
人和人之間會在學校成為朋友,多半是因為你們覺得“大家都差不多”。
進了社會,你會發現,你的朋友逐漸變得稀奇古怪,不可思議。有人在一畝三分地裡打轉還怕你盤算他,有人早已成為業界人物再也不把你放在眼裡。
你暗暗心想,他們都變了。
其實,誰也沒變。
校園環境中,你所謂的朋友,結識的過程全靠隨機。人和人之間的思想、愛好、背景也因為校園環境被弱化,以至於人很容易產生錯覺:“我們很接近,可以成為朋友。”
當年,你穿了一雙耐克,他穿了一雙阿迪,你們都覺得互相差不多。
他不知道你的耐克是省了每天的早飯錢偷偷攢下來的;你不知道他的阿迪是家裡鞋櫃上最不值錢的一雙。
其實青春就是一群人,陪你度過一生中最胸無大志,無慾無求的時光,這群人中有你最想愛的,有你最想揍的,也有一些無關痛癢的。他們和你組成了喧鬧的如夢般的場景,這場景明媚、陽光、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這種希望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學校是你和同學階級差別最小的時候。
一出社會,立刻天翻地覆。
不信你想,每年固定發起、參加同學會的最後都是相同的一群人。
年復一年,同學會篩掉了飛得過於高的、走得過於遠的、混得過於慘的、性格過於強的……
剩下一夥彼此過得差不多、活在同一座標系裡的同學,每年固定約見相互確認“原來你過得還是這個樣兒我就放心了”,便可繼續相親相愛,同時安心地繼續過自己或許是主流或許是隨大流的人生。
微信群都三百年沒訊息了,很多同學連好友都沒加上,加上的還有一大半都遮蔽了,網上都沒話聊,有何必見了面自尋煩惱。
我們這麼努力工作,這麼努力生活,不就是為了擺脫和遠離那些因為命運安排而不得不在一起的人嗎?
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從白天到黑夜、從飯桌到酒桌,最後在瀰漫著菸酒味的包廂中,伴著稀稀拉拉的歌聲和嘈雜的背景聲小團體閒聊,結束。
第二天,同學群又會恢復以往的平靜,只是偶爾跳出幾條“老同學,幫我女兒投票,XX號,謝謝”之類的資訊。
相見不如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