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施施然走了進來。
她身著一條黑底印花醋絲連衣裙(模擬絲面料),她左手提一個熱得快水壺,右手挎著幾大包東西,身體不由得傾斜起來。
三嫂早早去粵東會館廊沿下掛了面毛,厚厚的白粉比以往均滑不少,半永久的眉毛和眼線有點硬挺,好在三嫂總是笑容滿面,削弱了“凶氣”,反顯色洋氣。她盤了一個新發型,火紅的頭髮讓人覺得喜氣洋洋。
連衣裙是小微立領,代扣開襟,平袖收腰的長款式,下身兩側和正面都一個開口。由於快步行走,裙裾不斷舞動,裙子上玫瑰金的牡丹花飄飄綻放,流晶逸彩,更襯托她身材的高挑勻稱,飽滿有致,富麗堂皇。
她走到大堂中央固定大桌子面前,輕輕的放下左手的水壺,右手的塑膠袋一扔。又變出一摞塑膠一次性杯子逐一擺開。綠瑩瑩的翡翠粗鐲子瞬間“叮噹”滑落到手腕處。
“奶奶,奶奶~~”奶聲奶氣的童聲喚她抬頭。
跟腳走來的三哥艱難地將懷裡,抓著他大金鍊子是孫子寶兒放下,氣定神閒坐將下來。
三嫂一手攬著寶兒,一手麻利地將水壺裡的茶往塑膠杯倒上7分高度,熟練地推到三哥面前。
三哥愉快地端起茶杯,呡上一大口,掏出手機愜意地刷起抖音:“危險,危險,危險………”、“咯咯咯……”外放的聲音,完美融合這食府寶地的喧囂可愛的煙火氣中。
今天三哥穿的是滿地黑白大牌LOGO的高階錦綸高爾夫T,半立的領子。黑色的休閒褲,黑色休閒皮鞋。大金鍊子直接掛在領子外面。
三哥陪三嫂整發型也順便新染了一個髮色。金黃而稀薄寸發,五短身材,腰身板正肚子不突。三哥讀書不多,眼睛也不近視也不老花,看手機也無需要拉遠眯眼。加上總是笑眯眯的和藹模樣,三哥完全不像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
三哥布靈布靈亮閃閃的一身和三嫂的滿地金色牡丹花裙子,非常搭調,一看就是老一對兒。他們的光芒一起照亮了南市老水街食府略微老舊昏暗的的大堂。
“ 三哥三嫂早晨!”清脆嬌柔的女聲問候著。
阿五和媳婦也到了。剛才說話的是阿五新娶媳婦。女子芳齡26,面容柔和,嬌小可愛,巧笑倩兮,大T寬鬆褲,小白鞋。
阿五和三哥三嫂點點頭,寵溺的對媳婦說:“你想吃什麼自己去點吧”。然後自顧坐下,倒茶,飲茶。
今天的阿五,大橙色的棉質T恤,束入不足2尺的腰裡,白色的修身休閒褲居然還覺得寬鬆空蕩,小白鞋,顯得年輕清瘦精神,也不像近六十的人。
三哥問阿五:“鋪面那邊處理得怎麼樣?”
阿五說:“看那個機構也是虧大了,算了,今年生意都難,給他們退租吧。不為難人家”。
三哥點點頭:“和氣生財”。
阿五又說:“又有人來看了,說搞書法培訓,我覺得好,以後崽子們都可以去練練”
正聊著。一個光頭彪悍大漢挪了過來。200斤上下的肉身抖動,令黑T後背的金鷹就要展翅高飛。
“ 三哥三嫂早晨!”
這是老六。他拉過凳子坐下,簡易木凳有點搖搖晃晃。他將腳丫從人字拖解放出來。一邊手轉著塑膠杯,一邊讓十個大腳丫翹將起來舞蹈。
老六大眼睛左顧右盼地瀏覽食府大堂四周琳琅滿目的店鋪招牌,如同尋覓獵物的猛虎。貴為吃貨的老六是不會辜負任何一次美好的早茶時刻。
三嫂看到兄弟聚齊,翻開塑膠包裝,抖出幾件衣服,說是交易市場批發的最新款秋裝,給大家一一發放節日禮物。
這是每週一次水街幾兄弟的固定節目,固定時間,固定桌子,固定的人。是他們最幸福自在的早茶時刻。
著開襠褲玩泥長大的六兄弟只剩下三兄弟了。有往生的,有弄孫古稀的,有梅開二度的,有回爐重造剛出來的………
存滿溫情記憶、恩怨故事老水街菜市曾推倒了十來年。也不知誰不經意偷走了他們差不多二十年的光景。無知魯莽,年少輕狂的少年都變成了務實低調,慈祥溫和,吉祥物一像鎏金喜慶的中老人。
新食府原地起來,他們又回覆了每週愜意的早茶時光。
一切好像變了,一起好像沒有變。
情義沉澱,時間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