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陳毅元帥在濟寧微山湖留下一首詩作《過微山湖》。這首詩的創作靈感來自鐵道游擊隊,也是陳毅元帥對這支抗戰武裝的最高度讚譽。
提起鐵道游擊隊,《鐵道游擊隊》這部經典的抗戰電影就會浮現在大多數人的腦海中,電影中扣人心絃的情節、英雄們奮勇殺敵的身影,成為了幾代人對於抗戰歷史的集體記憶。
眾所周知《鐵道游擊隊》這部電影是根據歷史真實原型改編的,那麼真實的鐵道游擊隊究竟什麼樣的呢?為何這支非正規軍的民兵武裝隊伍,能獲得陳毅元帥的高度讚譽,甚至讓陳毅元帥為其題詩呢?
現實版潛伏:鐵道游擊隊的傳奇建立
鐵道游擊隊最早出現在1938年,這年5月日軍佔領了山東棗莊。這支無惡不作的日寇在棗莊燒殺搶掠,老百姓苦不堪言,但蘇魯人民並未因此坐以待斃,而是奮勇反抗。同年10月,洪振海和王志勝被蘇魯人民抗日義勇總隊派遣到棗莊,並建立了抗日情報站。這兩位英勇的戰士,就是日後鐵道游擊隊的隊長和副隊長。
為了在棗莊潛伏觀察日軍的動向,洪、王二人最先是在棗莊開辦炭場作為掩護,也因此很快兩人小隊迅速發展到八人,為了協助這支小隊,大隊還派遣了杜季偉到炭場做帳房先生,其實真實身份是擔任隊伍的政委。
經過一段時間的潛伏,小隊迅速在棗莊火車站附近建立了秘密情報站。為了更好地打聽情報,王志勝在車站做起搬運工的活計,藉由著這個不起眼的身份,王志勝和鬼子混熟了關係,打入了日軍開辦的洋行中。這個洋行就是電影中的“正泰洋行”,名義上經營著百貨商場,其實這是日軍用作諜報活動的場所。1939年8月的某天,見時機成熟,王志勝叫上洪振海以及爭取敵自衛團班長宋四鳳,三人趁著夜色潛入洋行,一舉擊斃了鬼子的大掌櫃和二掌櫃,三掌櫃重傷。
有了第一次行刺洋行的勝利成果,王志勝便繼續用搬運工的身份潛伏著,很快又得到了打擊敵人的機會。同年10月,王志勝在火車站搬運裝車時,發現車廂中裝有一批軍火。當晚王志勝和洪振海就集結小隊趴上火車,搞來兩挺機槍、二十支步槍,並迅速轉送到山裡八路軍部隊的軍營中。
鐵道游擊隊的正式成立在1939年11月,隊長洪振海從原有的棗莊情報站挑選出六人,在這個基礎上秘密成立了一支新的隊伍。這支隊伍主要活動的範圍在鐵路線上,這也就成了後人們稱道的“鐵道游擊隊”。
曲折的發展:在艱難中成長起來的隊伍
炭場存在的時間並不長,1939年的冬天被日軍查封了,同時還逮捕了小隊中的三名隊員。這是因為隊伍中出現了叛徒向敵軍告密,為了躲避敵軍的搜捕,洪振海只能帶著大部分隊員從城市轉移至齊村。
1940年年初,這支小部隊發展到有三十人,被八路軍蘇魯支隊任命正式成立魯南鐵道隊。這一年也是抗戰的艱難時期,隊伍的資金和武器裝備,大多都來自鐵路上的貨車。隊員們時常打聽敵人的動向,冒著風險趴上火車去掀貨。也不乏有時收穫頗豐,有次在沙溝站北掀掉芝麻四十餘包,轉手就賣了500大洋,這筆錢大部分都用來接濟困難群眾,剩餘的錢用來購買了一支短槍。又有一次八名隊員在塘湖站潛伏,掀掉敵人茶葉千餘斤,所變賣的資金不僅提升了隊伍的武裝力量,還援助了不少困難群眾和八路軍隊伍。
1940年7月,抗戰時局越發地緊張起來,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鐵道隊在這時收到一封魯南軍區的來信,信中說山區解放軍部隊物資短缺,鐵道隊當即就想辦法給山區部隊解決物資問題。恰好根據關係人提供的情報得知:日軍的運鈔火車每週六都會去濟南交款,沿途各站的運鈔火車都會途經臺兒莊。鐵道小隊立馬集體出動,他們埋伏在鐵路兩旁,劫持運鈔車並且幹掉司機,由自己人控制火車頭;不同的隊員從不同的站點上車,等到火車到達預定站點—王溝站時,隊員們聽到拉響的訊號警笛,一齊行動消滅鬼子。這次行動的戰利頗豐,整整繳獲敵軍偽鈔8萬元,同時還繳獲了不少武器,這些全部都迅速轉移到了魯南軍區的手中。
這還不止,為了收集更多物資,保證軍隊所需。鐵道隊決定再攻打洋行。此前洋行就被洪振海、王志勝打得措手不及,因此洋行的戒備也比之前更加森嚴。鐵道隊員們總是有很多辦法應對敵人,既然不能再硬闖,隊員們就用棉布抱住挖地的鑿子,慢慢地悄聲地在洋行外牆挖出一個小洞,隊員們一個個有序地從洞中進入洋行內院。這次行動總共十六人,每四人一小隊,每隊都帶著三把大砍刀以及短槍一支。就這樣靠著冷兵器一通廝殺,消滅鬼子14人,並且帶回了長槍短槍各六支。
巧妙設局:擊潰偽軍閻成田團
1941年初,鐵道隊的日子過得尤其艱難,前有國民黨圍攻微山湖地區的抗日武裝,後有日偽軍對魯中南八路軍隊伍反覆掃蕩,還要頻頻應對日軍不定時的出擊。
為了對付日軍,鐵道隊多次埋伏在臺棗、津鋪的鐵路沿線上,這裡是日軍的鐵道線路,鐵道隊堅持不懈地在這條線上給日軍搞破壞,最成功的一次是在王溝車站附近搞出大事故:日軍兩輛列車迎面相撞,損失慘重。
為了徹底地消滅微山湖一帶的日偽軍,鐵道隊和敵人浴血奮戰,抵擋日偽軍屢次進攻,並且還在這樣艱難境地下成功建立了微山湖革命根據地。隊員發現狡猾的日軍假扮八路軍,試圖借取老百姓對八路的信任套取情報。鐵道隊將計就計,化妝扮演成偽軍的樣子,一隊人大張旗鼓地進入臨城車站,在出其不意間打死日軍高階將領高崗茂一,順便潛入武器庫順走一批武器。離開車站後,隊員們脫下偽軍的衣帽,並且將衣帽悄悄扔回車站內。這一舉動讓日軍和偽軍之間互相猜忌起來,不費什麼力氣,偽軍閻成田軍團就在日軍的反覆懷疑中瓦解。
青山埋忠骨:第一任隊長洪振海壯烈犧牲
鐵道隊多次行動的勝利,戰果赫赫,引起了日軍的注意,不久日軍就知曉洪振海這號人物的存在,一直挖盡心思想捉捕洪振海。1941年末,隱藏在六盧店村的洪振海,不幸被日軍發現了行蹤。日軍特務松尾帶上三人化妝成乞丐,利用村民的同情進了村。當時女隊員郝貞正在村口站崗,這也是電影中芳林嫂的原型之一,她一眼就瞧出了這四位“乞丐”不對勁,隊員們從郝貞處得到訊號後,當機立斷擊斃了三名鬼子,但領頭的松尾趁亂爬牆逃跑。特務松尾從牆上跳落下來,正好落在郝貞身邊不遠處,郝貞一跨步死死抱住松尾,可惜男女體力懸殊,松尾連踢帶打的拼命掙脫了,眼瞅著松尾即將跑遠,郝貞掏出手榴彈便狠狠向松尾的方向扔去,只可惜在緊張的打鬥中郝貞忘記給手榴彈拉弦,松尾僥倖地逃回臨城。
之後日軍又對洪振海等隊員進行多次搜捕,各種手段用盡都無功而返。日軍高層對此結果惱羞成怒,1941年12月派兵圍剿鐵道隊駐地黃埠莊,日軍對鐵道隊的仇恨升到了頂峰,兵分兩路進行殘忍的迫害:一路人衝進六盧店村瘋狂屠殺鐵道隊員和群眾,另一路人則在黃埠莊村放火,燒燬了幾乎整個村莊。
洪振海原本已經逃至湖中,得知日軍如此喪盡天良,馬上帶領隊員們殺回黃埠莊解救群眾,和日軍一路交火至黃埠莊的河岸,整個鐵道隊已經傷亡慘重,洪振海也不幸中彈,一頭倒在河岸邊壯烈犧牲。隊員劉金山帶領其餘隊員突圍,躲在微山湖的蘆葦蕩中才過此一劫。
為了防止洪振海烈士的遺體落入敵手,村民們將烈士偷偷掩埋在水溝中,直到革命勝利後,洪振海烈士的墓才從黃埠莊遷回滕州老家。
陳毅元帥與鐵道隊的不解之緣
洪振海烈士犧牲後,劉金山接替了鐵道隊隊長的位置。從1942年末至1943年末,鐵道隊多了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護送中央領導過境。在這期間,鐵道隊成功地護送過劉少奇、陳毅、羅榮恆、葉飛等重要領導人,其中護送過陳毅元帥兩次。
第一次護送:陳毅軍長扮演“大老闆”
1943年的冬天,劉金山接到魯南軍區的密信後,便匆匆帶領一隊短槍班趕往運河支隊接受護送任務。起先劉金山並不知道這次護送的領導是誰,等一進門,劉金山就看到一位打扮闊氣的人物,只見那人戴著大皮帽,身上披著皮袍子,這位“老闆”模樣的來人正是陳毅軍長。
護送領導人的任務一般都在晚上進行,傍晚陳毅軍長就與鐵道護送隊去往運河,雖然人都順利地乘船渡河而過,可是陳毅軍長的騾子始終站在河裡不願挪步,最終還是兩名隊員冒著刺骨的寒風跳入水中,把騾子抱上船才順利通行。
第二日凌晨,眼見天色漸亮,一行人只能在一名叫劉繼賢的保長家落腳,要待到晚上天色全黑才能繼續啟程。等到離開時,陳毅軍長還特地親切地握住這位劉保長的手錶示感謝。劉保長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看陳毅軍長的面目覺得是位大善人,不僅起身拱手相送,嘴裡還唸叨著:祝你們一路順風。
護送隊伍行至姬莊時,劉金山更加謹慎小心了,這裡是過路的重要關卡,日軍在姬莊不僅修建了炮樓,還沿著鐵路兩側挖了又深又寬的封鎖溝,並且派遣了偽軍扎住守護,目的就是為了切斷通往延安的路線。殊不知鐵道游擊隊早就在平素做過這隊日偽軍的思想工作,基本上可以掌握這群日偽軍。平素護送領導人,劉金山都會提前和這群日偽軍打好招呼,以便順利通行。
經過炮樓時,陳毅軍長表現得很興奮,提出想上炮樓看看。這讓劉金山和其他隊員緊張不已,不論如何這可是日偽軍的地盤,這麼大一位領導人被發現了可不得了。劉金山和隊員們紛紛勸阻,可陳毅軍長不管這些,他笑眯眯地表示自己不是喜歡聽話、順從的人,何況這些日偽軍並不知道他就是陳毅。
劉金山拗不過陳毅軍長,只好跟在其身後讓他參觀炮樓。這位調皮大膽的軍長,不僅和日偽軍介紹起革命形勢,見這些偽軍也是迫於戰事的窮苦人,陳毅軍長離開前還囑咐劉金山給這些偽軍一人發一塊錢,儼然一副“大老闆”樂善好施的模樣。
第三日傍晚,護送小隊順利將陳毅軍長送至微山湖。陳毅軍長由微山湖大隊接應,乘船進入微山湖,此時夕陽西落,平靜的湖面上映照著紅火的晚霞,陳毅軍長觸景生情,在短暫的沉默後沉吟出《過微山湖》:橫越江淮七百里,微山湖色慰征途,魯南峰影嵯峨甚,殘月扁舟入畫圖。這首詩,也是陳毅軍長對鐵道游擊隊最深切的讚譽。
第二次護送:焦急的將軍
第二次護送陳毅軍長時,已經是兩年後。1945年年末,此時日本已經戰敗投降,蔣介石領導的反動派對八路軍發起了全面進攻,黨中央決定派遣陳毅前往華東戰場指揮戰爭。陳毅軍長因此要經微山湖趕往嶧縣城。
這是一次時間緊湊的護送任務,劉金山只見來信上寫著“…護送陳司令員”,並不知道這位司令員就是兩年前護送過陳毅軍長。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趕往微山湖岸,先接觸了陳毅軍長派遣前來的偵察兵,一經瞭解才知道這次護送的是陳毅。能故人再遇,這讓劉金山和隊員們都很興奮。
不久之後湖對岸出現了一隊人馬,大約看著有四十餘人,這隊人就是護送陳毅至微山湖交接的黃河大隊。劉金山撐船靠近對岸,一眼便認出了陳毅總司令。只見陳司令雖身穿著樸素的灰色軍裝,卻氣質英挺目光如炬。見劉金山下船,陳司令立刻從馬上跨下來,三步並兩步地靠近劉金山,拉著他的手高興地表示又見面了。
乘船在湖上時,陳毅這才有機會親切地一一和隊員們打招呼,似乎這些隊員都是他相識已久的舊朋友。陳司令還拍著其中一名隊員的肩膀,問到是否還記得自己兩年前對他講過的話。這位隊員響亮地回答:“要多殺敵人,多繳武器,為人民立功!”陳毅司令感到很欣慰,看到隊員們手上拿的都是日本好槍,聽著劉金山彙報鐵道隊這兩年的活動情況,陳總司令笑著眯起了眼。
高興了沒多久,就有偵察員回來報告,這次陳總司令的護送之路並不好走。國民黨吳化文派了一個軍從西南面過路,鐵路往東的村莊裡也都住滿了官兵,並且在鐵路沿線安插了密集的崗哨,這一個軍戒嚴了所有村莊,只要有人靠近就殺無赦。聽到這個訊息陳毅臉色一沉,又派遣偵察兵小張前往鐵路上查探。小張這次去了沒多久就回來報告,表示鐵路上佈滿了崗哨,別說順利透過,要靠近難度都很大。陳毅得知這個訊息,一時焦急地來回踱步。
雖然劉金山護送經驗豐富,但他始終很謹慎,早在得到護送陳司令員的指令後,就與鐵道隊政委鄭惕、以及鐵道游擊隊第一第二分隊長、指導員開會研究護送方案,在劉金山帶領隊伍到微山湖接應陳司令員時,鄭惕也帶領一隊人前往鐵路東邊與八師聯絡,以備不時之需。
見通關困難,劉金山便派小張前往聯絡鄭惕。小張這一去就是兩個小時都沒回來,前線又戰事吃緊,陳毅司令越發地焦急起來,要求馬上趕往嶧縣城。劉金山深知陳司令是“不愛聽話”之人,尤其此刻陳司令一刻不想耽擱趕往一線戰場的時間,嘴裡還說著:“絕不能讓敵軍過泰安啊,蔣介石若是過了泰安,你我的腦袋都會落在他的手上!”劉金山表示自己先行,去鐵路查探再做安排,陳司令則表示一同前行,哪怕就此和國民黨過路軍隊打一仗也要衝去戰場一線。
於是護送隊伍沒有原地停留,一路行至六盧店村。不過這次很幸運,劉金山從六盧店村先行騎馬到鐵路探查,發現敵人過路基本結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陳毅司令的隊伍剛趕到鐵路,又得知沙溝的敵軍正在朝這個方向過來,碰上免不了一場硬戰,情況十分緊急危險。
劉金山立馬從隊伍中分出一個排去阻擊敵軍,以掩護陳毅通行。劉金山則和陳毅帶領隊伍馬不停蹄的奔向嶧縣城。
好在這次護送有驚無險,天黑之時劉金山和陳毅司令抵達小張莊,這也是陳毅司令和八師約定碰頭的位置。沒等太久,八師五團的政委王六生,帶著隊伍順利接應到了陳毅司令。
番號撤銷:鐵道游擊隊精神永存
1945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棗莊的日軍部隊已與鐵道游擊隊纏鬥了七年之久,日本戰敗局勢已定,駐棗莊的日軍鐵道警備大隊、鐵甲列車大隊,最終結局就是向魯南鐵道隊低下頭顱,繳械投降。鐵道隊也光榮了完成了歷史使命,於1946年撤銷番號。
鐵道隊的初始人員,大都是來自棗莊的失業煤礦工人。他們從困苦的底層工人中走來,又義無反顧地投身於革命,在抗戰最艱難的時期,隊員們都是住在一個屋子裡,幾乎很多人都難有機會睡一個好覺,睡覺時得穿著完整的衣服,抱著槍;面對鬼子來掃蕩,常常只能帶著物資划著船躲進微山湖的蘆葦叢中,一躲就是三五天;吃不上飯只能靠漁民偷偷接濟,甚至還有不少隊員吃過喂牲口的餅。
雖然鐵道隊不同於正規軍,大多數任務都是傳遞軍情、扒火車搞物資以及破壞日軍交通線。靠著鐵道隊在津浦線繳獲的物資,幾乎供應足了整個魯南軍區。魯南軍區的戰士都知道,只要是鐵道隊搞來的軍備武器,必定是當時最先進的裝備。鐵道隊的存在為一線戰場提供了很好的協助和配合。
這支英勇的隊伍截過列車、攻打洋行、炸燬橋樑,不但與日偽鬥智鬥勇,又成功護送多位領導幹部順利透過敵佔區。用血和淚協助大部隊鋪就了新中國的未來,先後犧牲了隊員150名,其中包括第一任大隊長洪振海,兩任政委張鴻儀、文立正,還誕生了2名共和國將軍。鐵道游擊隊也是抗戰中唯一一支接受日軍正式投降的地方武裝,是中國軍事史上游擊戰法不可忽略的經典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