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張壽林
去年底銀行的“資產荒”仍歷歷在目，彼時票據轉貼現利率一度跌至接近零。
但新年一過，景象已完全不同。
“咱們從1月1號開始都恢復正常放款了，去年的存量現在全都放了。”中國銀行北京地區個貸部門人士向記者表示，一開年，放款速度就加快了進度，純商業貸款，過完戶基本上兩個星期後就能放款。
與此同時，各家銀行對公貸款重點雖然各不相同，但新年之後也顯現大力反彈跡象。
“下班基本在晚上八九點。”郵儲銀行一支行行長週末匆匆接了記者電話後，繼續投入加班。開年信貸提速背後，銀行員工加班已成常態。
另一方面，“開門紅”背後，銀行的競爭也正趨激烈。“我們正在乾的事情，比如到底是怎麼佈局的，也是同業一直想了解的，就像打仗一樣。”一家股份行部門負責人向記者坦言，這屬於保密範圍。
開門紅啟動會“打雞血”
“首日紅則開門紅”，2021年最後一月，平安銀行深圳分行啟動新年開門紅，喊口號、表決心，會場一片紅光。員工們掛著紅圍脖，前排每人桌前擺放紅額黃臉小老虎，開門紅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幕。私行、貸款、PWA、信用卡、汽融團隊先後作開門紅誓師，爭相展現氣吞山河、捨我其誰的氣勢，“鐵軍萬里新長征，迎戰開門‘汽’如虹”、“私行戰隊，勇者無敵”……接著，分行零售行長上臺為各團隊授紅旗，從此刻開始，將士們正式出征，奔赴戰場，贏取新年開門紅。
平安銀行蘭州分行開門紅大會別具一格。“長征精神引前行……”，分行大零售團隊身著八路軍服裝，頭戴灰色軍帽集體亮相，長征部隊形象盡顯眼前。
像是面對一場生死戰，恆豐銀行北京分行與各營業機構主要負責人簽署“軍令狀”。“將帥同心，上下同欲”，分行通報，以敢闖敢拼的信心和決心全面打響、打贏首季“開門紅”這場硬仗。
在銀行業，“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句話尤其適用。歲末年初，是資金流、物流最集中、最活躍的季節，也是搶佔市場的黃金季節。“銀行業所說的年初，恰恰是農曆的年末，他們有更多的資金需求。”業內人士解釋，首季定全年，因此，“開年就是決戰，起步就是衝刺”是銀行業普遍的觀念。
2021年12月初，農行安徽省分行召開2022年“春天行動”綜合營銷活動啟動會。“吹響出征號角，擂起衝鋒戰鼓……確保2022年旺季營銷取得新佳績。”該行“春天行動”準備大幹45天，以存款組織為支點，以貸款投放為主線，心往一起想，勁往一處使，16家二級分行問令出征，高舉紅旗，奪取新勝利。
在銀行業，“開門紅”儼然是一年一度的戰爭，目的就是完成年度考核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上級行有政策激勵。激勵的業務就比較多了，比如儲蓄、保險代銷、理財、個人貸款業務等等。”國有大行對公業務資深人士向記者表示，為了能夠達到或者超額完成目標，“開門紅”有相應的激勵政策。
正因為是同業之戰，“開門紅”作戰方案就成為各銀行的機密。“為什麼我們都不對外講，這涉及銀行經營業務的導向安排。我們正在乾的事情，比如到底是怎麼佈局的，也是同業一直想了解的，就像打仗一樣。”一家股份行部門負責人向記者表示，這是屬於保密範圍的，“開門紅的話題，我接受了你的採訪，我心裡非常沒底。現在也在講資訊披露，我們能說的，儘量都釋放出來。你可以關注我們的資訊披露渠道。”
房貸額度釋放 利率下調
“反正肯定一直不閒的”，北京銀行個貸部門人士說，相對去年，開年以來房貸放款速度加快，但由於去年積累的單子較多，目前還未完全消化。
中國銀行房貸放款則是另一種狀態。“咱們從1月1號開始都恢復正常放款了，去年的存量現在全都放了。”中國銀行北京地區個貸部門人士向記者表示，一開年，放款就加快了進度。如果是純商業貸款而不是組合貸款，效率會更高，過完戶，基本上兩個星期後就能放款。
去年二季度後，市場不斷傳出銀行房貸額度已用完，申請貸款放不了款的聲音。彼時銀行人士表示，5月份申請的貸款，需要等到年底甚至到次年才有可能放款。“房貸放款難”一時受到社會熱議。
然而，開年後，放款節奏生變。“早一天投放，早一天受益對吧！”業內人士說，一年之計在於春，貸款肯定是越早投放，收益越高。
上述業內人士表示，去年新的政策要求限制房地產方面的貸款數額，銀行額度總體緊張。
2021年前後，政策顯示出收緊房地產市場發展的決心，先是提出“三道紅線”要求。2020年8月，人民銀行、住建部召開房企座談會，約談12家房企，傳達設立房企融資“三道紅線”：房企剔除預收款後，資產負債率不得大於70%；淨負債率不得大於100%；現金短債比小於1倍。政策從企業財務槓桿上劃定界限，限制其激進融資。
除了從房企一端作出限制外，政策進一步從銀行端約束房貸。2020年末，央行、銀保監會聯合釋出《關於建立銀行業金融機構房地產貸款集中度管理制度的通知》，自2021年1月1日起實施。
在此情形下，2021年各地頻出招數，強力落實“房住不炒”的定位。
前述業內人士表示，銀行有了指標控制，把額度用完了後，在年初又會集中釋放出來。“1月1號放的款，肯定是去年的，包括1月10號之前，都是先把去年的申請往外放，去年年底的業務沒算完嘛。”他說。
因此，並非開年就不用排隊了。去年放款排隊半年都有可能，北京銀行個貸部門人士說，只是今年初情況有明顯改善，但結算款發放也得排隊，去年接的單子有點多。他說：“放款週期說不好，如果您是組合貸，涉及的肯定是公積金跟商貸兩部分的放款。組合貸的話稍微複雜一些，沒法跟您說一個大概時間，正常的話應該是過完戶兩個月以內肯定是放款，但是因為現在不是有一個去年下半年額度緊張的情況嘛，等於說現在我們也沒法準確跟您說一個時間大概是多少。”
建設銀行北京地區房貸部門工作人員表示，房貸放款一直排著隊，去年10月份的目前已經放完款。
部分買房者疑問，開門紅促銷期間，房貸會有相應優惠活動？農行個貸部門人士表示，二手房商貸利率都是國家統一規定的，沒有所謂優惠利率這一說法。
建設銀行北京地區個貸部門工作人員回應：“沒有您說的，咱們從來也沒有過。咱們是房貸部門。”她表示，促銷主要發生在存款和信用卡業務端。
北京房貸最低利率，首套為5年期以上LPR加55個基點，二套為5年期以上LPR加105個基點。去年首套和二套房貸利率對應分別為5.2%和5.7%。
不過就在今年1月20日，最新公佈的LPR下調了5個基點，與此對應，房貸利率也下調了5個基點。
儘管開年後貸款申請和發放在氛圍上整體寬鬆，但中國銀行北京地區個貸人士表示，相對以前，貸款客戶並沒有明顯增多。
對公信貸顯現大力反彈跡象
除了個人貸款，開年後，對公貸款投放也加大了力度。
開門紅以來，銀行員工加班已是常態，行長也不休息，同團隊一起加班作戰。最近，郵儲銀行某支行行長下班時間基本都在晚上八九點，週末不休息，接著幹。
一位股份行綠色金融業務負責人士表示，開門紅這個概念已經用了多年，涉及銀行各項業務投放的戰略安排。
開門紅需配合銀行整體政策開展，與行內重點業務發展緊密相關。一家國有大行西南地區對公業務人士說：“比如今年主推哪些業務，那麼這些業務的資金投放佔比就比較高，現在不是鄉村振興嘛，涉農普惠貸款投放指標要求就比較高。”
在開門紅期間，會對重點業務板塊設定政策激勵。“我們是實行積分制”，這位國有大行人士表示，對重點推動的業務會有更多積分傾斜。
他還表示，這種積分制激勵考核，針對的是分支行而不是客戶經理。“到不了客戶經理層面。”他強調。
對公業務開門紅激勵並不輸於存款和信用卡業務。在農業銀行西藏分行2022年“春天行動”綜合營銷活動啟動會上，公司業務部解讀了對公業務營銷競賽方案。行領導為7大“戰區”的“將帥”頒發軍令狀，拉薩分行和那曲分行作開門紅誓師發言，決心鎖定主攻方向，決勝春天行動開門紅。
從全行業來看，2021年12月中旬，央行召開金融機構貨幣信貸形勢分析座談會，提出2022年要增強信貸總量增長的穩定性，穩步最佳化信貸結構，保持企業綜合融資成本穩中有降態勢，不斷增強服務實體經濟能力。
2021年12月下旬，央行召開的2022年工作會議提出，精準加大重點領域金融支援力度。實施好普惠小微貸款支援工具、普惠小微企業信用貸款支援計劃接續轉換工作。持續完善金融支援科技創新體系。正確認識和把握碳達峰碳中和，加強綠色金融工作的整體協調、有序推進。持續提升金融服務鄉村振興能力和水平。
這就明確了銀行業2022年重點支援領域。不過具體到銀行業分支機構，上述國有大行人士表示，業務側重還要結合分支行自身特點。“分支行裡，業務埠有十幾個，不可能說是每一個都是重點，結合上級行和自身特點，都有自己的側重。”他們分行所在地區牛肉批發零售業較發達，需要資金量大，這就成為自己分行的業務重點。
他強調，銀行有自身要求，因為受制於多方面限制，不可能滿足每個客戶的需求。“比如客戶淨資產有200萬，給他批200萬貸款肯定不現實，資債相抵，我肯定給他貸不了那麼多。”他說。
整體來看，開年後銀行貸款投放爭先恐後，與去年12月形成鮮明對比。
2021年12月，國股銀票轉貼現利率罕見地向0逼近。2021年12月1日至2021年12月23日，貼現發生金額1.33萬億元，而11月全月貼現金額才1.18萬億元，即12月僅3/4的時間，貼現規模已超11月整月。
票據貼現可作為信貸規模調節器，在貸款規模寬鬆或者有效信貸需求不足的情況下，大量辦理票據貼現業務，增加貸款規模；在貸款規模較緊張時，大量壓縮票據貼現業務，釋放規模來放貸。
從這一角度而言，票據利率大幅下調，正是因為大量資金用於辦理票據貼現而不是普通訊貸。
中信證券固收首席分析師明明團隊分析，商業銀行可能出於風險控制與資本佔用的考量而主動選擇票據融資。從票據收益率曲線來看，市場對於2022年1月的“開門紅”抱有期待。銀行為了避免出現信貸額度被票據資產長期佔用進而喪失靈活空間，本輪配置主要以短期品種為主，因此出現了1M票據利率超低水平的現象，也帶動其他短期票據利率隨之走低。
進入2022年，1M期票據利率迅速反彈，2021年12月30日報0.73%，12月31日即刻躍至2.46%，2022年1月6日達2.70%，前後完成反轉。
明明分析，目前銀票利率已逼近去年7月高位，側面反映出銀行貸款投放積極，預計信貸將迎來開門紅。考慮到目前政策聚焦“穩增長”，一系列政策工具及官方表態均指向增強信貸總量增長的穩定性，今年1月貸款投放大機率超過去年同期水平。在信貸投放不斷改善的背景下，買方機構並無借票據“衝量”的壓力。
就在近日，央行副行長劉國強指出，要充足發力，把貨幣政策工具箱開得再大一些，保持總量穩定，避免信貸塌方；二是精準發力，要致廣大而盡精微，金融部門不但要迎客上門，還要主動出擊，按照新發展理念的要求，主動找好專案，做有效的加法，最佳化經濟結構；三是靠前發力。現在雖然是年初，但一年的時間很短，一年之計在於春，所以我們要抓緊做事，前瞻操作，走在市場曲線的前面，及時回應市場的普遍關切，不能拖，拖久了，市場關切落空了，落空了就不關切了，不關切就“哀莫大於心死”，後面的事就難辦了，所以我們不能拖，要走在前面，及時回應市場的普遍關切。
前述國有大行西南地區對公業務人士表示，通常而言，開門紅活動持續到一季度末，屆時成果也將展示出來，目前還反映不出成績。
開門紅有人歡喜有人怨
開門紅也不能誤了不良資產處置。鄂州農村商業銀行2022年支農服務“春天行動”動員會提出，堅持風險防控不動搖。控新降舊兩手抓、兩手硬，加強正常貸款管理、延期貸款控制、不良貸款清收。
前述國有大行西南地區對公業務人士表示，不良資產處置也要講開門紅。“資產質量端，不良在年初能壓下來就壓下來，說白了你這一年就能輕裝上陣。你不能說年初就弄個大的不良，那肯定有問題。”他說。
開門紅在信用卡部門氛圍尤其熱烈。“我們分行都很拼！”江蘇銀行一分行信用卡部人士告訴記者。
各銀行信用卡業務促銷花樣百出。長子農商行零售業務部奮戰開門紅的形式是，走訪商戶，對接優質商戶參與信用卡滿減優惠活動，線上線下宣傳，營銷信用卡業務。
山西太原農信社針對高階信用卡客戶，在開門紅期間透過信用卡可以1元享受10公里代駕。
在負債端，開門紅更是鉚足了勁。網點佈置得像提前過年一樣，準備贈送的禮品在門口堆得如山高。長治農信社高調宣傳：“10天時間，這個網點已超額完成首季開門紅存款目標。”截至1月10日，新增存款911.77萬元，完成首季“開門紅”存款目標的113.93%，成功打響第一槍。宣傳稱：“該支行強化‘全員營銷’理念，實行獎勤罰懶，確保人人有壓力，個個有目標。”一聲“大爺您慢走”，一聲“阿姨，這是我們銀行專門為大家準備的春聯，您收好”，頃刻間拉近了與客戶之間的距離。
中間業務也是開門紅重頭戲。貴金屬營銷在此期間尤其賣力。為努力實現增盈目標，遼寧營口融生農商行打著“金虎耀新春，喜迎開門紅”的口號組織貴金屬展銷會，還邀請專業人員講解貴金屬知識，充分發掘參展客戶購買慾望。活動當日，共計成交貴金屬產品789件，成交金額近60萬元。
不過針對開門紅，也有人抱怨：取消休息日、增加櫃員、機關人員下基層，以及各種獎罰措施，營銷方案，使每位員工像打雞血一樣，幾十種任務搞得一線員工無所適從。每天下面微信匯報，上面微信通報，晨會講，夕會批。辦理存款業務的大爺大媽從銀行出來，手裡總能拎著贈送的米麵油、毛巾被等禮品。
記者：張壽林
實習編輯：劉嘉魁
視覺：鄒利
排版：劉嘉魁 馬原
每日經濟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