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輻射是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名詞,又被稱為電離輻射。與手機發出的無線電波不同,以伽馬射線為代表的電離輻射能量很高,會與物質發生各種反應。如果人體在短時間內受到大劑量的電離輻射,會帶來嚴重的後果,甚至有可能致死,且死狀慘烈。因此對於放射源的使用要慎之又慎。
然而在我們的生產生活中,放射源有時卻又必不可少,例如工地上經常要做射線探傷,醫院用放療的方法治療癌症,核輻射還被用在食品保鮮和輻射育種上,高能的伽馬射線可以殺死食品中的微生物,還可以誘發植物的基因突變,可以說用途廣泛。
然而一旦放射源失控流入民間,由於這種東西非常罕見,一般人並不認識,無法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往往造成巨大的傷害。上個世紀90年代,山西就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輻射事故,造成3人死亡,100多人受到超劑量照射,後果觸目驚心。下面咱們就來看看事件經過:
1992年11月19日,在山西省忻州市的一個工地上,泥瓦工張某昌正在幹活。工地上有一口廢棄的豎井,在井底吊上來的泥土中,張有昌發現了一個圓柱形金屬塊,亮晶晶的非常漂亮,頓時愛不釋手,隨手就把它放進了衣服口袋裡,沒想到這個不經意的舉動,竟會給自己、家人以及其他100多人帶來了巨大的噩運。
張某昌新婚不久,年輕力壯,但這天只幹了半天活就感到身體極度不適,噁心嘔吐,只得提前回家休息。由於症狀越來越嚴重,張某昌在懷著身孕的妻子張某陪同下,前往忻州當地醫院看病。醫生當時並未診斷出病因,便安排其住院,由於妻子有孕,在醫院待了一段時間後換成了哥哥張某雙陪護。
工人在工地幹活(示例場景)
不料兩天之後,不僅張某昌的病情沒有好轉,其兄也開始噁心嘔吐,症狀與弟弟非常相似。醫院第一反應認為這是一種傳染病,於是把他倆送進了隔離病房。隨著二人的病情越發嚴重,當地醫院無計可施。11月24日,張某昌的岳父和父親將兄弟二人背去了太原,住進了省城的一家醫院。此時,那個神秘的金屬塊仍然在張某昌的口袋裡。
這時距離張某昌撿到金屬塊已過去了5天多,他的頭髮開始脫落,右腹部、大腿處面板呈現出嚇人的深紫色。省城的醫院水平較高,也曾懷疑這是急性放射病的症狀,但由於張某昌來自忻州,那裡並沒有登記在冊的放射源,因此醫生僅限於懷疑,並沒有診斷為放射病,隨後的治療也沒能產生什麼效果。
無奈之下,張家父子回到了家鄉。1992年12月3日,在發病兩星期後,張某昌撒手人寰,兩天後其兄長張某雙也去世了。令人沒想到的是,12月7日,兄弟倆的父親張某亮開始發病,仍然是那些症狀,兩天後死亡。糟糕的是,張某昌的妻子張某也開始出現類似症狀。
短時間內一家人裡連續3人去世,在當地引起巨大恐慌,一時傳言四起,都以為是出了厲害的傳染病,一度要將所有接觸張家人的人全部隔離。為救女兒性命,張某昌岳父趕緊提前將女兒張某接走,輾轉到外地求醫,最終來到了北京市人民醫院。
從此時起,幸運之神開始眷顧張某及其腹中胎兒。經檢查,張某此時白細胞水平只有正常值的十分之一,走路已經困難,情況危急,急診室主任當即安排其住院。針對張某特殊的病情,人民醫院已懷疑這是強輻射導致的放射病,組織了會診,還邀請了多個輻射相關單位的專家。
最後,醫院確定張某所患為骨髓型中度急性放射病,這種病是在短時間內受到大劑量電離輻射照射所致(事後估算張某受照劑量約2.3Gy)。這種強電離輻射能量巨大,會破壞人體免疫系統,造成白細胞數量下降,並引發大面積感染,嚴重時會危及生命。
顯然,張某應該是接觸到了一個強輻射源,而從張家3人發病死亡的過程和症狀來看,也很可能是輻射所致。相信到了此時, 專家心中已經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陰影:這個已奪走數人生命的放射源是怎麼來的,它現在又在哪裡?
由放射性物質製成的輻射源會不斷釋放出射線,尤其是工業或醫用放射源,輻射強度在短時間內衰減較慢。如此一來,這顆流落在外的放射源,無時無刻不在放出致命的輻射,危害著周圍一無所知的人。此事幹系重大,必須趕緊找回放射源!
隨後,有關單位迅速向上級彙報,引起高度重視,有關部門要求迅速查清放射源去向,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山西省接到指示後立刻展開調查,很快有了結果:忻州地區曾經丟失一枚鈷60放射源,如果不是張家的慘劇,所有人竟還不知道有放射源丟了。
原來,在19年前的1973年9月,忻州地區某科研單位從上海購入6枚進口的鈷60放射源,用於開展輻射育種。鈷60是一種強放射性元素,半衰期5.27年,會釋放出1.17兆和1.33兆電子伏的兩種γ射線,能量很高,穿透力極強。
如果這種高能γ射線照射到人體上,會破壞細胞,損傷DNA,劑量大時會引發放射病,還可能誘發癌症。但如果用來對農作物種子進行輻照,卻能誘發種子基因突變,從中挑選出產生有益突變的種子進行培育,就有可能得到良種。現在的太空育種也利用了這個原理,只是將放射源的射線換成了宇宙射線。
為儲存和使用這些放射源,該單位修建了鈷源室和操作間。由於鈷60半衰期為5.27年,因此在幾年之後其輻射強度已不滿足育種要求,於是就被封存在了一口約10米深的水井中。1991年,由於單位遷址改建的原因,需要將封閉的鈷源移走,轉移到放射性廢物庫儲存。
但在清理轉運這6枚放射源時,卻出現了大問題:由於時間久遠,70年代對放射源的管理遠沒有現在這麼嚴格和精細,沒有建立臺賬,因此對放射源的數目記錄不清,只憑管理人員的記憶斷定是4個,實際上卻有6個,5個為蘇聯製造,一個是法國製造。
後來在操作中,遷源人員將4枚放射源由井底取出,從原來的不鏽鋼筒轉移到鉛罐裡運走。在過程又發現了一個物體,被認為是“堵頭”,也一併放入鉛罐,實際上這枚“堵頭”也是一個放射源。這樣,共有5個放射源被送到了廢物庫,最後一枚則未被發現,仍然靜靜地躺在井底。
1992年9月,施工隊開始對此處進行爆破清理,開挖地基。11月19日,這枚致命的放射源連同泥土被吊出井口,並吸引到了張某昌的注意,導致了後來的悲劇。現在問題的焦點是:這枚能殺人於無形的放射源最終去了哪裡?
操作放射源(示例場景)
調查人員在張某昌家中仔細搜尋,還到了殯儀館查詢,均一無所獲。正一籌莫展之時,張某昌岳父回憶到:張某昌在太原的醫院住院時,口袋裡曾掉出一個金屬疙瘩,被其父張某亮扔進了垃圾桶。這一說法得到了該醫院護士的印證。顯然,這個金屬疙瘩很可能就是放射源!
得到此情況後,人們趕緊查詢醫院廢棄物去向,目標轉向了太原市的垃圾填埋場。該垃圾場寬50米,深30米,在裡面尋找一枚小小的放射源無異於大海撈針。然而奇怪的是,透過使用輻射探測儀器在垃圾裡到處搜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如果一枚強輻射源在這裡,肯定不會毫無動靜!
醫療廢物
調查人員感覺事有蹊蹺,再次詢問垃圾轉運人員,才得知他為了偷懶,並沒有將醫院的垃圾運到遠處的垃圾場,而是就近在一條公路旁邊倒掉了。得知實情後,人們立即帶上輻射儀器,沿公路開車搜尋,終於在路邊5.4米處一個垃圾堆附近發現讀數異常,定位了放射源的位置。
1993年2月2日,垃圾堆被挖掘機挖開,丟失在外長達一年零七個月的鈷60放射源終於被找回,並進行了妥善處理。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經過向前追溯,這枚放射源不止讓張某昌及家人受到了輻射,在他們輾轉治病期間還波及了很多人。
事後查明,共有141人受到不同程度的照射,張某昌同病房一位病友受到0.87Gy的照射,患上輕度放射病。妻子張某腹中的胎兒受照劑量約1.85Gy,出生後智力發育遲緩。該事件是迄今為止我國最大的一起輻射傷害事件,被國際原子能機構收錄為典型案例。受輻照人員的後續症狀和康復過程也被長期作為輻射健康領域的研究物件。
受到過量電離輻射照射有可能患上放射病
至此忻州輻射事故告一段落,事件中的相關責任人已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這次事故的教訓是慘痛的,其罪魁禍首是看起來不起眼的放射源。放射源聽上去離我們很遠,實際上應用在國民經濟的各個行業,除農業育種外,還用於食品消毒、焊接探傷、物料計量、腫瘤治療等多個領域,數量並不少。
根據2019年釋出的《中國的核安全》白皮書顯示,2018年我國在用的放射源數量為14.26萬枚。這些放射源不論強弱,都應處於嚴格監管之下。不過由於早些年管理不夠完善,輻射傷害事件也不時出現,給當事人造成了嚴重後果。
使用輻射來消毒
1996年,吉林某集團建設公司工人宋學文在上班途中撿到一條金屬鏈,不料正是施工現場遺失的探傷用銥192放射源,致其受到約2.9Gy的輻射,雙腿、左前臂和部分手指被迫截肢。2005年,哈爾濱某小區鍋爐工撿到一枚銥192放射源放在鍋爐房中,造成旁邊居民樓住戶一死多傷。2014年,南京某建設公司一名工人撿到銥192源,幸好時間僅3小時,症狀較輕。
形似金屬鏈的放射源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國對放射源的管理越來越嚴格,輻射傷害事件現在已經非常少見,尤其是201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核安全法》正式施行,更是做到了有法可依。不過百密一疏,如果萬一有放射源丟失,風險仍然很大,對公眾進行警示教育還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在外面看到可疑的棒狀、鏈狀金屬物,切忌隨意撿拾,以免造成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