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篇第33章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蒞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及:逮也!從人從又(手),會追趕上前面一個人,及的原義就是趕上,抓住,後延伸出到達、連及、企及等意。
如《廣韻》:“及,至也!”又如《論語》:“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
及也延伸出“比得上”等意,如李白的《贈汪倫》:“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及也作連詞用,等同於和、跟等,如“孔子及其門人”。
及也指趁著等意,如“及早”、“及鋒而試”等。
守:守官也!會意字,從宀從寸。宀指房屋,寸指法度,一個大房子裡有一“寸”,意思是在大房子裡按法度辦事。
古代衙門就是大房子,寸指一個人在衙門按法度辦事,顯然是一個官員。所以這個“守”是把守、防守的官員,後來命名為太守。這就是“守”字的本義。
如《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又如《孟子》:“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
守後來表示把守、防守、守候、守護、守衛等意義。如《韓非子》:“因釋其耒而守株,冀復得兔”。在“守身如玉”裡表示守護,在“守節不移”裡表示遵守。
《易·坎卦》:“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其中的守表示把守、守護。《左傳》曰:“守道不如守官。”其中的守表示遵守。
本文的守之,“之”指什麼呢?三國時期何晏在他的《論語集解》裡引東漢經學家包鹹的注,指官位。
佛學家李炳南老先生(雪公)在他的《論語講要》裡面認為,清朝經學家毛奇齡在他的《論語稽求篇》的說法比較準確:此為有天下國家者言。所以孔老夫子講這一段話是為誰說的?是為有天下國家者,也就是領導人。
蒞:形聲。從艸,位聲。位,從立,隸聲,位的本意指官吏在朝廷上站立的位置。艸位結合,本義:“走到近處察看”。
蒞後延伸指治理、統治、管理等意,如《韓非子·十過》:“刁蒞事三年。”又如《韓非子·喻老》:“楚莊王蒞政三年。”《孟子·梁惠王上》:“蒞中國而撫四夷也。”
蒞也延伸指來、到,如《詩·小雅·采芑》:“方叔蒞止,其車三千。”
又如《莊子·在宥》:“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老子》:“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蒞也指官位上任,如蒞任,地方官可以稱為蒞事者。
全文理解為:
孔子說:“才智達到了,如果不能用仁來守護,雖然得到了官位,也一定會失去。才智有了,也有用仁德來守護官位,但態度不莊重,那麼得不到百姓的敬重。才智有了,仁德有了,態度莊重了,但不用禮來教化百姓,那是不完善的。”
合格的執政者應該具備的標準:一,要有聰明才智,二,有仁德愛心,三,有莊重態度,四,用禮儀教化。四位一體,才能完美至善。
總之,為官者應該得位由智,守位以仁,蒞民以莊,動民以禮。
《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孟子》曰:“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
孔子曾說:“君子不重則不威”,意為人要恭敬莊重,才會有威信。孔子又說:“恭而無禮則勞”,態度莊重了,也要有禮,不然就是徒勞。
明代的蕅益大師認為“知及,仁守”是“明明德”。“莊以蒞之”是“親民”,“動之以禮”是“止於至善。”
王陽明心學
明代末期的某一天,在浙江餘姚的一個狀元家中,誕生了一個男嬰,這個狀元叫王華,是書法家王羲之的後人,王華為這個孩子取名為王雲。
王雲五歲時,他的祖父有感於孔子說的“知及之,仁不能守子,雖得之,必失之”之深意,給兒子改名為“守仁”,以寄託對孫子的殷切期望。
王守仁,字伯安,號陽明,世稱陽明先生,明朝傑出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軍事家、教育家。
王陽明從小就志向高遠,一次與書塾先生討論何為天下最要緊之事,他就不同凡俗,認為“科舉並非第一等要緊事”,天下最要緊的是“讀書做一個聖賢”。
關於王陽明有很多傳說,比如出生時的異像,五歲時還不會說話,後來經過一個道士的點化,把名字改云為守仁,立馬就會說話了等,這些都不足為信。
另外,王陽明“格竹子”的故事也是不可靠的,據王陽明的弟子錢德洪的《王文成公年譜》記載,王守仁年輕時為了實踐朱熹的“格物致知”學說,曾傻傻地靜坐在竹子面前盯著竹子看,格了七日七夜後,沒格出任何道理來,反而病倒了。
王陽明應該不會不知道“格物致知”出自《大學》:“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其中的“格”是研究的意思,“物”指客觀事物,“致”是取得,“知”就是知識、認識。“格物致知”就是研究客觀事物取得知識。
到了南宋,朱熹提倡“格物窮理”,就是要透過認識大量現象來總結一種普適的規律。朱子的格物窮理是對格物致知正確的具體化。
難道格物就是用眼睛盯著“物”就可以了嗎?荀子說“大天命而思之,制(知)天命而用之”,王陽明把“格物致知”簡化為“大而思”,卻忽略了“知和用”。
那麼,王陽明對“格物致知”是否定的嗎?也不是,朱熹提出“格物窮理”,王陽明提出“心即理”,是對“格物窮理”的補充,“心即理”不能理解為“心就是理”,這裡的“即”是若即若離的“即”,靠近的意思。
心和理應該是“共生關係”,心之所達,理隨心至。心離開了理,心無法存在。理離開心,理便無所依託。
王陽明還提出“心外無物”的理論,很多人把它理解為主觀唯心主義,其實是誤解。每個人對外物的認知都不一樣,所以每個人的世界都不一樣,正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如果你對某事毫無認知,那麼這件事在你世界就不存在。所以叫心外無物。
另外,瞭解一件事情,如果不用心是不行的,也就是要“誠意正心”,如果意不誠,心不正,事物就算擺在眼前,也會被人忽略,我們通常說的“熟視無睹”,也就是這個道理。
王陽明被貶到貴州的龍場(貴陽西北七十里,修文縣)做驛丞時,突然頓悟,認為心是感應萬事萬物的根本,由此提出心即理的命題。認識到“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這就是著名的“龍場悟道”。
人們往往習慣於把“龍場悟道”過度神化或渲染,理所當然的認為王陽明的悟道就是覺悟了宇宙人生的真相,達到無所不能的境界。
這樣的認識,事實上已經誤解了悟道的本質,因為所謂的悟道並沒有那麼神奇,對於我們這些世人來說,悟道,並不是一種成聖或者超人的狀態,更不是佛教中所講的大徹大悟,而是一種思想的轉變,一種思考方式的轉彎。
王陽明為什麼會在龍場悟道呢?因為大難不死的他,在龍場語言不通,生活極度困苦,沒有人可以交流,遠離官場這個是非之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讀書思考,這個時候也是思維最集中,最活躍的時候,就像周文王一樣,他在拘押了七年後,演算出了《周易》。
王陽明悟出了聖人之道就是“良知”。良知人人都有。判斷事情對錯是非,標準是良知,而不是外在的一些事物。
良知就是人類先天具有的道德意識,《孟子·盡心》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也,良知也。”
在理學家那裡,良知被歸結為天理,而王陽明主張心是主宰,把天理歸結為良知,他說:“天理在人心,亙古亙今,無有終始。天理即是良知。知思萬慮,只是要致良知。”
王陽明還說:“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所謂的“致良知”,在他看來,就是知善知惡,也就是說,徹底的了知善與惡的起因與真相就是“致良知”。
在王陽明看來,人人都是聖人,人人都有良知。但是人們之所不懂得自己有這個良知,最大的原因,就是良知被遮蔽了,就好比禪宗所說的自性本心被遮蓋,以至人們無法證得一樣。有人會把“心學”和“禪宗”混淆,也就是這個原因。它們之間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學說源於孔子的“學而時習之”,總之,王陽明的“心說”就是在孔孟思想上的基礎上,強調“心”的主觀能動性,被稱為“新儒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