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
1947年5月13日深夜,一支部隊正在以強行軍的速度,在重巒疊嶂的沂蒙山區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蜿蜒急行。
他們已經行進了一夜一天,處於極度疲勞狀態。軍服全部被汗水浸溼,有的戰士跑著跑著就站在地上睡著了,有的則是一頭栽在了路邊……。
除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沿途路邊鼓動站宣傳員響亮的口號和即時動員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精神力量支撐著他們頑強的鬥志。
這支遠途奔襲的部隊是中國共產黨華東野戰軍第六縱隊。他們的目標是自出發點120公里以外,一個叫垛莊的地方。
面容清瘦的縱隊司令員王必成,卻是以擅打硬仗和惡仗著稱。因此有一個威猛霸氣的外號——“王老虎”。
長途奔襲,正是六縱所擅長的。兩個多月前的萊蕪戰役中,正是六縱不顧山高路窄,連夜奔襲吐絲口,紮緊了“口袋”,為華野全殲李仙洲集團做出了決定性貢獻。
此刻的華野六縱孤懸在外,遠離主力。
5月3日,華野司令部原本安排一縱和六縱穿插魯南、七縱南下蘇北,執行調動分散敵人、創造戰機的任務。
正在轉戰陝北的毛澤東指示華野取消分兵,耐心尋找戰機,一縱和七縱即刻停止行動。
而先行南下魯南已達新泰以西的六縱因國民黨軍已經開始大舉進攻而無法歸建,被粟裕命令在強敵環伺的平邑地區附近隱蔽待機。
5月12日下午4點,王必成接到華野司令部陳毅、粟裕的緊急電報,雖然命令六縱必須在48小時內完成長途奔襲120公里,然後攻佔垛莊、封堵敵人退路的艱難任務,但王必成心中異常激動和興奮。
因為華野這次的作戰目標是國民黨“五大主力”之首,號稱天下第一師的“御林軍”——整編第74師。而這個國民黨王牌整編師正是華野六縱的死對頭。
早在去年的兩次漣水保衛戰中,正是華野六縱和國民黨整編74師兩支強悍的勁旅此消彼長,各領風騷。因這兩次拼死搏殺而結下了不解冤仇。
1946年10月20日,曾經連克宿遷、淮陰和淮安,進入華東戰場以來保持不敗的74師,在第一次漣水保衛戰中,遭受華野六縱的當頭一棒,惡戰14天損失六千多人無功而返。
驕橫跋扈、氣焰囂張的74師師長張靈甫首嘗敗績,氣急敗壞道:“下次我要用一千顆炮彈回報他王必成。”
這次交手王必成雖然佔了上風,但也感覺74師與尋常對手不同:“兵敗而山不倒,二虎(他和陶勇)未擒一狼。”
一個月後,74師再攻漣水。張靈甫瞞天過海,先佯攻城南,再偷襲西門。在強大的火力和人數優勢下,六縱逐漸陷入被動而導致漣水失陷,殺紅眼的王必成幾乎被警衛員架著撤退的。
二戰漣水,華野六縱也傷亡六千多人。對於當時的共產黨軍隊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傷亡數字。因此,在華野當時七個縱隊中,與74師結怨最深、最想打74師的,首推六縱。
“以後再打74師,千萬不要忘了六縱!”南下魯南時,王必成紅著眼向粟裕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而粟裕也向王老虎做出了承諾:“打74師,一定少不了六縱!”
此刻,平邑往垛莊的路上,華野六縱官兵雖然極度疲勞,但鬥志昂揚,他們需要把憋在心裡的那口惡氣吐出來,他們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儘快趕到目的地與74師決一雌雄!”
與急行軍同樣迫切的,是他們誓滅國民黨整編第74師的決心。
六縱的戰士們此刻不知道的是,此時離戰場最遠的他們,將成為這場載入史冊的戰役中的主角,將成為最先攻上孟良崮、衝到張靈甫面前的頭號功臣。
而他們這次的遠途奔襲也將在史稱“孟良崮戰役”的驚天一戰中,成為最關鍵、最精彩的“神來之筆”……
王必成外號“王老虎”,粟裕殲滅74師的戰法叫做“猛虎掏心”。虎年的開篇,就從“虎嘯孟良崮”開始。
一,背景 :
眾所周知,中國共產黨的軍隊擅打運動戰。敵眾我寡、敵強我弱時,積極調動敵人,將其拉開拉散後,集中優勢兵力殲敵一部,然後各個擊破。
要達到這種效果,長途奔襲和阻敵打援就必須過硬。
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使是裝備精良的國民黨王牌部隊一般也不敢孤軍深入,即便進攻也是要抱成一團、齊頭並進的原因。
這也是為什麼當一方被圍,另一方瞻前顧後不敢全力營救的原因。事實證明,拋去一些國民黨內部勾心鬥角、相互掣肘的因素,大多都是他們領教了太多共產黨軍隊“圍點打援”的厲害。
進入1947年2月,蔣介石開始改變戰略。
從1946年7月至1947年2月,是國民黨軍全面進攻時期,共產黨放棄87座城市,同時又解放了87座城市。原來國民黨宣稱一年之內徹底消滅共產黨,結果到八個月時自己被殲60多個旅、總數達71萬人之多,
慘痛的代價使蔣介石不得不將對共產黨全面進攻的戰略,改為中原地區進行防禦,加強對陝北和山東的重點進攻。
1947年3月,國民黨調集了25萬大軍進攻陝北。妄圖一舉剷除中國共產黨的神經中樞,欲“犁庭掃穴”而後快。毛澤東被迫放棄延安,內戰打到這個時候,共產黨的根據地被壓縮到了極限。
如何扭轉嚴峻的不利局面,是轉戰中的毛澤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國民黨當時的精銳作戰部隊,仍然擁有兩倍於中共的優勢兵力,裝備上的差距也是天壤之別。蔣介石的意圖是以強勢的軍事實力速戰速決,重點進攻的目標是延安和山東。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面對嚴峻的局面,毛澤東自然不會按照對手的節奏出牌。以他看來,國民黨每佔一個大城市,就相當於背上了一個包袱。共產黨則佔據廣大的農村,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延安可以放棄,但山東解放區絕不能丟失。
山東戰場地當要衝,承北啟南,交通便利,又有出海口。如果丟失,共產黨將損失面積最大、兵力最多、地理位置最重要的生存空間,那樣勢必在全國戰場的總體態勢上,處於極其被動的地位,尤其是這個局面發生在放棄延安以後。
歷來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的毛澤東,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最終目的。而共產黨軍隊就當時全國的軍事力量中,以華東野戰軍兵力最精,戰績最為突出。
在去年至今國民黨全面進攻的八個月裡,蘇中戰役的七戰七捷,到宿北、魯南、萊蕪三個戰役如流水疾風,共殲敵30餘萬,佔到全國戰場總殲敵數字的40%以上。其中萊蕪戰役一戰殲敵5.7萬,首創一次殲敵七個整旅的記錄。
關於華東野戰軍,在蔣介石的日記中,用了四個“最”字評價:“共軍五部中,就我的觀察,以陳毅一部最為頑強,訓練最精,詭計最多,肅清最為困難。”
早在東北戰局尚處於低潮時,陳、粟大軍就以一系列的勝利,成為整個中國共產黨軍隊中的最大的亮點。
鑑於地理位置和對手的強大,蔣介石進攻陝北投入了25萬大軍的同時,督促國防部長白崇禧和陳誠調集45.5萬大軍實施了重點進攻山東的計劃。
撤銷徐州、鄭州兩個綏靖公署,成立陸軍總司令徐州指揮部,由陸軍總司令顧祝同統一指揮。並將冀魯豫戰場的整編第9師和第27軍也調往山東。
此外,在山東戰場,集結了國民黨最精銳強悍的“五大主力”中張靈甫的整編第74師、胡璉的整編第11師(原第十八軍)和邱清泉的第五軍。並以“三大主力”為骨幹,組成三個機動兵團作為主進攻集團:
第一兵團司令官湯恩伯,指揮整編第74、25、28、57、65、83師;第二兵團司令官王敬久,指揮第5軍以及整編第72、75、85師;第三兵團司令官歐震,指揮整編第11、20、48、64、84師以及第七軍。
另外,還有山東省主席王耀武的第二綏靖區和馮治安的第三綏靖區部隊配合作戰。國民黨在山東的總兵力投入了24個整編師60個旅近50萬人。
在蔣介石心目中,把山東戰場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他表示,解決了華東問題,就解決了全國六分之五的問題。並限令顧祝同截止於五月份“打掉陳、粟主力。”
毛澤東則電令華野:“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可以大量殲敵,就是對敵人的威脅和對友軍最大的配合,不必考慮距離之遠近。”
國、共兩黨的焦點,此刻齊聚山東戰場。
雖然解放區推廣了土地改革,但戰事頻繁,龐大的軍事集團和戰爭消耗讓解放區的經濟負擔達到了極限。
從3月底至4月中旬,國民黨軍打通了津浦路徐州至濟南段,和兗州至臨沂段,並佔領了魯西南地區。大規模的作戰開始向山東解放區的縱深推進。
尤其是74師,橫衝直撞、驕狂無比。
兵力27萬人的華東野戰軍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嚴峻局面。
二,千里“耍龍燈” :
粟裕曾把山東國民黨軍集團的部隊,按強弱程度戲稱為“硬核桃”和“爛葡萄”。
鑑於共產黨軍隊“運動戰”的厲害,蔣介石把嫡系主力作為“硬核桃”擺在中間,8雜牌軍作為“爛葡萄”擺在兩邊。
如果華野打中間的“硬核桃”,不僅整編第74、整編第11師和第五軍三個核桃能夠相互策應,兩翼的部隊也可以實施配合包抄;要是先打兩翼,敵人會先顧“爛葡萄”於不顧,等雙方消耗得差不多,三個“硬核桃”迅速殺出,硌壞對手的牙齒。
國民黨軍有一個大的前提,就是不管“硬核桃”還是“爛葡萄”,都不能孤軍冒進或兵力分散,而給予華野可乘之機。
陳毅指示華野:“作戰方針仍然是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要義無反顧地與敵人做大的周旋、大的較量。積極調動、疲憊、迷惑敵人,分析敵人規律,主動創造和捕捉有利戰機。”
陳、粟於4月1日以2、7、8三個縱隊迅速南下,誘敵74、83師分散南援,然後以1、3、4、6、9五個縱隊於蒙陰東南、臨沂西北打援或尋機殲滅南線某部之敵。
但是,三個縱隊剛剛南下兩天,國民黨立即調整部署,第一兵團向臨沂地區迅速收縮轉入防禦,第二、三兵團對南下的三個縱隊展開合圍,華野只能停留在蒙陰、新泰一線。
4月22日,陳、粟發起“蒙泰戰役”。南下的三個縱隊雖然全殲了孤軍防守泰安的整編第72師,取得殲敵2.4萬人的勝利,但主要目的打援敵整編第75、85師的意圖落空。
緊接著,華東野戰軍經津浦路南下攻擊寧陽,意圖把國民黨第五軍調動起來創造戰機。但兩天後,寧陽雖被攻克,國民黨軍並沒有按陳、粟意圖被調動。
整個山東戰場進入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時刻。國、共兩軍像捉迷藏一樣大範圍機動,雙方都試圖尋找對方破綻以尋求戰機。
4月28日,國民黨軍進攻蒙陰,華東野戰軍欲迷惑敵人,放棄蒙陰後準備誘敵深入。當華野四個縱隊準備實施反擊時,國民黨軍卻立即退踞沂蒙山區。當陳、粟準備對退守中的整編第25、65師發起攻擊時,國民黨第7軍和整編第48師馬上靠攏過來,華東野戰軍只有撤退。
5月3日,戰機再現。華東野戰軍對剛剛佔領了新泰的胡璉國民黨整編第11師(原第18軍)形成包圍之勢,邱清泉第第五軍迅速推進,反而對華東野戰軍形成反包圍,陳、粟只好下令再度撤退。
因國民黨軍吸取以前分路進攻常被分割殲滅的教訓,一直採取“密集靠攏,加強聯絡,穩紮穩打,逐步推進”的作戰方針,讓華野在轉戰中雖然取得了一定的勝利,但遠遠沒有達到陳、粟所設想的殲敵目標。
連續幾次的作戰行動中,華東野戰軍時南時北、或東或西、南征北戰,用高度機動迴旋的方法,想盡辦法調動、拉散分開敵人的抱團作戰,行程多達千里以上。
國民黨報紙卻開始大肆宣傳“山東戰場空前大捷、戰果輝煌”。但實際情況卻是非但沒有任何進展,國民黨軍反而被華野拖得精疲力盡、苦不堪言。
陳毅形象地將之稱之為“耍龍燈”,華野揮舞綵球,閃轉騰挪逗引像長龍一樣的敵軍疲於奔命、東奔西跑地到處亂撞。
一個多月的轉戰迴旋沒有大的戰果,華野各部隊也流傳著一個順口溜:“陳司令的電報噠噠噠,戰士們的腳板啪啪啪。”
樂觀詼諧的語句中,不難聽出一種焦躁的情緒。
敵人密集不好打,部隊來回調動,陳、粟也十分焦急。擬以一縱和六縱穿插魯南、七縱南下蘇北,執行調動分散敵人、創造戰機的任務。
在這個時候,毛澤東分別於5月4日和5月6日分別來電,反覆強調:“要有極大的耐心。”,“不要分兵,保持最大兵力。”,“請考慮一、六縱隊暫緩南下為宜,以免過早驚動敵人後方,使敵驚退……”
雖遠隔千里,毛澤東卻如同親臨戰場。
粟裕停止了一、七縱隊的行動。緊接著國民黨軍開始大舉進攻,華東野戰軍主動撤退至萊蕪、新泰地區以東,這一地區多岩石山地,不利於國民黨重型裝備的通行。
但六縱已經提前南下至魯南地區,國民黨軍的進攻使之來不及歸建,粟裕命令兩萬多人的六縱於強敵環伺的平邑地區隱伏待命。
華野的主動撤退,讓顧祝同產生了判斷,把“穩紮穩打”改為“穩紮猛打”,命令三個進攻兵團跟蹤打擊。國民黨《中央日報》為此狂呼:“雄師北指,氣吞沂蒙!”
這樣一來,國民黨軍密集靠攏的陣型發生了變化。一個尋常看來不是機會的機會被粟裕看在眼裡,隨之一個令所有人、甚至連雙方領袖都沒有敢想的戰機被粟裕握在了手中。
而粟裕有意無意安排隱伏的六縱,在孟良崮戰役中,如神兵天降般發揮了至關重要的重大作用,被軍史界譽為粟裕的“神來之筆”。
三,猛虎掏心 :
5月10日夜,湯恩伯第一兵團右翼的第七軍和整編第48師進攻時略有暴露,有繼續進犯沂水的跡象。
正當陳、粟下令部隊向預定戰場開進,準備在沂水、蘇村地區殲滅該敵之時,華野偵迅部門於11日截獲了湯恩伯一個作戰命令。內容是:“以整編第74師為中路主攻,黃百韜的整編第25師、李天霞的整編第83師為左右兩翼,限於12日拿下華東野戰軍司令部所在地的坦埠。整編第65師負責防守蒙陰。”
同時,粟裕還得知敵第二兵團邱清泉的第五軍、敵第三兵團胡璉的整編第11師“兩大主力”也開始由萊蕪、新泰地區向東而來。
國民黨一個整編師相當於一個軍。如今華野六縱孤懸在外,國民黨軍在長達120公里的戰線上,密集地擺開十個軍的進攻兵力,對陣華東野戰軍八個縱隊。並以整編74師為中心,試圖“中央突破”,佔領坦埠,打掉華野指揮中心。
除此之外,從戰前的敵我態勢圖上看,國民黨軍以密不可分的陣型環伺於華東野戰軍作戰區域的外圍,大有一舉吃掉、至少將之趕過黃河以北,以達佔領整個山東解放區。
面對來勢洶洶的進攻,粟裕卻突然意識到,幾個月以來苦苦尋找的戰機也許近在眼前了。
非但如此,他改變了先打敵第七軍和整編第48師的計劃,眼光盯住了國民黨軍最為強大精悍的“五大主力”之首、全美械裝備的王牌主力——整編第74師。
他向陳毅闡述了作戰依據:“第一,繼續攻擊第七軍和48師,中間敵人如果視而不見繼續“中央突破”,我軍則會陷入兩面作戰、進退兩難的境地。
第二,雖然敵眾我寡,但敵整編74師已處於我軍正面,我軍不需要過多調整,區域性上就可以形成五比一的兵力。只要在分割、包圍和阻擊上部署嚴密,作戰信心堅決,殲敵是有把握的。
第三,整編74師雖然強大,但全美械重灌備進入山區後,威力不僅受到嚴重限制,甚至可能反而成為累贅。
第四,整編74師是蔣介石嫡系中的王牌,師長張靈甫驕橫跋扈、目中無人,與其他國民黨部隊芥蒂很深。我軍堅決阻援,敵友軍未必會拼死救援。
第五,我軍歷來作戰風格,是遵循先打敵薄弱環節,孤立殲滅翼側之敵的原則。74師也絕不會想到我軍會正面拿其開刀。出其不意,有利於我軍穿插、包圍及短時間殲敵等各種部署。”
聽完粟裕的分析,陳毅沉思良久後,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好!我們就是要有百萬軍中取上將人頭的氣概。不走了!打!”
陳毅下了決心,命令參謀、通訊員去把打第七軍和48師的部隊追回來。聚集各縱隊司令員開會,具體部署殲滅國民黨軍整編第74師於坦埠以南、孟良崮以北地區的作戰方案:
第一、四、六、八、九縱和特縱圍殲;第二、三、七、十縱阻擊牽制。
九縱正面頂住74師進攻,四縱配合;一縱、八縱負責插入74師與左右兩翼的結合部。
此戰術粟裕稱之為:“猛虎掏心”。
具體部署為,一縱用一個師阻擊敵65師,主力從整編74師與黃百韜的整編25師之間狹小的縫隙中插入;八縱從74師與李天霞的整編第83師之間插入。兩個縱隊分別割開74師與左右兩翼之間聯絡呼應後投入阻擊,並向74師左右兩側的後方突擊。
十縱於西北方向鉗制萊蕪方向邱清泉的第五軍並阻其南援;三縱阻擊新泰一線胡璉的整編第11師(原第十八軍);七縱在東面阻擊合陽方向的第七軍和48師;二縱在東北面保障八縱側翼,並策應七縱行動。
這確實是一個新奇、大膽的作戰計劃,因為要在敵軍密集的陣型中,像挖眼珠一樣把敵整編第74師“挖”出來,並在最少的時間內實施圍殲。
這也是一場險仗,華野周圍強敵環伺,各部隊穿插迂迴、阻擊、封堵、配合以及圍殲時間過長等任何一個細小環節上出了問題,就要冒被四周之敵反包圍殲滅的巨大危險。
但能考慮的地方,粟裕都考慮到了。
戰役定為5月13日黃昏發起。為了徹底、快速打掉74師,華東野戰軍十個縱隊全上,極其少有地沒有留有預備隊。
在粟裕的佈置中,有一個地方事關戰役全域性,那就是垛莊。那裡是張靈甫攻擊坦埠的出發點,也是74師唯一有可能的逃生要點。
一縱要插入分離的74師和25師距離太近,寬度差不多隻有四公里。且有一個叫界牌的地方設兵阻擋在通往垛莊的路上。如果一縱不能快速透過界牌到達垛莊,後果不堪設想。
粟裕於12日特別命令孤懸在外的六縱,必須在48小時內完成長途奔襲120公里,然後攻佔垛莊、封堵敵人退路。因此才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四,異想天開 :
國民黨軍整編74師師長張靈甫並沒有感到任何危機。
13日下午4點,在他揮師進攻至離華野指揮部坦埠只有八、九公里時,遭到許世友的九縱的頑強阻擊。激烈交戰後,許世友主動撤退,引誘74師單獨冒進。
還從來沒有吃過敗仗的張靈甫,以為華野根本無法抵抗其凌厲的進攻,狂傲地對左右說道:“共軍豈是74師的對手,命令部隊繼續突進,務必明天端掉他們的指揮部!”
這一下的露頭,是致命的。
有很多說法認為國民黨整編74師是孤軍深入顯然是不正確的。從整個戰役的程序,和作戰經過中不難發現,74師在整個平行推進的陣型中,只是稍顯凸出而已。
就算它是整編74師,也萬不敢在陳、粟面前孤軍冒進。
就在74師略微凸出的同時,華野一、八縱從74師左右兩側插了進去。一縱先後佔領了交界墩、復浮山、蛤蟆崮、天馬山和界牌等要點;八縱先後攻佔桃花山、鼻子山,直奔萬泉山,切斷了整74師與83師的聯絡。
黑夜中74師的官兵曾發現側翼出現大部隊運動,張靈甫竟然主觀地認為那是友軍整編第25師在向他們靠攏。當時,如果張靈甫不是自大狂妄,如果稍有一點警覺,74師左轉或右靠,甚至問一句口令,整個戰役的結果可能就會改寫。
13日夜,74師四周均傳來槍炮聲。張靈甫被驚醒,副師長蔡仁杰報告:“兩側友軍遭到華野攻擊,第25師和65師結合處也受到攻擊……”
張靈甫第一反應,就是趕緊給垛莊打電話,得知一切正常後,徹底放了心。他對蔡仁杰分析說:“這是共軍圍魏救趙之計,迫使我74師分兵援救,意圖解坦埠之急。”
“粟裕根本沒有膽子敢碰74師,他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張靈甫繼續說道。
他哪裡知道,華野部隊正在上演一出“虎口拔牙”的好戲。而粟裕的胃口之大,要在強敵環伺之中,將他這個“天下第一主力”的國民黨整編第74師,連皮帶骨吃得乾乾淨淨。
14日白天,張靈甫親自督軍繼續向坦埠攻擊時,突然發現不對勁。
正面許世友的華野九縱,和正側方向陶勇的華野四縱阻擊部隊不再堅守陣地,而是突擊對突擊,甚至不顧一切如潮水般壓了過來。
緊接著,左右兩側和側後方的槍炮聲驟然猛烈起來,張靈甫方才如夢初醒。他立即放棄了北攻坦埠的計劃,火速下令轉攻為守,在十幾架飛機掩護下往垛莊撤退。
在通往垛莊十幾公里的路上,三萬多人馬加上重灌甲部隊掉頭回撤,軍心浮動。但更加驚駭的是一個訊息的傳來——垛莊已被華野六縱佔領,74師先頭部隊已經被遭到阻擊。
要打74師這個死對頭,六縱官兵群情激奮,用堪稱奇蹟的艱苦急行軍,提前八個小時到達了垛莊,垛莊只有74師一個團的兵力,六縱只用了半個小時就拿下了垛莊。
王必成將這次的奔襲稱之為“飛兵極渡”。
張靈甫震驚之下,覺得不可思議:“是我74師眼瞎了,華野六縱兩萬人從眼皮底下鑽了過去都沒發現,莫非是他王必成有空降部隊?”
對於垛莊的重要性,張靈甫當然知道。只是他認為這是他的大後方。這個後方兩側有強大的友軍保障,即整編25師和83師拱衛著並協防著,絕對可高枕無憂。
換句話說,在張靈甫的意識裡,根本就沒有垛莊會丟失的概念。他也絕沒想到,六縱早已被隱伏在他的後方,在最應該出現的時刻,如神兵天降般封死他的退路。
至此,對國民黨整編74師的包圍完全合攏。
74師副師長蔡仁杰建議趁華野六縱立足未穩,捨棄三、四個團的兵力從垛莊強力突圍;參謀長魏振鉞則建議從右翼萬泉山殺出,與李天霞的整編第83師會合。
但副參謀長李運良的突發奇想,讓張靈甫精神一震。
突圍是他不願意的。一戰漣水時,他並不是沒有領教過華野的厲害,突圍談何容易。即便出去,必然損兵折將,讓自己不敗的英名受損。他更不願意讓他的內部宿敵李天霞看他的笑話。
目前的戰場態勢是華野五個縱隊把他的74師緊緊圍住,但外圍又有十個國民黨整編師即將對華東野戰軍形成包圍。如果華野不能快速圍殲74師,自己將陷入絕境。
於是,張靈甫下令全軍向蘆山孟良崮地區收縮,把74師分佈於以孟良崮為中心的險要高地,以自陷絕境吸引華野,換取外圍部隊將華野圍而殲之,他張靈甫還是英雄。
美其名曰:“中心開花”、“磨心戰術”。
這種想法未免太過自信、甚至狂傲。身為大將,不能冷靜地審時度勢,導致了國民黨軍最為精銳的“鐵軍”,為他過度偏執狂傲的異想天開最終陪葬。
崎嶇山路極度陡峭,全美械重灌備根本上不去。草木稀疏、石質堅硬的山勢不可能構築堅固的防備工事,一顆炮彈落下,能炸起無數石塊,殺傷威力可以起到數倍效果。
從軍事角度分析,74師離左右兩側的友軍距離只有十幾公里,最窄處只有幾公里。全軍向左右靠攏,甚至全力打通垛莊都比自陷絕地更加合理。
相當於粟裕克服千難萬險去包圍74師,而74師卻自己站到了包圍圈的最中心。
5月15日下午,華東野戰軍總攻的大炮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整個孟良崮火光沖天、黑煙籠罩,頃刻間陷入了火海之中。
當整個戰場因沒有任何隱蔽物可以遮擋的國民黨士兵被密集的爆炸、和沖天而起的石塊砸的血肉橫飛的時候,張靈甫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麼叫做恐懼。
五,不是對手的對手 :
極度偏執狂傲和愛面子心態,使張靈甫和他的整編74師這個國民黨軍中裝備最好、訓練最精、戰力最強的“天下第一主力”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這位一生以拿破崙為榜樣的“常勝將軍”,在最終遇上粟裕之後,也迎來自己的“滑鐵盧”。
張靈甫,原名張鍾麟,字靈甫,陝西長安人,孟良崮戰役時年44歲。1926年因無力負擔北京大學的學費而退學從軍,在軍中偶遇于右任,因對歷史、國文和書法的精通被于右任賞識,推薦考入黃埔軍校第四期學習。
當時黃埔軍校注重的是“七分政治,三分軍事”。經甄別考試後,步兵學科學生被分成一團和二團,說白了就是尖子班和普通班。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張靈甫被分到相當於普通班的二團二連。
另一個黃埔四期的名人校友林彪,被分到二團三連。
張靈甫從不參與當時黃埔軍校的左、右兩派之爭,刻苦學習軍事課程和講義。雖然在普通班,卻是當之無愧的專業課程的優秀學生。
畢業後以排長身份參加北伐,後來又參加中原大戰和“圍剿”紅四方面軍,因作戰頑強而受到胡宗南的賞識,一路升到中校團長。
不久,張靈甫在全國範圍內轟動一時、名聲大噪。但造成轟動的原因不是戰績,而是著名的“張鍾麟殺妻案”。
張靈甫與他的第一任妻子離婚後,娶了漂亮的四川姑娘吳海蘭。一次在外作戰時,聽到有人說在西安看到夫人和別人看電影時,立即向胡宗南請假回到了西安。
進家跟妻子說要吃餃子,當吳海蘭走到菜地蹲下割韭菜時,張靈甫向自己妻子的後腦開了一槍後,扔下陳屍菜地的妻子揚長而去。
吳海蘭的家人將其告上法院,引起了群情激憤,全國婦聯組織出面聲援。在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下,蔣介石電令胡宗南押解張靈甫至南京監禁。
作為胡宗南得力的軍官,胡宗南沒有派人押解,而是給了張靈甫一筆路費,讓他自行前往南京。他一路遊玩,錢花光了就賣書法籌集路費,半年後抵達南京被判十年監禁。
一年以後抗日戰爭爆發,王耀武向蔣介石說情,把張靈甫要到了第74軍51師153旅305團當團長。從此,官方名字由張鍾麟改為張靈甫。
之所以要寫這些看似與主題無關的事情,就是透過要這個事件,可以看出他足以致命的性格特徵。從他身上,絲毫看不出為將者應該具有的審時度勢、深思熟慮的影子。
他沒有耐心追尋事實的真偽,從甚至連一句問話都沒有就對自己妻子痛下殺手的行為,可以看得出他主觀、易怒、衝動和不計後果,以及他冷血、陰狠的性格。
在淞滬會戰和武漢保衛戰中,張靈甫遇戰必身先士卒,衝殺在前,尤其在德安一戰中憑悍勇之功揚名一時。戰後升為旅長,之後參加了南昌戰役、長沙會戰、常德會戰、衡陽保衛戰,以勇猛而聞名。
先後升任74軍58師師長、74軍副軍長。1946年張靈甫擠掉李天霞任74軍軍長,兼南京首都警備司令,第74軍故被稱為“御林軍”。後第74軍整編為74師,兵力仍是三萬兩千人。
王耀武說過:“中國只有74師能戰!”
第一兵團副司令李延年也稱讚:“只要有十個74師,就可以統一中國!”
而圍繞張靈甫的各種話題在事隔七十多年後的今天甚囂塵上,一度成了名帥、軍神和“民族英雄”。整編第74師(原第74軍)與張靈甫也劃了等號。
在昔日的抗日戰場上,74軍威名遠播,哪裡有大戰,哪裡就有74軍的戰旗。然而,真正讓74軍揚名天下的是老軍長俞濟時和王耀武。而戰功最大、能代表74軍的只能是第二任軍長王耀武。張靈甫是抗日戰爭結束後,國民黨軍整編時才當上74師師長的。
一度在極少數人範圍內,宣揚“內戰無正義”,也是一種極端、幼稚而可笑的說法。我們當然不希望自己人打自己人,但戰爭的意義是以戰止戰。
畢竟,發起內戰的是蔣介石,這支昔日的抗日鐵軍也遺憾地做了內戰急先鋒,被代表人民、負有改天換地使命的人民解放軍一舉殲滅的戰例,再度證實了“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和“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兩條亙古不變的至理名言。
抗戰時期張靈甫是有悍勇之功,但把他抬到這樣一個高度,確實言過其實,其地位、能力、聲望都遠遠不夠,別說無法和薛嶽、孫立人、杜聿明、王耀武等人相比,就算是同胡璉、邱清泉、黃百韜等人相比,張靈甫都相差甚遠。
論起74師師長這一職位,在我看來,張靈甫相比另一競爭者李天霞相比,都難說誰是更佳人選。事實證明,他無非是靠忠誠和聽話以及憑藉炒作佔了上風。
解放戰爭時期,正是由於他的無能和狂妄,把國民黨一個三萬多人的裝備最好、訓練有素的最頂級的一個機械化整編師帶入了絕路。拋棄自己優勢的重灌備,把全軍置於最容易被圍殲的孤山絕地。
當粟裕大將在強敵環伺之中,把他當挖眼珠子一樣挖出來的時候,不知道張靈甫是否想起了三國時期的馬謖。
這個不是敗軍之將不可言勇,而是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其人無論級別和指揮才能,與粟裕大將相比,沒有什麼可比性,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既便站在國民黨立場上,他也應該是難辭其咎。
從純軍事角度論證,縱觀張靈甫的戰績和指揮才能,以及考證各方面資料都能得出一個結論,張靈甫是有悍將之勇而非大將之才。
從無故殺妻,到軍破身死,幸虧在抗日戰場上還有軍人的一腔熱血,還有悍勇之功。然而,國民黨正面戰場有很多殉國的抗日英雄,如佟麟閣,張自忠,趙登禹,戴安瀾、郝夢麟、王銘章等等,這些犧牲在抗日戰場上的名將們,永遠不會被這個死在內戰的張靈甫蓋過風頭。
蔣介石在特殊時期將死在內戰的他稱為“民國第一烈士”,和如今有人大肆宣揚張靈甫,都註定是場鬧劇。
六,攻防鏖戰 :
對被逼上孟良崮的張靈甫提出異想天開的“中心開花”計劃,蔣介石倒是先驚後喜。
他堅信74師的戰鬥力,足以支撐到圍殲華野的外圍部隊合攏。整編第11師、第五軍等部隊在其嚴令之下向74師靠攏過來。離孟良崮最近的是74師兩翼的整編第25師和第83師。
因為救援最賣力的是胡璉的整編第11師,和黃百韜的整編第25師,所以,三縱和一縱的阻擊陣地尤其慘烈。
整編第11師離得尚遠,三縱還有一定的縱深可利用,但位於74師和25師夾縫之間葉飛的一縱前後距離太近,卻是一步都不能退。他們面臨的是,前有25師進攻,後有74師突圍的雙面作戰。
在黃百韜的整編第25師死命攻擊下,界牌、交界墩一縱阻擊部隊傷亡殆盡後失守,隨後,復浮山、蛤蟆崮相繼告急,黃百韜的25師與孟良崮之間只隔著一座天馬山。
整個華野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可用,如果不是一縱1師師長廖政國把前往孟良崮陣地陶勇四縱的一個營攔截下來,投入並穩定了天馬山阻擊陣地的話,整個戰役將朝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
相比於黃百韜,74師右翼的李天霞開始的心情並不是那麼急迫。他和張靈甫的矛盾幾乎是公開的。
國民黨軍整編時,張靈甫擠掉了職位比他高、資格比他老、功勞比他大的老上司李天霞任74師師長,導致後者極度不滿。
在進攻蒙陰時,湯恩伯將整編第74師和83師編為第一縱隊,縱隊指揮由整編第83師師長李天霞擔任。張靈甫對李天霞也是極其不信任,背後向湯恩伯告李天霞黑狀並公開要求脫離第一縱隊,歸於第四縱隊黃百韜指揮。
因此,在74師被圍後,張靈甫曾向湯恩伯請求命令李天霞部火速支援。但李天霞只派第19旅57團團長羅文浪,率領建制嚴重殘缺不全的一個團冒充旅部番號進至萬泉山。
結果華野八縱只用一個67團,幾乎沒費什麼力氣拿下了萬泉山。
張靈甫在剛剛被圍時,如果聽從參謀長魏振鉞的建議,並不是沒有希望從萬泉山突圍出去的。戰場機會稍縱即逝,此後74師便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孟良崮及其周圍山峰陡峭、岩石累累。74師士兵無法挖掘戰壕,只有用石塊築起掩體。丟棄了重灌備,輕武器火力依然十分兇猛。雖然被華野炮火炸的死傷慘重,後不但組織起密集的火力攔截,還多次居高臨下發起反衝鋒。
華野攻擊部隊從陡峭的巖壁往上仰攻,每攻克一點,往往要經過數次或十數次的反覆爭奪,最後短兵相接、刺刀見紅。岩石間血肉橫飛,陣地前屍體交相疊摞,戰況之慘烈前所未有。
隨著包圍圈的逐漸縮小,74師被壓縮在東西三公里,南北兩公里的狹窄山地間,人員、馬匹和輜重全部暴露在華東野戰軍的炮火打擊之內,一顆炮彈就能造成驚人的傷亡。
炎熱的天氣卻水源奇缺,在飢渴難支的情況下,74師在飛機掩護下向垛莊開始突圍。被六縱堵回來後,又向西、向東衝擊,分別遭到一縱和九縱的頑強阻擊,來往奔突,均未得逞。
在殘酷的戰鬥中,74師在迫擊炮、機關槍掩護下,向已被九縱控制的夜貓圩溝一處水源發起集體衝鋒。駐守在此的九縱27師73團一個連,打退敵人二十多次的衝鋒,指揮員全部犧牲,先後有七名戰士代理指揮。74師最終力竭,滴水未獲。
國民黨飛機不停的空投,在山勢陡峭的孟良崮地區根本發揮不出多少作用,大多投在華野陣地。少數引起74師各部蜂擁爭奪,發生了不少火拼。
15日整夜,通宵激戰。張靈甫向湯恩伯呼救,湯恩伯指示74師主動向萬泉山方向突圍,得到的回答是:“本部已無力向萬泉山實施突擊!”……
16日晨,為了減少傷亡,有人建議粟裕停止攻擊,晚上再打,被粟裕斷然拒絕。又請示陳毅,陳毅也斷然道:“粟裕同志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這一天,蔣介石和湯恩伯也用前所未有的嚴厲口氣,督促各部隊全力援救74師。就連李天霞也不敢怠慢了,開始命令83師拼命向孟良崮中心攻擊靠攏。
裡外包圍圈在同時縮小,25師和83師距張靈甫中心的孟良崮只有五公里不到,兩個師的炮火可以與74師形成交叉火力。外圍阻援和內部攻擊同時達到了白熱化的激烈程度。
陳毅、粟裕也如火焚心,此刻一分一秒都會改變戰役結果,他們極其少見地幾乎每隔5分鐘就打電話向各縱隊詢問、指揮和動員。主攻各部也意識到情況緊急,拼全力奮力突擊。欲報一箭之仇的華野六縱一個連隊,最先衝上了孟良崮前面的主要屏障蘆山。
炮彈已經已經落在了張靈甫藏身的山洞前,國民黨整編第74師也到了它最後的時刻。
七,虎嘯孟良崮 :
驚天動地的戰鬥,在孟良崮方圓不足六平方公里的範圍內打得昏天黑地,雙方官兵的屍體佈滿了陣地,死屍的味道和硝煙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熾熱的高溫中瀰漫。
後期戰鬥之激烈以至於發生了一個奇特的現象。
在張靈甫不停地向湯恩伯和友軍呼叫救援的時候,讓他萬分恐懼的是,明明即將被圍殲的是74師,可包圍圈之外的第五軍和整編第11師卻向他發出了求救的呼叫。
華東野戰軍各阻援部隊不惜代價的作戰意志,和拼死一搏的反擊,竟然讓國民黨這兩支部隊紛紛以為自己才是被陳、粟攻擊的焦點。
在孟良崮戰役萬分緊急之時,三縱和十縱把國民黨兩大主力第五軍和整編第11師,阻擊糾纏到每天前進速度不到十公里。
國民黨軍第25師已經可以看到孟良崮的戰火硝煙,但就是無法再前進一步。
74師參謀長魏振鉞放下身段在電臺中大喊出了讓許許多多看過電影《南征北戰》的人所熟知的那句真實的臺詞:“請看在黨國的份上,看在鍾麟先生面上,拉兄弟一把吧!”
鍾麟就是張靈甫的曾用名。
而在攻擊孟良崮的戰場上,四面八方的攻擊部隊沿著傾斜達四十五度角的坡道奮勇攻擊。有的地方甚至需要仰面攀登,雙方互相發現時,槍口就已經近在眼前。
陳毅給各縱隊打電話:“誰先拿下孟良崮,誰就是英雄!”
最先攻上孟良崮、打到張靈甫藏身洞前的英雄,還是74師死敵、華東野戰軍“王老虎”王必成的六縱。在圍殲74師的最後關頭,王必成使出了“殺手鐧”——六縱特務團。
隨著孟良崮峰頂洞口一陣猛烈的爆炸,碎石和國民黨軍士兵殘肢斷臂沖天而起,六縱特務團1營戰士甩完一排手榴彈,從各個方向猛虎般朝崮頂蜂擁而上,最後的白刃戰在孟良崮山頂激烈展開。
山洞裡的張靈甫已經絕望,下命令給軍官們與自己一起集體自殺。副師長蔡仁杰抱著妻子和孩子的照片痛哭流涕,而建議張靈甫“中心開花”的副參謀長李運良則悄悄藏了起來。
74師參謀長魏振鉞組織一千多人在洞外拼死反撲,在最先登頂的六縱特務團副團長何鳳山率戰士們反覆衝殺之下打散,活捉了魏振鉞後,殺到了74師指揮部——大崮頂北側山洞。
張靈甫以為諸軍皆不援助,悲痛交織。給自己的第三任妻子王玉齡寫完訣別信後,在給蔣介石的信中痛訴了國民黨軍隊“各自為謀,同床異夢。勝則爭功,敗不相救”的現象。
隨後,聽到洞口“繳槍不殺”的喊聲,張靈甫的衛隊長率衛隊剛到洞口就被華野六縱特務團1營3連撂倒了二十多人。但在交戰中,3連指導員邵至漢中彈犧牲。
被激怒的3連隨即向洞內投彈掃射,張靈甫被華野六縱特務團戰士的湯姆槍子彈擊中後腦而斃命,時年44歲。
同時被擊斃的,還有74師副師長蔡仁杰、58旅旅長盧醒、副旅長明燦、團長周安義。
74師參謀長魏振鉞、副參謀長李運良、51旅旅長陳傳鈞、副旅長皮宣猷、57旅旅長陳噓雲、58旅副旅長賀詡章被六縱活捉。
華野六縱從“王老虎”到下屬官兵,終於得償所願,出了一口惡氣。“極兵飛渡”的神來之筆,六縱在最關鍵時刻,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併成為整個戰役的頭號功臣。
在收攏部隊、清點戰果時,華野指揮部發現孟良崮地區仍有敵電臺活動。似有殘敵隱匿,粟裕即命各部清查報上斃傷俘敵的數字。
根據報告,粟裕發現殲敵與74師編制人數相差甚大,即令各部隊進行戰場搜尋。
當時山雨欲來,陰雲密佈,能見度很低。外圍的國民黨軍的包圍圈仍然具有威脅。部隊在嚴密搜尋中,發現果然有74師約七千多人在孟良崮、雕窩之間的山谷中在陸續集結。
粟裕命令第四、八、九縱隊立即前去兜剿,各部隊不顧疲勞,重新投入戰鬥,於16日黃昏時分很快全部肅清了殘敵。
至此,國民黨整編第74師被徹底全殲,孟良崮戰役的意圖得以完全實現。
華野六縱官兵在山洞中找到張靈甫的屍體,由於時間緊迫來不及就地安葬,用擔架抬著這具遺體開始轉移。
兩天之後,由於天氣炎熱屍體開始腐爛,官兵們花了四百大洋買了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將張靈甫的遺體擦洗乾淨,換上一套新軍裝,安葬在沂水縣野豬旺村後的一個小山崗上。
經六縱司令員王必成同意,在副司令員皮定均陪同下,滿足了74師被俘的九名軍官最後告別張靈甫的要求。埋葬完畢後,六縱官兵在墳前立了一塊木牌,上寫:張靈甫之墓。
之後,共產黨方面廣播了埋葬張靈甫的地點。不久張靈甫的棺槨被國民黨軍挖走,重新埋葬於南京玄武湖櫻洲之上。
後記 :
1947年5月16日下午17點,孟良崮戰役結束。這場萬馬軍中取上將人頭的驚天一戰,已過去七十五年。其兇險和激烈、以及精彩傳奇的程度,至今回看仍讓人驚歎不已。
此役國民黨軍傷亡一萬三千餘人,被俘一萬九千六百七十六人;華東野戰軍傷亡一萬兩千一百八十九人。
交戰雙方的傷亡人數幾乎相等,戰鬥的殘酷程度可窺見一斑。
孟良崮戰役全殲國民黨軍整編第74師三萬兩千人,在後來越大越大的戰役中,規模算不上很大,但對國民黨統治集團的震動卻猶如晴天霹靂。
蔣介石痛徹心扉,認為這是:“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
為此下令,國民黨第一兵團司令湯恩伯被撤職,黃百韜撤職查辦,李天霞就地槍決。後因湯恩伯去南京向蔣介石報告指揮系統及實地經過,李天霞才恩赦免死,但仍要押送南京追究責任。
6月,黃百韜、李天霞又重新復出。國民政府同時授予李天霞三等雲麾勳章,黃百韜四等雲麾勳章。
黃百韜官復原職,成為粟裕較為難纏的對手,在豫東戰役中被粟裕圍住,但最終未能殲滅,無功而返。後黃百韜在淮海戰役時任第七兵團司令,被粟裕全殲,身死於碾莊圩。(見本文作者《鏖戰碾莊圩——粟裕最難纏的對手黃百韜,到死也解不開的三個心結》)
半年後,李天霞復出任第一綏靖區副司令官,兼泰靖揚指揮官。後任第37軍軍長,第73軍軍長。1949年9月因福建平潭失守,蔣介石以“擅自撤退有虧職守”罪名判處他有期徒刑十二年,從此一蹶不振,結束軍旅生涯。1967年2月10日死於臺北。
孟良崮戰役結束後,國民黨停止了對山東的重點進攻計劃。
孟良崮戰役的勝利意義,正如5月20日中國共產黨新華社發表《祝蒙陰大捷》的評論:
第一,打擊了蔣介石最強大的和唯一的進攻方向;第二,打擊了蔣介石最精銳的部隊;第三,這個打擊出現於全解放區全面反攻的前夜……。
一個月之後,毛澤東命令晉冀魯豫野戰軍(1948年5月改為中原野戰軍)十二萬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把戰場引向國民黨統治的核心地帶,揭開了解放戰爭全面進攻的序幕。
而孟良崮戰役,也讓粟裕對於打大殲滅戰,有了更加強烈的決心和自信。
華東野戰軍的面前,再也沒有可以稱得上“強大”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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