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有快樂幸福的童年,在長輩們的百般呵護下長大。可我在小時候,家境窘迫,苦難多多,沒有多少快樂和幸福可言。
1949年10月,我出生在中國華北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當時新中國剛剛建立,國家一窮二白,家家都不富裕。我家人口較多,生活更是步履維艱。
出生時我爺爺奶奶還都健在。我爺爺文化較高,毛筆字寫得很漂亮,賬眼兒(財務水平)也很好。聽說他會“袖兒吞金”(用手在襖袖裡計算),又快又準,是有名的文人才子,大半生在東北和廊坊大商戶當賬房先生,很有錢,在兩地銀行都有不少存款。我奶奶是當地的大家閨秀,她父親和祖父都在清朝朝廷裡做事,是當地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老兩口後半生都抽大煙,加之銀行失大火把他存的錢燒了,家境從此敗落。趕到土地改革和平分時已經一無所有了,家庭成份劃定為下中農(文革中階級複議時又改為貧農)。我爺爺奶奶分別在我5歲和8歲時(1954年和1957年)過世,因為家裡貧窮,只給我爺爺買了個小薄木棺材,我奶奶則是用板櫃當棺材裝走的。我爺爺在世時很喜歡我,經常拄著文明棍領著我這兒去那兒去,手裡如果有了零錢,就給我買燒餅、香油果子,自己卻捨不得吃。那些年一到春天,就沒有多少糧食了,只有半糧半菜艱苦度日,我爺爺去世的先一天還吃了不少楊樹芽子。
在我不諳世事的時候,我家連遭不幸,問題都出在我二叔身上。1953年,他因當村幹部時犯錯誤,被投進了監獄。3年以後剛回來,夏天在河套放牲口,突然馬發了狂,對他又踢又咬,傷勢很重,在醫院治療花了不少錢。以後在生產隊當會計、當保管、當飼養員又犯了錯誤,捱過處罰。他老是出事,對一家人打擊不小,在村裡抬不起頭來。他脾氣還很壞,一不順心就暴跳如雷、摔盆打碗、罵罵咧咧,搞得家裡不得安寧,家人總處在惶恐中。這給我幼小的心靈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我父親人雖然老實厚道,莊稼活也幹得好,但就是脾氣非常暴躁,動不動就打就罵。我小時候非常淘氣,爬牆上樹洗澡是我的習性,也經常參與打群架,跟外村的孩子們打仗,他知道後我就得捱揍。有一次打架對方吃了虧,孩子家長找到我們家。我父親幹活回來聽說後,把我一頓苦打。有一年夏天,怕我下河洗澡出事,把我關在廂屋,門上了鎖,窗戶也用粗鐵絲擰上了,我還是想辦法搞開從窗戶跑了出去,回來少不了又挨一頓打。為了捆住我,規定我半天必須拾兩簍柴禾,少了就得捱罵;如果弄壞了傢伙,丟失了東西,就得捱揍。一次下地刨樹根,把大鎬刃崩掉一塊,這回他可不幹了,打了一頓不說,還不讓我吃飯。我一氣之下跑到了南山溝,夜深後聽見有貓虎頭(即貓頭鷹)叫喚很瘮人,我又跑到村西邊花生秧垛裡藏了起來,許多人打著燈籠邊走邊喊,到處找我。找回家後又挨一頓苦打,接連打了好幾天。上中學放秋假,我不小心把白薯擦鏜踩壞了,父親用皮帶抽得我翻滾,我三大伯在房上看到了直嚷,差點沒掉下來。可以說,我被從小打到大,對我身心健康產生了極大影響。
因家裡困難,我小時候一件衣服往往是拆了又改,改了又拆,補丁摞補丁,真可謂“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有一年夏天,別人家的孩子早換了單衣,可我還穿著棉襖。別人的舊鞋我也沒少穿,不管是男鞋女鞋、紅的綠的,都穿,大的就用線從後邊掐上鼻子。疼愛我的只有我媽,衣服髒了給我洗,破了給我補,來客剩的好東西給我留著。可她太老實,不會說不會道,誰都比她厲害,只有乾的份,沒有說話的權力,幹在頭裡,吃在後頭,受苦一輩子,受氣一輩子。我有一個嚴厲的父親,更有一位慈愛的母親,伴我走過苦澀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