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炳東
王朝儀是北京門頭溝區清水鎮下清水村人。抗戰時期加入組織,在縣公安局(抗戰時期的公安保衛部門,與現公安機關職責有所不同)治安股任股長。
因其膽子大,練過武,善動腦,經常出入敵據點附近,擔任除奸工作。在敵我雙方都是矚目的人物。敵人恨之入骨,一次他住在黃嶺西村,因叛徒告密,被幾百名日偽軍包圍。這個村子四面是山,日軍已佔領了制高點。把四五十戶的小山村包圍得嚴嚴實實,並進村抓人。村裡太小,王朝儀騰挪躲閃不開,被逼得跳出村子。倚仗槍法準,打死了攔路的日軍兵,撞開了缺口,玩命似的飛奔,離開敵人遠了,實在跑不動,停了下來,胸口一熱,不由得吐了血。
因為受了傷,原本要去清水據點,這下去不成了。王朝儀從黃嶺西村返回爨底下村,再由爨底下村來到秋林鋪,向公安局長王在田彙報了一區各據點建立情報網和上清水偽保衛團已經秘密反正的情況。他說話斷斷續續,又口吐鮮血,王在田局長很詫異:前一陣還是嗓門高亢、精氣十足的,怎麼就這樣了?王朝儀就把昨天在黃嶺西村被包圍、突圍的情況說了一遍。
王在田局長當即命令他暫時放下工作,先養好身體再說。過了兩個月,正在養傷養病的王朝儀,收到清水據點秘密情報員寫來的告急信:叛徒梁再輝從大丘山公安局囚禁地越獄逃回了清水據點,上清水村、下清水村的所有密幹(我方工作人員)都焦慮不安,驚恐不定,請求儘快把這個叛徒除掉,否則有些人就得儘快離開,據點工作只能停下來。
這個梁再輝,原本是我方地下工作人員,因好賭,嫌工作條件艱苦,轉投了日軍,進了日軍憲兵隊,在上下清水村對我方一些幹部開展調查。考慮到此人對我秘密戰線威脅太大,組織上就安排一區游擊隊長連維江捕捉關押了梁再輝。如今這個叛徒逃了出去,好似《林海雪原》中的小爐匠跑回威虎山,極大地威脅楊子榮的安全,對我方的威脅比他未抓前更甚。王朝儀接到信,坐臥不安:花了幾年功夫,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情報網,如果被梁再輝破壞,我方損失就太大了!
王朝儀當即把這封信和情況向局長王在田作了說明,要求立即派人除掉梁再輝,並請求自己去,一是人熟,二是可以到那裡邊治病邊指導幫助清水據點的地下支書馬永隆,尋找時機、創造條件,儘快幹掉叛徒。情況緊迫,王在田局長只得同意了王朝儀的請求。
1942年7月,王朝儀到了挨近上下清水的西達摩,發現支書馬永隆與戰士們情緒低落。就分別安慰說:不要過於擔心,這個叛徒(梁再輝)剛逃回來,日軍不會聽他的,因為肯定有一個審查的過程。現在他說啥都沒用,王在田局長和我商議了這件事,王局長對監獄那邊也做了佈置,可以對付日軍的查證,儘量把日軍查證他身份的時間拖長。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氣,表面上少出門,再說一些怕掉腦袋的話。實際上儘可能掌握梁的行動規律,哪怕他出據點活動幾小時,只要情報準確,就可以幹掉他!他要不出據點,你們讓家屬接近他女人、岳母,從她們那裡得到情報。
大家見王朝儀身體尚好,聽了分析後,情緒穩定了下來,都說:“咱們拼了命也要把這個傢伙幹掉!”
梁再輝自越獄逃回後,很清楚八路軍不會饒過他,上下清水村裡的八路軍地下工作人員,肯定要想辦法幹掉他,所以就一直待在憲兵隊的炮樓裡,從不出來活動。時間稍長後,有時晚上只用一二十分鐘,到上清水他岳母家看他老婆。同時,日軍對他的活動進行了限制。一個多月時間過去了,也無法對他下手。
到9月中旬,從清水據點傳來情報:敵人要讓梁再輝擔任憲兵隊小隊長,梁再輝準備把家搬到東齋堂大據點裡去。我地下工作人員的家屬從他岳母流露的口氣裡聽出,梁再輝準備搬家到東齋堂後,再與上下清水村的人算賬。這份情報後邊還寫著:如果再不除掉梁,我們這些人就會被梁害死。
王朝儀接到這份情報,心裡十分焦急:梁再輝要是到了東齋堂據點,一時半會,更是拿他沒辦法了。
十幾個人的生命危在旦夕,令王朝儀著急上火。喉嚨再次腫痛難忍,吃不下東西,走路快了,就會吐血。最後,是他嬸母把山藥切成絲,熬爛加鹽給他喝,這才有些精神。
王朝儀帶病到進清水據點佈置,把這些密幹都動員起來,排好班,時刻盯著梁再輝的動靜,特別是從他岳母那裡再多探聽一些訊息,務必把梁再輝去東齋堂的時間打聽到。他說:“只要把他外出的時間交給我,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把這個禍害除掉,哪怕我死了也願意!”
這樣,王朝儀邊治病,邊注意梁再輝的動靜。到中秋節前兩天,即9月22日晚,下起了大雨。轉移到小鵝家峪的王朝儀,收到了上清水村地下工作人員連維新派人冒雨放在小玻璃瓶的紙條:梁再輝明天上午要和他老婆一起搬到東齋堂去住,已定好要騎郭三家那頭白騾子,可能起身要早,別誤時間。
王朝儀看後,病痛減輕了大半。想了一下,寫了一張紙條:今晚務必找到你村的馬玉璽,讓他明天一清早,就到下清水村邊去注意梁再輝什麼時候動身,有無情況變化,事先到北套公路向我彙報。
他同樣把紙條放入小玻璃瓶,要送信人立刻帶回,當晚一定要交給連維新。
下清水村的馬玉璽,也是王朝儀發展的情報人員,與上清水村的連維新互不知情。現在情況緊急,只能由下清水村的人去觀察,只得發生橫向聯絡了。送走來人,王朝儀一直無眠,想了明天可能遇到的種種問題。因為有第一次伏擊漢奸“活猴”的教訓,他認為擊斃這個叛徒是上上策。自己槍法毫無問題,現在還沒有過大秋,青紗帳還在,也容易撤退。快天亮了,他才睡了一個多小時。
早上,王朝儀喝了一大碗山藥絲粥,穿個黑破褂子,挎個破籃子,戴頂破草帽,便獨自一人一人向北套公路走去,順手摘下幾把棗、豆角放在籃子裡,蓋住手槍。裝作農民回家的樣子,來到公路邊。
天還早,公路上無車馬人跡。王朝儀想與馬玉璽碰頭,摸摸情況,就沿著路朝西走去。沒走多遠,馬玉璽慌慌張張從西邊走來,一見王朝儀三步並作兩步,說道:“壞了、壞了,你今天可幹不成了。”王朝儀急問:“怎麼回事?”“梁再輝和9個日軍騎兵一起走,你們來了多少人?你一個人怎麼幹得了?就是人多,這9個騎兵也難對付呀!”
王朝儀沉吟了半刻,對馬玉璽說:“你走吧!以後如果聽說我死了,梁賊沒有被打死,你告訴永隆,要他繼續設法,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叛徒幹掉;如果梁賊被我打死,我也被日軍打死,我死而無憾。告訴我家裡人不要傷心,為了十幾個人的性命,我一人值得。”
待馬玉璽鑽入青紗帳,王朝儀一時感到難辦。現找幫手也來不及了,自己原先估計梁再輝可能有幾個偽軍陪著,沒想到日本人如此看重這條走狗。如果日軍把他圍住,或者騎著牲口快馬加鞭,擊斃叛徒的機會實在不大。梁賊一旦到了東齋堂,那十幾個同志的身家性命如何保全?
想到這裡,王朝儀不由得吐了一口血。看著血,王朝儀反而安靜下來,只要能擊斃梁再輝,自己死了也無所謂。如果放棄這次機會,讓梁賊對我們十幾個同志下毒手,如何面對組織、家人、同志們的家屬?王朝儀定下心來,躲進玉米地裡,等待叛徒的到來。
一時間,除了鳥兒的婉轉啾鳴外,再無聲響。過了一會,兩隻小鳥被驚動,向東北飛去,接著,“塔塔”的牲口蹄子聲響起,王朝儀向外一看,一頭白騾子馱著一個女人走來。再看騾子後面,梁再輝探頭張腦地跟在後面。
王朝儀顧不得再觀察後面有沒有日軍騎兵跟著,悄悄地向前,移動到公路大拐彎處。待梁再輝的老婆過去了,一步跨上了公路。這個叛徒,大概是怕拐彎處不安全,有意地慢走了幾步。當王朝儀出現在公路上,儘管化了裝,隔著十幾米梁再輝還是一眼認了出來。於是他扭頭就拼命向西跑,他認為日軍在後面,跑過去就安全了。王朝儀站穩腳步,舉槍就打。
梁賊已跑出了30多米遠,而且狡猾地曲線跳躍奔跑,王朝儀第一槍擊中了梁賊左肩,子彈的衝擊力使他轉了一個圈。王朝儀接著對著他的頭部連開兩槍,梁賊一頭栽倒在路邊一顆核桃樹底下。
王朝儀對自己槍法有把握,自己站得穩,梁賊轉圈,腳移動不大,應該被打死了。他迅速轉身,隱入青紗帳,快步向安全地方轉移。他邊走邊想,那9個日軍騎兵怎麼不見了?梁賊確實打死了嗎?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畢竟梁賊被打倒在地,不死,一時也好不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王朝儀的腳步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但路上再一想,依然有些不踏實:如果日軍把他抬回去,救活了咋辦?這還是個大麻煩。想到這,心裡七上八下的。
王朝儀在馬家小村休息,想等著清水有沒有情報來,或者有人來時確定一下。這天下午4點左右,下清水村一個跑紅白喜事的人來了,王朝儀找人去打聽,那人回來告訴王朝儀,來人是清水據點派來收棺材錢的,說是梁再輝被八路打死了,腦袋都被打爛了了。
王朝儀這下徹底放心了。不過,那9個“護送”的日軍騎兵當時為啥不見了?他仍心存疑問。
王朝儀待清水據點情報員來了才知道,那幾個日軍早上出發後,有個日軍下馬解手,動作不堪。梁再輝的老婆就往前先走,梁再輝只得跟著。正好被王朝儀抓住間歇,除掉了叛徒。
日軍騎兵聽見前面槍聲,表現令人大跌眼鏡:他們調轉馬頭,飛快地跑回清水據點,告訴據點裡的敵人,有八路埋伏。
王朝儀單槍匹馬擊斃叛徒,嚇退日本騎兵,一時傳遍了周圍,大大長了抗日軍民的志氣!
晚年王朝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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