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縣:解放初期的窮孩子上學記憶
原創作者:苗恆均
【按語】本文作者是一名退休的中學教師,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曾經在東海縣羽山農中、灣子農中、石榴東安小學、柳汪小學、東海縣東方紅小學(現實驗小學)、牛山小學、東海四中任教。退休後,他從2005年起,用了五年時間,寫成五萬餘字的《家史記述》,其中,有關於他讀書和從事教育工作的的記錄,很有勵志意義,現轉摘其中一些段落。
解放前,苦難深重的中國人民每天都在戰火瀰漫的土地苦掙苦鬥,別說孩子讀書,就連吃一點飽飯也是非常奢望的事。那時八九歲的孩子隨著父母四處逃難,過著朝不保夕的苦難生活,農村中僅有的一間半所的私塾也隨著戰火的硝煙蕩然無存,這一代人只求生存,何以談到讀書。一代人沒有讀書的機會,我們國家成了一個文盲大國。壯年不必說,單是青少年都無書可讀,無學可上。
公元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新中國迎著冉冉升起的紅日誕生了。那時我剛滿八歲,正是讀書的年齡。全國上下在振興國民經濟的同時,大搞教育辦學堂,我們東海縣也不例外。
簡陋的學校
當時的學校非常簡陋,我們這裡就借了沒收地主家的房子作教室。三間房,只有一個門,沒有窗戶,每個學童從家裡帶來飯桌、板凳,這樣解決了學校問題。還有更難的學生沒有課本,更無紙無筆,真乃是“手無寸鐵“啊。還有可笑的是,二十歲青年也和八九歲的孩子“一欄子吃” (因為他們本來就沒上過學),有的甚至結了婚仍和我八九歲的兒童一起合讀“大羊小羊山上跑,跑上跑下吃青草”云云。為了加快大齡學子的學習,村上創辦夜校,讓他們白天晚上一起學,提前完成初級小學的學業,很多人利用這個機會跨到了高年級。
認識幾個字的老師
東海縣石榴鎮,當時是一個兩千多口人的大鎮子。沒有幾個識字的,原有幾個識字的地主子女,隨著戰爭東逃西散,躲避人民的制裁。選來選去只有一個賣藥的老先生,還能當我們的老師。開學了,先生從藥櫃裡找到一本破舊的“百家姓”,把趙錢孫李寫到掛在牆上的木板上,手握一根小樹枝,一個字、一個字教我們認讀。既不教筆順,也不講其意。只是順口背出來就行,連續幾個月,大的學生學得快,背得出。我們只隨波逐流,囫圇吞棗,毫無可得。
撿煙盒抄書,解決無書的問題
我本家有個哥哥,長我幾歲,大概讀幾天私塾,他不僅背得快,而且還能寫出來。我求他給我抄一本,他答應了。但是沒有紙怎麼抄,商店無紙可買,國家造紙廠尚未恢復生產,就是個別廠恢復了,也只能小批次供應城市,或者供應印刷廠,我們農村基本沒有供應,即使弄來一刀半令,紙商漫天要價,我只能望而卻步。我終於想出一個辦法,到街上撿香菸盒,當時的盒不是精裝硬紙,而是比新聞紙厚一點的軟紙。於是我每天放學後到處轉悠,總能揀到三五個,幾天後就撿了二十幾個。把它撕開、理平、爽齊,用針線釘成小本子,感到很滿意。
拿著煙盒釘成的小本子,找我本家的哥哥,哥哥用他那心愛的毛筆,熬3個半夜,才把小本子寫滿。但百家姓只抄了三分之一。我把抄好的煙盒小本子拿在手裡,視作珍寶,連個謝字也沒說,一口氣跑到家裡。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一張一張地看,嘴裡不停地咕噥著順口溜,直到吃飯時,我才愛不釋手地把它放下,然後用塊舊布,裡三層外三層把它包起來。吃過飯,把它放胳肢窩夾著去上學。往後幾天,連續在街上揀煙盒,麻煩哥哥抄完了百家姓,解決了課本問題。
自制蘸水筆
光讀不寫不行,煙盒當紙可沒有筆怎麼辦。當時鉛筆也很難買,就能買到,家中無錢也只能幹搓手。當時農村才剛剛開始改革,我家按人口分了兩畝薄地,每年只種一季高粱(耐淹),畝產只百斤,一年尚缺半年糧,五一、五二、五三年春天,每天只喝兩頓菜稀飯,一家四口人餓得皮包骨頭。熬到小滿後,只有到地裡捋那些似熟非熟的青麥子餬口,就這樣,母親仍叫我讀書,哪裡有錢買紙買筆。
我學習決心很大,每天看先生教的字,反覆認讀反覆背念,想寫,沒紙沒筆怎麼辦?先生教我們弄一盆沙,並說沙上能寫字,果真起到了複習鞏固的效果。這種學法至今還記憶猶新。
當對三分錢一支的鉛筆,我們家輕易買不起,但無論如何也要買一支,終於買了一支,不敢刻長尖,不敢用力寫,於是用舌頭舔著筆尖在紙上輕輕地寫,只要能在紙上劃出印痕就行了,這樣能提高鉛筆的使用率。到三年級便要求用鋼筆了,我家更無從買起,我知道家中連吃鹽的錢都很困難,怎麼能向媽媽提出來買鋼筆呢?十一歲的我學會了動腦筋。一天在掃地的垃圾裡撿到老師用廢的蘸水筆尖,我把它磨了磨,插在高粱稈上,就成了蘸水筆。但黑水哪裡來?人在困難時,是能想出法子來,我本家的另一個哥哥家是染坊,專給人家印染白布,白布印成藍底子再印上花,當時很時尚。他們家門上還貼著醒目的對聯淚:“調和三江水.染成五色雲”。這可提醒了我,說什麼染成五色雲,我要一色就行了。於是我拿起用繩子繫好的雪花膏瓶子,厚著臉皮向他家要了一瓶,用蘸水筆一蘸,寫出的字效果很佳。我就這樣一直用到五年級,等到我在東北工作的堂舅回家探親,給我買了支鋼筆,才結來了麻繩提瓶蘸水寫字歷史。
一九五三年,我們東榴村辦了完小,於是把那些年齡大的挑出來跳級,讓他們讀五年級六年級,我們讀三年級。就這樣基本理順了學制,四年級初小畢業,六年級高小畢業。讀書郎終於在黨的陽光雨露的照耀和滋潤下,畫出了最新最美的一筆。
(說明:本文摘自《家史記述》,有改動。圖片來自網路,與文章內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