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髮：拂曉哨位（fxsw2021）
來源：陳啟軍供稿
作者當年勘察留影
陳啟軍大校：那次不尋常的地形勘察（上篇）
接上篇↑↑↑
不尋常的蘭新接合部地形勘察（中篇）
文 / 陳啟軍
6、進入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與遼西走廊、膠濰走廊並稱我國三大走廊。到河西走廊主要勘察與蘭新接合部相關的酒嘉地區。
4月27上午，勘察組離開哈密向酒泉方向進發。考慮到中途還要重點勘察星星峽地形的情況，首長們商定中飯就近安排在某雷達連。鑑於雷達連保障能力不足，蘭州軍區作戰部通知坦克12師派得力幹部帶水車、加油車、野戰桌椅等，事先趕到雷達連協助保障。
開進途中，新疆方面又安排在駱駝圈子、煙墩、苦水作短暫停留，介紹這幾個點和周圍柳樹泉、梧桐窩子泉、南湖的地形情況，到達星星峽時已近12時。甘肅省軍區廖副司令員和酒泉軍分割槽吳佔祥司令員一行先於我們趕來迎候。
星星峽位於甘新兩省區交界處，北接天山餘脈紅石山、明水，南連阿爾金山茫岸鎮，東距蘭州1179公里，西離烏魯木齊600公里，是蘭新接合部的重要標誌和軍事要地。星星峽及其周圍多為連綿起伏的丘陵山地，可有效控制蘭新交通大動脈蘭新公路、鐵路，是保障新疆與內地聯絡的重要屏障。當年西路軍李先念率部突出祁連山後，就是沿安西（瓜州）、柳園經星星峽進入新疆的。
星星峽水源奇缺，荒無人煙，飲水要到200公里以外的疏勒河拉運。新疆方面在這裡設有一個6人的通訊線路維護站，一個公路養護道班。公路道班早已人去屋空，沙子堆至窗沿。道班院子的牆壁上寫著一首尚具一定書法功力的打油詩：“狂風呼嘯滿院沙，百里無人獨一家，門前一口苦水井，屋後堆堆荒丘沙，養路工人不畏難，苦水精神代代傳。”不遠處，通訊維護站的院子牆壁上也寫著一首詩，不知是和道班院中牆壁上的詩，還是道班院子裡的那首詩和這首詩。詩曰：“茫茫戈壁灘，千里無人煙。獨有苦水邊，一所通訊站。常年狂風颳，任它滿院沙。素有凌雲志，革命永向前。”兩首打油詩真實生動地描繪了星星峽荒涼惡劣的自然環境，謳歌了當年工作戰鬥在這裡的公路養護工與線路維護工的精神風貌，令人肅然起敬。遺憾的是不知作者為何人。
星星峽及其以東的馬蓮井在後來的省界重新勘察劃定中，被劃入新疆版圖。為此，當時的甘肅省委主要負責人，曾向國務院有關部門反映，認為這樣的劃分缺乏長遠的軍事觀點，一旦新疆有事，甘肅處於無險可守的境地。也有人解釋說，戰端一開，無論新疆還是甘肅，都是中國的地盤，屆時哪裡地形有利，解放軍就在哪裡設防。不過從新疆的歷史和現狀看，以星星峽為界更為合理。
7、探訪柳園鎮和玉門市
離開馬蓮井後順便考察了被稱作“小聯合國”的柳園鎮。從鎮主任的情況介紹得知，這裡是甘、新、青、藏四省區的物資集散地，也是柳（園）格（爾木）公路的起點。柳園鎮有大小單位77個，幾乎都是四省區的物資轉運站，鎮上常駐人口1.2萬人。這裡的隸屬關係比較複雜，鐵路系統由新疆管，行政管轄又隸屬安西（瓜州）縣，各省區的物資轉運站分別隸屬本省區。這大概就是“小聯合國”稱謂的由來吧。除了解物資儲存轉運情況外，還重點考察了鐵路站臺的裝解除安裝能力和柳格和蘭新公路的運輸通行能力。
蘭新公路柳園以東路況較好，我們很快到達安西縣城。稍事休息後，聽取了安西縣領導的情況彙報，當晚食宿在安西縣招待所。
4月28日全天在玉門市活動，這裡有兩個主要看點，人防工事及油田和煉油廠。上午到達後，首先聽取了酒泉軍分割槽和市人防辦的情況介紹，玉門市的人防工事當時在全國處於領先地位，與大連並駕齊驅，甘肅省1976年在這裡開過現場會。當年累計開挖的工程量達xx萬立方，人均面積xx平方米，多數工程在地下，指揮系統深達xx餘米，作戰、藏身、辦公、生活等設施一應俱全，能藏、能防、能打、能生活。勘察組無不為玉門市人防工程規模之宏大、設施之配套、功能之齊全而讚歎！為毛主席“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指示叫好。
下午參觀油田和煉油廠，玉門油田是我國石油工業的鼻祖。自孫初人發現油田以來，歷代中國政府都十分重視油田建設，抗日戰爭時期，蔣介石曾親自到玉門油田視察，給油田職工加油鼓勁。新中國剛一誕生，毛主席就作出重大決策，將19軍57師改編為石油工程第一師，開赴玉門和克拉瑪依油田，加強新中國的石油工業建設。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到玉門油田搞軍戰史調查時，一些57師的老兵們還奮戰在這裡，石油管理局黨委書記李林芳就是其中的一位。石油系統不少領導也是從57師走出去的，像石油部副部長張文彬、秦文彩，管道局局長賈振禮、吉美生等。他們不僅能指揮打仗，也是石油戰線的傑出領導者。
隨著一批高產大油田的崛起，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玉門油田主要擔負培養人才的任務，被譽為石油戰線幹部和科技工作者的搖籃。大慶、扶余、勝利、吐哈等油田會戰中，許多隊伍和骨幹力量都是玉門人。鐵人王進喜，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著名詩人李季曾賦詩盛讚玉門：“蘇聯有巴庫，中國有玉門，凡有石油處，就有玉門人”。
即使進入以培養人才為主的年份，年產成品油仍達85萬噸，有5個系列126個品種，供軍隊使用的油品高達46種之多。對於未來走廊地區乃至支疆作戰的油料保障，有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當晚住宿在玉門石油管理局招待所。29日上午前往酒泉前，又參觀了電影《創業》拍攝地老君廟和白楊河油田。滿山遍野的油井磕頭機，給原本荒涼的河谷、山卯、溝壑平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經常有文學創作者、攝影愛好者、旅行者前來採風觀光。
8、登臨天下第一關
白楊河油田離嘉峪關60公里，個把小時車程。坦克12師劉林固師長、路寶銀政委早已在城樓下蘭新公路邊迎候。
嘉峪關城樓修建在兩山夾峙的藥王山上，死死地卡在內地通往關外的交通線上，是河西走廊的咽喉，酒嘉的鎖鑰。從古到今，都是十分重要的戰略要衝，自然成為勘察組進入走廊的重點勘察點。
以嘉峪關城樓為中心的酒嘉地區，是未來的預設戰場。按計劃，我們先到烏龜山勘察，再登臨城樓觀看天下第一關，領略古代軍事家在這裡修城建關的戰略眼光。
烏龜山從北向南觀之，由低到高，溝壑相連，山頂上一巨大的沙岩石酷似鱉蓋，烏龜山因此而得名，當地人叫它鱉蓋山。蘭新鐵路、公路從山下穿過。山的表面和地下修築有人防工事和堅固陣地。站在山頂向北眺望，烏龜山與榆樹溝南山、嘉峪關北山、黃草營西南山等互為犄角，形成對交通要道的嚴密防控。向南眺望，文殊山橫臥東西，與不遠處的祁連山南北呼應。文殊山與烏龜山之間橫隔著不可逾越的北大河天然屏障，河谷深達百米，將嘉峪關灘與文殊灘自然切割成兩塊。有人形象地把酒泉盆地比作一個酒瓶，城樓處恰是一個瓶口，其軍事價值不言而喻。
登上城樓四處眺望，遠山近景盡收眼底，大家無不為古人修關建樓的軍事眼光所折服。解說員緊隨首長邊走邊解說，首長們也走走停停，指著周圍地形，談論未來戰爭中如何克敵制勝。跟隨首長的參謀秘書們，不時地按動手中相機的快門，為首長們留下精彩的歷史瞬間。
前排左起：19軍偵察處長萇鳳益、坦克12師政委路寶銀、19軍副軍長都曼令、嘉峪關市領導。後排左起：新疆軍區作戰部副科長何有科、作者陳啟軍
首長們在嘉峪關城樓上的興致極高，原定到達坦克12師的時間推遲了個把鐘頭。考慮到從哈密出發以來，一路鞍馬勞頓，兩位首長確定下午安排休息，遊覽西漢勝蹟泉湖公園，想象當年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傾皇帝賜酒於泉中與將士同飲的豪壯場面。
當晚，坦克12師在招待所為勘察組接風洗塵，戰士業餘文藝宣傳隊舉行了精彩的文藝演出。
4月30日上午，蘭州軍區在12師作戰室向勘察組介紹情況。都曼令副軍長彙報介紹了河西走廊的兵要地誌、兵力部署和19軍擔負的支疆、進藏、堅守防禦等主要作戰任務，軍區王副參謀長介紹了蘭州戰區的主要作戰方向、任務以及兵力部署情況。
9、到第一顆衛星升起的地方
原定“5.1”休息，後因分別要去守備師和甘肅省軍區邊防營，兩個單位不在一個方向，為了不延長勘察時間，只好放棄第二天的休息，30日下午進行去守備師方向的勘察準備。
5月1日，當全國人民沉浸在歡度假日之際，身負特殊使命的勘察組一行人馬，於早飯後向守備師駐地進發。守備師和酒泉衛星發射基地同駐一地，距離酒泉220公里，沒有等級公路，車輛在戈壁灘上只能靠電線杆指引行進方向，跑的車多了，便形成車道。後車為了躲避前車揚起的沙塵，不得不在前車側後上風位置跟進，使車道越跑越寬。那時衛星發射基地保密程度極高，不但老百姓進不去，軍人和軍車也要憑蘭州軍區保衛部介紹信，經檢查站方可進入。不過勘察組的行動早已向有關方面通報，一路順利。
我們不單是一路向守備師行進，沿途還要在金塔南山、酒泉地紅山、雞心山勘察地形，聽取都曼令副軍長和守備師的情況介紹。
到達守備師後，勘察組被協調安排住進基地招待所，各方面條件遠比由工程兵改編不久的守備師好得多。基地原先是兵團級單位，前身為中國人民志願軍20兵團，1956年回國後奉命開赴這裡，開創我國航天航空偉業。
當天下午，馬不停蹄地勘察了青山頭地區既設陣地，參觀了X號地對空導彈發射。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參觀了X號發射場。這裡是我國“兩彈一星”的發祥地，是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升起的地方，在我國航天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大家滿懷興奮的心情，圍繞發射架和發射井轉了一圈又一圈，時而佇立仰望，時而仔細觀看發射架和發射井，回想我國第一顆人造衛星從這裡升起，東方紅樂曲響徹寰宇那激動人心的情景，感慨“兩彈一星”提升我們國家國際地位和聲譽的光輝歷史。紛紛拍照留念，表示要發揚好“兩彈一星”精神，在衛國戍邊中建功立業。
離開X號發射場後來到烈士陵園瞻仰祭奠，向以孫繼先為首的航天航空先驅們敬獻花圈，緬懷他們為“兩彈一星”事業作出的傑出貢獻。晚上，基地設宴歡迎勘察組一行，組織觀看了反映基地官兵戰鬥生活的文藝演出。大家無不為基地官兵在戈壁大漠深處，默默犧牲奉獻的“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忍耐、特別能戰鬥、特別能奉獻”的“兩彈一星”精神所感動。為他們在國家最為困難的時期撐起民族脊樑，揚我國威軍威的巨大貢獻而讚歎！
5月2日，從基地出發前往中蒙邊境，沿途勘察了x號人造山。而後到達策克邊防6連吃中飯，參觀會晤站和邊防連隊。晚飯前到達額濟納旗，食宿在邊防3團。當晚，額旗烏蘭木旗為勘察組舉行了精彩的文藝演出。
基地在當初建設中，圍繞保衛基地的各項工程建設任務也很繁重。尤其在禦敵於國門之外作戰思想指導下，形成了“釘釘子、卡口子、把邊境地區變成肉磨子”的作戰方針。一段時間，“有山打洞，無山堆山”的戰場建設全面鋪開。軍委陸續從瀋陽、濟南等地調來工程兵部隊投入施工，55師164團也奉命配屬工區執行國防施工任務。除完成X個師域設防工程外，還在戈壁灘上堆起數座人造山。其工程規模之大、耗資之巨、歷時之長，為我軍歷史所罕見。其功過是非當代人難以說清，只能留待後世專家學者作出客觀公正地評說。
隨著基地建設的推進和發射試驗任務的展開，圍繞基地的安全保衛，軍委相繼組建了導彈基地。工程兵部隊完成施工任務後，改編為蘭州軍區守備師，19軍和守備師圍繞保衛基地制定完善了作戰預案。
在這一歷史變遷中，額旗人作出了巨大的犧牲奉獻。修建基地之前，額旗首府在青山頭以東的7號地區，後因軍事需要而搬遷到現在的位置，老百姓失去了原先的牧場。共和國兩彈一星的發展史上，應該為額旗人濃墨重彩地寫上一筆。
守備師方向的勘察5月2日結束後我們原路返回酒泉。3日上午按計劃從邊防3團折返守備師師部，封慶瑞師長、王英文政委設午宴為勘察組送行。
10、前往紅石山
紅石山是蘭新接合部的最北端，也是蘭州軍區的重要作戰方向，駐守著甘肅省軍區邊防營。哈密軍分割槽邊防1團與甘肅省軍區邊防營共同守衛著東疆和甘肅的北大門。24日中午兩個友鄰單位的領導相聚酒泉軍分割槽，就有關協防方面的問題交換了意見。為勘察組實地察看，研究確定相關問題做了必要準備。
5日早飯後，勘察組前往紅石山，中途在玉門鎮招待所午餐。當時橋灣至邊防營二百多公里尚無柏油路，車子跑不起來。到達馬鬃山鎮後，看望了某雷達連和蘭州軍區通訊某連官兵，瞭解了鎮上的民情、水源以及道路交通和氣象情況。馬鬃山鎮是肅北蒙古族自治縣的一個副縣級鎮，面積4.2萬平方公里，近2000牧民。平均21平方公里1人，典型的偏遠、荒涼、邊疆少數民族地區。
馬鬃山鎮到邊防營營部狼娃山還有60公里多公里。儘管勘察組到達營部的時間比預定計劃晚了很多，天色已暗，但官兵們仍以飽滿的熱情，列隊夾道歡迎勘察組首長們的到來。
甘肅邊防營，管控著中蒙邊境甘肅段邊防。晚飯後軍分割槽吳佔祥司令員在營部情況室向勘察組彙報了邊防營的歷史沿革、兵力部署和所擔負的任務。
5月6日上午，先到紅石山勘察，看望駐守這裡的邊防1連和通訊三站機務站官兵，而後又到伊哈托里勘察並看望邊防2連官兵。伊哈托里邊防2連與下馬岸邊防1連互為友鄰。兩個相鄰較遠的邊防連怎樣搞好協防，是首長們來這裡和前幾天在下馬崖考慮的共同問題。
總參作戰部沈參謀和鄭、劉兩位副司令員坐在伊哈托里山頂上沉思著。鄭副司令員突然向兩軍區通訊部長髮問，兩個連隊之間的通訊聯絡有無保障，多長時間能溝通？新疆軍區通訊部副部長王立中回答說：“透過設在紅石山的機務站與設在哈密的通訊連線傳，5分鐘可以接通，”蘭州軍區通訊部梁慕之副部長也附和著。鄭副司令員說：“好！我看著表，你們去接。”山下幾步遠就是邊防2連營房，大約20分鐘過去了還沒有接通，兩位部長顯得十分尷尬。
鄭副司令員以他那炯炯有神的雙眼盯著兩位副部長，不緊不慢地說：“這樣的通訊狀況不行啊！會誤事的。我建議兩大軍區通訊部門，架通兩個連隊之間的明線，以保證聯絡暢通。”又說：“雙方應投資修建沿邊境線橫向貫通的道路，修通連隊駐地通往邊境的縱向道路，以保障有事快速前出，方便兩個連隊的執勤巡邏和協防會哨。”劉副司令員表示完全同意鄭副司令員的意見，強調兩大軍區機關職能部門先抓緊落實職權範圍內的事情，修路問題由兩區聯合上報總部，批准立項後再付諸實施。並請在場的沈參謀，回京後向總參作戰部和總參首長彙報反映這些亟待解決的實際問題。
日後，國家邊防委安排沿中蒙邊境修建巡邏路和鐵絲網，配套連線連隊通向路網的縱向道路。我1998年初到酒泉上任時，工程還在進行中。一路一網的建成，使執勤巡邏以及與新疆和內蒙左右鄰的協防條件得到極大改善。當年勘察中首長們那高瞻遠矚、深謀遠慮的戰略思考是多麼的超前、多麼的英明。也感慨當年首長們提出的邊防基礎設施建設任務，無巧不成書的落在自己肩上。不知這是天意，還是巧合。
在前任的基礎上，我任期內自1998年以來，每年修築路網不止，直到2003年才高效優質地完成任務。總參邊防局白國昌副局長檢查驗收後，認為甘肅段的工程質量是中蒙邊境全段最好的標段之一，決定當年適當時機召開現場會，後因非典而取消。2004年8月，酒泉軍分割槽和我個人被評為全國陸地邊防基礎設施建設先進單位和先進個人。我光榮地出席了國家邊防委在人民大會堂召開的總結表彰大會。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政法委書記兼國家邊防委主任到會講話，頒發獎章接見代表併合影留念。依據表彰獎勵規定，當年給我提前晉級職銜工資檔次。
（未完待續 敬請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