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時，我們就成為了獨立的個體。我們擁有獨立的生命，獨立的人格，當然，也有隻屬於我們自己的身體。
可是對一些人來說，獨立的身體只能作為一種奢望。他們一出生就與另一個人緊密相連，共同使用某一部分、甚至大部分身體機能。
這就是連體人。
出生在美國猶他州的雙胞胎姐妹肯德拉(Kendra)和瑪麗亞·埃林(Maliyah Herrin)就是一對連體嬰兒，她們帶著畸形的身體降生時，把父母嚇呆了——姐妹倆擁有健康的頭顱和胸腔，卻從腹部開始長成一體，只擁有一對雙腿。
看著呼吸微弱的姐妹倆，父母憂心忡忡：她們能活下來嗎？能健康長大嗎？該怎麼正常進行社會生活？一切都是未知，醫生也給不出答案，只能堅持一天是一天。
沒有想到，姐妹倆這一堅持，就堅持到了二十歲。
步步驚心，共腎姐妹艱難分離
2006年的夏天，美國猶他州鹽湖城幼兒醫學中心小兒外科住進了兩位特殊的小病人。這對姐妹花年僅四歲，自打出生起，一直和對方連在一起。
她們的身體從軀幹中部相連，相互共用一個肝臟、一個腎臟、部分腸道和兩條腿。畸形的身體讓她們不得不一直面向對方。
共用一個腎臟的連體兒童，這是全世界都沒有接觸過的病例。她們的負責醫師感到很棘手，如果她們不是共用一個腎臟，那麼分離手術的難度將會大大降低，可是現在醫生必須考慮到這個腎臟分給誰，沒有腎臟的那個孩子該怎麼辦。
在所有連體兒的分離手術病例中，6個月到12個月是最佳的分離時期，而為了這一個腎，姐妹倆的手術不得不推到了四歲才進行。
時機已經成熟，醫院開始了手術的準備工作。他們給姐妹倆的身體軀幹注射了十七個膨脹球，這些球中填充有生理鹽水，在膨脹球的作用下，她們的面板和肌肉得到拉伸，生成更多組織，以支撐後續的縫合和整形。
為了減少姐妹倆嬌嫩的面板所承擔的壓力，醫院還為她們準備了一張由沙礫填充的橢圓形病床。醫生們開了很多會議，力求降低手術風險。
但是，令人揪心的不止有她們的身體，還有她們的心理狀態。年僅四歲的姐妹倆尚不能理解這一切，她們眨著清澈的眼睛，滿眼天真。
為了幫助她們理解即將來臨的變化，醫生們別出心裁，為她們準備了一對連在一起的洋娃娃，在手術的兩週前，醫生還讓肯德拉為洋娃娃做了簡單的小手術。
在一旁圍觀的母親落了淚，她在家庭網站上寫道：“她們給洋娃娃上了藥，並且誇洋娃娃多麼勇敢。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她們能懂這麼多。”
手術前，意識到她們將從“相依為命”的狀態被分開，肯德拉和瑪麗亞哭了。她們的母親在家庭網站上解釋：“她們並不是為自己的命運而哭泣，而是在為她們連體的最後一天感到哀傷。”
2006年8月7日早上7點15分，她們被推入手術室，醫生們已經準備就緒。一切有條不紊，每個女孩都分得一條腿，肝臟也將被分開，以確保每人都得到一部分但功能完整的肝臟。接下來，大腸、骨盆都相繼被分開。
按照事先擬定的計劃，肯德拉將得到腎臟，而瑪麗亞依靠透析生存。等她的身體恢復到能夠接受腎臟移植手術時，醫生將為她移植腎臟——由她的母親捐贈的腎臟。
手術持續了很長時間，沒有人敢放鬆一秒。直到晚上22點51分，手術室的大門終於被開啟，肯德拉被迅速送入另一個手術室，接受接下來四個半小時的再造手術，瑪麗亞則被送入特別加護病房。
終於，經過驚險的16個小時後，世界首例分離共用同一腎臟的連體兒童手術大獲成功，姐妹倆也終於能夠擁抱屬於自己的自由。
命運不公，連體人的求生之路
很多人聽說肯德拉和瑪麗亞的故事，都會唏噓這對姐妹花的不幸。但實際上，在連體人裡面，肯德拉和瑪麗亞已經算幸運。
據統計，在所有自然出生的連體雙胞胎中，只有1%的連體兒能夠存活下來，截止兩姐妹做手術時，全世界分離成功的連體兒只有兩百例左右。
為什麼會出現連體雙胞胎？其實，絕大部分是因為受精卵的分裂異常。在醫學界有兩種解釋，一說受精卵在受孕後21天左右分裂不完全，二說已經分裂完全的受精卵後來又發生了融合。
雙胞胎髮生連體的機率很小，每四萬對雙胞胎中大概才有一對是連體，而在連體嬰兒中，百分之七十屬於胸腹連體，此外還有臀部、坐骨、頭顱等其他部位連體。
雖然是發生機率百分之一不到的小機率事件，可一旦發生，就會對那個家庭帶來百分百的痛苦。
有像肯德拉和瑪麗亞這樣幸運的孩子，得以在幼年進行分離，可以將對生活的影響降到最低。
1973年在巴西北部出生的查爾斯和查爾雷腹部到胸部緊緊相連，在十一個月大時成功進行分離手術，現在已經與常人無異。而2001年出生在尼泊爾的一對女嬰頭部相連，經過九十個小時的大手術得以分開，並得到當地醫院的終身照顧。
但也有不幸的孩子，沒能走出手術房。伊朗有一對著名的連體姐妹，她們頭部相連生活了29年，在2003年接受了分離手術。
頭部相連的分離手術最為複雜，而且兩姐妹並非是面板或顱骨相連，而是共用一根主動脈。
為了分割她們相連的腦神經，進行架橋手術重造血管，需要在手術時將她們的體溫降到最低點，在腦部供血供氧變少的二十分鐘之內分割完成。
參加這場手術的有來自六個國家的總共28名醫生，以及一百多名助手。遺憾的是，在她們的大腦成功分離後，出現了大出血，這一次姐妹倆沒能再次創造生存奇蹟。
在有記錄可查的歷史中，最早的連體嬰兒分離手術發生在10世紀的東羅馬帝國，一對腹壁相連的嬰兒在手術中死亡。
而在中國醫學史上，記錄最早最完整的連體人病案存檔於北京協和醫院，這對兄弟因哥哥病危緊急進行分離手術，術後四小時，哥哥去世了，而弟弟直到77歲高齡才駕鶴西去。
連體人有太多不能對常人道的痛苦，在不公的命運中，只能摸黑前行。
姐妹共生，比起自由更怕失去
人們通常會預設，連體人要正常生活，必須進行分離，成為兩個獨立的人。就算退一步說，不能達到兩個人都正常分離的完美結局，像上文中那對中國兄弟那樣讓一個人正常生活也是一種解決方案。
但是，美國明尼蘇達州的阿比蓋爾•亨塞爾和布里塔尼•亨塞爾卻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人們，連體人不分開也能正常生活。
她們在連體人中也是特殊的一類，姐妹倆像是“一個人長了兩個頭”，她們共用一個胸腔、一套迴圈系統、部分神經系統和腰部以下的全部器官。
在她們剛出生時，背上還有一條發育萎縮的胳膊，這條胳膊被手術切除後，她們又透過手術擴大了胸腔，從此，她們幾乎是一個正常而健康的人。
如今，1990年出生的姐妹倆已經活過了三十歲，她們正常學習，正常工作，上過脫口秀，拍過紀錄片，甚至擁有自己的電視節目。
在日常生活中，阿比蓋爾控制右手和身體的右邊，布里塔尼控制身體的左邊，她們無法感知對方，但能默契配合，一起彈鋼琴，發電子郵件，參加各種運動。
在16歲生日那一天，她們拿到了自己的駕駛證。母親開玩笑道：“我擔心這會出問題，要是她們超速被罰，受罰的會是負責踩油門的阿比蓋爾還是兩個人呢？”
儘管共用同一個身體，但布里塔尼說：“相信我，我們倆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們擁有完全不同的性格。布里塔尼性格活潑開朗，最愛牛奶，阿比蓋爾則更要強，早餐時愛喝橙汁。她們做不同的髮型，褲管顏色各異，左右腳的鞋也各穿各的。
如果要出門看電影，她們坐一個座位，但會買兩張電影票。如果過生日，父母會為姐妹倆一人準備一個生日蛋糕。如果一個犯了錯，另一個人不會被懲罰。
母親致力於讓她們相信，她們是兩個獨立的人。不過對姐妹倆來說，對方已經融入到自己的生命裡。
吃飯的時候，她們輪流將食物送入對方口中。上數學課的時候，一個人進行發言，另一個人會悄悄繼續計算。在布里塔尼生病無法吞嚥藥片時，阿比蓋爾就幫她吃藥。
她們並非一直接受這樣的生活。在姐妹倆小時候，布里塔尼患上肺炎，只能在床上養病，阿比蓋爾百無聊賴地陪她躺著，這一刻她也想要自由。
但是當布里塔尼開始哭泣時，阿比蓋爾把自由拋之腦後，她安慰布里塔尼，一切都會變好，她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健康心態，如正常人一樣生活
到2021年，肯德拉和瑪麗亞已經二十歲了。在分離手術後的這十六年，，她們僅靠自己的一條腿生活，卻始終保持樂觀的心態，如普通人一樣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小時候她們只能靠滑輪車行動，為了鍛鍊腿部肌肉，她們在健身房進行大量的體能訓練。2021年，姐妹倆已經可以用柺杖行走，甚至其中一個還考上了駕照。
赫林家有很多孩子，姐妹倆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她們不缺玩伴，但她們更喜歡和彼此待在一起。
自從十五歲瑪麗亞接受第二次腎移植手術之後，她的身體終於恢復到了正常人的健康水平。此前姐妹倆一直透過網路自己學習，而現在她們已經可以去往公立學校就讀。
這幾年，她們在YouTube和Instagram上分享自己的故事，收穫了很多粉絲。肯德拉幽默地說：“我們分開之後的生活很方便，只有一條腿也有好處，那就是隻需要塗抹一隻腳的指甲油。”
談及未來，姐妹倆說，她們希望成為獨立攝影師，用鏡頭去記錄美麗的世界。說這話時，她們的笑容很燦爛。
而在2022年，32歲的阿比蓋爾和布里塔尼已經擁有了穩定的工作。她們現在在家鄉明尼蘇達州的一所小學教書，兩人教的科目不同，拿兩人份工作報酬。
在孩子們眼中，這兩位老師與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她們其中一個在上課時，另一個人會進行旁聽，兩人一唱一和，逗得孩子們直樂呵。
對阿比蓋爾和布里塔尼來說，幸福的生活中只有愛情仍然空缺。她們在等待自己的白馬王子。
近年來，出現了越來越多針對連體人的研究，隨著肯德拉、瑪麗亞和阿比蓋爾、布里塔尼等連體人站出來，透過媒體向公眾展示她們的生活，這一群體越來越受人們關注。
大量證據表明，導致產生連體嬰兒的罪魁禍首是環境激素汙染，例如農藥、樹脂增塑劑、洗滌劑和重金屬類化合物，它們與人體內分泌激素類似，可干擾人體的內分泌活動。
這個結果似乎在我們意料之中。近年披露了太多類似案件，環境汙染帶來的各種危害，已經滲透進我們的生活，畸形兒、低能兒發生的機率也變大了。
這也是肯德拉、瑪麗亞希望帶給觀眾的思考。在透過醫療、社會保障連體兒生活質量的同時，我們是否應該將目光更多地放在自己的身邊，保護環境，保護全人類的生存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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