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里回師
一九三一年五月底,我們痛快淋漓、乾脆利落地粉碎了敵人的第二次“圍剿”以後,部隊就在黎川、建寧、寧化、泰寧廣大地區進行發動群眾擴大根據地的工作。
六月二十一日,蔣介石來到南昌,親自組織和指揮第三次對我軍的“圍剿”。這訊息像一股風一樣傳到部隊,紅軍戰士,一個個摩拳擦掌,決心叫這個人民的公敵、反動派的頭子親自嘗一嘗人民鐵拳的滋味。
敵人的“圍剿”在七月一日開始了。這次“圍剿”的規模比以往兩次大得多,兵力增加到三十萬人,主力是陳誠、羅卓英、趙觀濤、衛立煌、蔣鼎文等嫡系部隊,由蔣介石親自出馬任總司令,並且帶有英、日、德等國的軍事顧問,配屬了幾十架飛機。他們分兵三路,以兇猛的姿態衝向我根據地腹地,想乘我軍苦戰之後未得休整的機會,採用“長驅直入”的戰略,打我們個措手不及,把我軍壓迫到贛江邊上進行決戰。
當時,我們的處境是十分困難的。面對著三十萬裝備精良的敵軍,紅軍的主力只不過三萬人,不僅在裝備上處於劣勢,而且眾寡懸殊。尤其是我軍在剛剛勝利結束的第二次反“圍剿”中連續苦戰,以後,又緊接著轉入緊張的群眾工作,沒有休整,也沒有補充,而部隊又分散在閩西,遠離老根據地。但是,經歷過第一、二次反“圍剿”勝利的紅軍指戰員們都堅定地相信:無論形勢多麼險惡、困難,在毛澤東同志的英明指揮下,敵人新的“圍剿”一定也會像第一、二次一樣被粉碎的。
毛澤東同志為我軍規定了“避敵主力、打其虛弱”的方針,並決定採勸磨盤戰術”,首先繞入敵背,搗其後路,由興國經萬安突破富田一點,然後由西而東橫掃過去,甩敵主力於贛南,置於無用武之地,等他們轉回來,必然十分疲勞,再選可打者消滅之。為執行此計劃,紅軍主力以急行軍繞過深入根據地的敵軍前鋒,分途向贛南根據地之興國地區集結。
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戰略行動,也是一次艱苦的進軍。從福建西部地區,繞過整個根據地南部,到贛南的瑞金、興國,全程約一千多里。部隊分路出發,以急行軍速度,沿著閩西、贛南的山嶺小道向西疾進。
七月,正是盛夏季節,戰士們揹負著全部行裝,在烈日下行軍,一個個汗流浹背。腳下的石板路,被火熱的太陽一曬,腳落上去烙得鑽心的疼;陽光的反射烤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時早稻還沒有收割,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大兵團行動,糧食也很困難。有時糧食不足,部隊只好喝點稀飯充飢。尤其困難的是病員增多了,中暑的、發瘧疾的、拉痢疾的,這個沒好,那個又病倒了,收容隊一天天在擴大。
但是,千難萬難也難不倒英雄的紅軍戰士。他們從第一、二次反“圍剿”的親身體驗中懂得了一條道理:為了打勝仗,就一定得走路。當時,在部隊中廣泛流傳著“勝利在腳”、 “走路出勝利”的口號,便是對這個道理的簡明扼要的解釋。
為了勝利,大家都自覺地忍受著一切困難:衣服被汗水浸透了,把汗水擰掉;草鞋磨破了,用破布把腳包起來,或者乾脆打赤腳;餓了,把皮帶紮緊點;病了,把病號們組織起來,提前出發,走在部隊的先頭,互相攙扶著前進。
在行軍行列裡,戰士們時而開起政治討論會,時而進行文化學習。特別是行軍鼓動工作,更是活躍。道邊的山石上、樹幹上到處是標語口號。每到難走的地方,軍團“火線劇社”的同志們或者師宣傳隊的宣傳員們就出現了,道旁留聲機吱吱呀呀地唱著,宣傳員們唱歌、呼口號,鼓動著戰士們前進。
每當休息的時候,哪怕只有十幾分鍾,士兵委員會的骨幹分子們也在進行鼓動工作,來個小演出,唱段山歌,或者班排之間進行一次唱歌比賽。山谷裡、樹林裡,到處升騰起歌聲和歡笑,疲勞和酷熱就被忘得乾乾淨淨。
經過連續十來天的行軍,部隊完成了千里回師的任務,經過石城、瑞金,來到了蘇區老根據地——興國。
一到興國,完全換上了另一幅景象。群眾像迎接久別的親人一樣,熱忱地接待了我們。部隊一進村,一大群兒童團員組成的“打扇隊”就把隊伍包圍了,每人一把扇子,一面唱著山歌小調,一面對著戰士們扇起來。戰士們總是興奮得滿臉通紅,懷著無限感激的心情,怪不好意思的。老人、婦女們帶著雞蛋、草鞋挨單位慰問;父母慰問兒子,老婆慰問老公,又是一番熱鬧。
接著來的是洗衣隊,姑娘媳婦們,每人一個竹籃、一個洗衣棒槌,籃子裡裝著大塊小塊的碎布和針線,她們東翻西找,連戰士們用心藏起來的髒衣服也被搜出來了,然後洗得乾乾淨淨,補得整整齊齊地送來。赤衛隊早已把哨兵一站站地放了出去。參戰的準備工作也做好了,擔架隊組織得妥妥當當;要嚮導,抬腳就走……
轉戰幾個月的人民子弟兵們,完全像回到了老家,吃好睡好,迅速得到了休息,個個情緒高漲,請戰書不斷地一級級遞上來:“快打吧,消滅掉白軍,保衛人民夏收!“堅決粉碎敵人的第三次‘圍剿’來回答根據地人民!”
人民的支援,是紅軍取得勝利的最主要的條件。我軍這樣千里回師,大踏步的戰略轉移,不但使部隊獲得了這樣好的人民條件,而且使得主力集中了;同時也避開了敵人的銳氣。並在轉移期間,弄清了敵人的計劃和部署。而敵人在深入根據地之後,遭到根據地人民空舍清野的封鎖和地方武裝的襲擾,吃盡了苦頭,軍力大大減弱了。於是總部決定:開始出擊。
二,穿插敵後
我軍到達興國集中以後,敵軍也已分路逼近了我軍面前。
七月三十一日黃昏,部隊正按計劃向富田開進,突然,師部騎兵通訊員跑來傳達了命令:立即向後轉,折回興國西北的高興圩。回到高興圩才知道,我們的行動計劃被敵人發覺了,陳誠、羅卓英挺進縱隊的兩個師開進了富田,我軍的作戰計劃已經改變。
敵人四面迫近,整個根據地這時只剩下高興圩這一個圩場及其附近幾十裡地區沒有敵人了。
整整一個白天,我們全軍近三萬人都集結在這一帶山林裡隱蔽。敵人的飛機整天在不斷地轟炸、掃射,處境是十分危險的,但隊伍裡卻看不到絲毫慌亂的情緒,各部隊都在從容而鎮定地作著夜行軍的準備,因為誰的心裡都有了底——敵變我變,總部新的作戰計劃早已果斷地下達了。
夜行軍的準備工作是嚴格地按照上級的規定進行的。一切能夠發光的東西都要隱蔽好。白鐵油桶用煙燻黑,白馬穿上了偽裝衣。一切能發響聲的用具,像鐵鍬、鍋鏟,都用布包好。行軍紀律異常嚴格:不準講話,不準咳嗽,不準吹號、吹哨子;前後聯絡用紮在左臂上的白毛巾作識別;不準設路標,碰到岔道一律用標兵;行軍中的嚮導,除由政府審查選派以外,要求各連從本地人中選出人組成嚮導隊……
天將黃昏,前衛部隊開始行動了。我簡短地向部隊作了動員之後,便決定觀察一下部隊行進的情形。我向著路邊一塊突出的山石走去,老遠就看到團長龍昌漢同志那瘦小結實的身影。他停立在那裡,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山道上向東疾進的部隊。我走到他的身邊,好半天,他才低聲說:“老李啊,真叫人擔心,要是哪一點檢查不到……”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沒有關係。”為了寬慰他也為了安慰自己,我說,“戰士遵守紀律是很自覺的;再說,已經檢查好幾遍了!”
他的心情我是完全理解的。這的確不是一次平常的行動。據確實的偵察,在我們東南是蔣鼎文的第九師、韓德勤的五十二師和獨立旅,北面是蔡廷鍇師和蔣光鼐師,西面是贛江,東、南、北三面敵人共有十二個師逼近我們,東南面與北面敵軍相距不過四十里。
按照總部的計劃,我軍三萬人馬就要偃旗息鼓、銜枚疾走,在一夜之間從這四十里的空隙中穿插過去,向東北方向插入敵後,實行中間突破,打上敵人。這樣大部隊的隱蔽行軍,如果有一點響聲 或者一絲亮光暴露了目標,作戰計劃便有遭到破壞的危險。
黑暗裡,戰士的影子在飛速地閃過。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咳嗽,甚至連粗聲喘息也聽不到,只有腳步的沙沙聲急促地有節奏地響著。眼看一個連過去了,沒有發現任何破綻。我倆幾乎是同時鬆了口氣:“走吧!”
天亮的時候,部隊停止行進了。各部在林木茂密的山嶺上分散隱蔽起來。
三,三戰三捷
整整一天,我們都隱蔽在叢林裡。隱蔽的命令較之夜行軍的命令還要嚴格:如有暴露,按級負責。命令被認真地執行了。
早晨,我和龍團長登上一座山崖,極目望去,只見晨風吹拂著樹頭、竹梢,鳥兒安詳地飛過。到處是一片寧靜。看著這如畫的景象,不禁為我們紅軍戰士那高度自覺的遵守紀律的精神而感到自豪——這不是一連一營,而是整整三萬大軍啊!
天亮了沒多久,三架敵機來到了山嶺的上空,嗡嗡地低飛著,盤旋著,而密林中紅色戰士們卻正呼呼地進入甜蜜的夢鄉。敵機盤旋數圈後,顯然什麼也沒有發現,垂頭喪氣地向北飛走了。
整個白天,不斷地有敵機在上空盤旋偵察。但是,就在這綠蔭覆蓋著的山嶺上,一場大戰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竹林裡,灌木叢中,戰士們成連成排的聚集在一起,擦槍,打草鞋,開會,作戰鬥動員……人們不時地撥開樹叢仰望天空,盼著太陽快點落下去。
難耐的白天過去了,暮色裡,部隊像一股股暴發的山洪,鑽出樹林,奔下山崗,向著東北方向的蓮塘湧去。蓮塘是中路敵軍前進的必經之路。敵上官雲相等兩個師剛剛趕到那裡,總部便決定拿它開刀。
八月六日拂曉前, 我們團按照軍團指令來到蓮塘西南一個山腳下。 突然,山頭上騰起一簇火光,前衛連打響了。接著一個戰士飛也似地來報告,原來,我們的前衛連趁著黑夜秘密地爬上山去,直到接近山頂,敵人才發覺,一連連長帶領部隊猛撲,把敵人一個連打垮了,奪下了山頭。
我團主力接著攻佔了另一個大山頭,蓮塘圩就在眼前了。
我們團和兄弟部隊在拂曉後開始總攻。天還朦朦亮,部隊在前進著,突然傳來一陣很熟悉、洪亮有力的聲音:“同志們!前面打響了,趕快前進,去消滅敵人吧!”
同志們朝聲音方向望去,看到一個高大魁偉的身軀,站在部隊右側的高地上正在鼓動。當大家知道他就是我們的總政治委員毛澤東同志時,頓時部隊情緒非常激昂,勇氣倍增,信心更足。在行進的部隊中立即口號聲響徹雲霄:“奮勇前進!”“英勇殺敵!”“繳槍比賽! ”“捉俘虜比賽! ” “遵守戰場紀律比賽!”
在戰鬥中,毛總政委的堅強有力的聲音始終在激勵著部隊。戰士們又英勇又機智,哪裡槍響往哪裡攻,哪裡有敵人往哪裡打。
上官雲相師是北方隊伍,不慣山地戰,更不慣夜戰,在我軍四面八方萬箭齊發的攻擊下,大部敵人被殲,部分敵人及其指揮部被壓縮在墟場上,憑著房屋、街道和堅固工事頑抗著。
戰士們冒著地面炮火和敵機轟炸掃射,利用村頭的田塍作掩護,繼續向著墟場衝鋒,戰士們、宣傳員們邊打邊喊。有的喊著鼓動口號:“活捉上官雲相!”有的向敵軍喊話:“白軍兄弟們,窮人不打窮人!”“寬待俘虜!”“繳槍有賞呀!”
一場激烈的白刃戰在村頭展開了。上官雲相的隊伍雖然山地戰不行,但拚刺刀卻還能抵擋一陣,我軍和敵人拚到一起,只見刀光閃閃,喊聲震天,敵人還在負隅頑抗。
正在這時,幾架敵機俯衝下來,這更助長了敵人的氣焰,企圖乘機拚命反撲。
在這決定勝負的關節,決不能被敵機嚇住,而且要利用這一時機迅速迫近敵人,我隨即喊道:“同志們衝呀!和敵人混到一起,飛機就沒有用啦!紅軍勇士們,在敵人面前表現了大無畏的革命精神,英勇頑強,個個像小老虎似的,用刺刀猛向敵人刺去,嚇得敵人膽戰心驚,臉色蒼白,乖乖地向我軍繳槍投降。
敵機投彈了,有幾顆落到我們背後的陣地上,有幾顆卻落到墟里去了。一時煙火騰空,正準備反衝鋒的敵人被炸死了不少,敵人的騾馬被炸傷、炸驚了,到處亂蹦亂竄。我軍卻在敵機轟炸之瞬間,抓緊時機,乘勢衝進了墟內。
一陣激烈的巷戰之後,槍聲慢慢稀疏下來,戰鬥已近結束,到處是“繳槍不殺”的喊聲,戰士們從屋角里、牆根下、茅廁裡,把零星的敵兵搜剔出來。
我們走進墟內,只見一個大院子裡亂哄哄的。原來我們團的部隊搞到了敵人的軍需處。一馱馱的彈藥,一挑挑白洋,紙幣堆積得像小山一樣,成千上萬的紙幣被風吹得到處都是。戰士們緊張地搶著搬運彈藥武器和白洋,看見白票(即紙幣),卻踩的踩、撕的撕、燒的燒。
龍昌漢同志是從萬載領著一排人起義過來的,曾在白軍呆過。他一面命令把紙幣蒐集起來上繳歸公,一面開玩笑地對我說:“蔣介石發點軍餉心疼得要命,可辛辛苦苦送來,咱們倒不知愛惜了!”
蓮塘一仗,俘虜萬餘,繳獲無線電臺兩部,活捉敵師長劉春榮及旅、團長。
我們找來幾個被俘的敵軍軍官問情況。一個參謀模樣的傢伙還滿有感慨地說:“情報,完全是情報失靈才倒的黴!一到這裡,老百姓跑得連個影子也沒有,弄得隊伍像個瞎子。昨天通報還說你們被蔣光鼐、蔡廷鍇圍在高興圩,哪曉得今天你們卻在這裡包圍了我們!”
就在我們打下蓮塘的當天,紅一軍團立即東進,在良村緊緊包圍了郝夢麟的五十四師。我軍集中優勢兵力勇猛突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頭多路搶佔了良村周圍各個山頭高地,然後一聲號令,部隊從四面八方向良村的敵人壓下去,頓時,漫山遍野紅旗招展,殺聲震天,迅速突破了敵人的陣地,同頑抗的敵人扭作一團。
像一窩蜂一樣擁擠在山溝裡的敵人,已經失去了統一的指揮,而陷於一片混亂,我軍則乘機猛打猛衝,短短几個鐘頭就結束了戰鬥,守敵全被殲滅。
戰鬥勝利結束,我們主力立即繼續東進,當良村只剩下大批的俘虜準備送往後方的時候,敵人的飛機來了。它帶著沉重的嗡嗡聲盤旋了幾圈,好像是在憑弔五十四師的覆滅,然後,朝著集中在墟里的俘虜群俯衝下來,竟對準俘虜群進行了一場猛烈的轟炸掃射。
俘虜們被炸得頭滾腳翻、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慘叫著,大罵蔣介石慘無人道。我軍救護人員則急忙趕來,冒著敵機的轟炸,搶救被炸傷的俘虜。俘虜們拉住我軍的救護人員,感動得淚流滿面,紛紛表示要堅決跟著紅軍走,與蔣介石誓不兩立。
這距離龍岡墟不遠,龍岡墟是第一次反“圍剿”時活捉張輝瓚的地方,這時駐有周渾元的第五師。四十七師、五十四師漏網的殘兵逃到龍岡,嚇得周渾元連夜在四周大小山頭添修工事,呼叫求援。可是,我們佯作要打龍岡,只以紅三軍佯攻,我一、三軍團和紅七軍卻放下這已有準備的敵人,繼續向東急進。一軍團突然包圍了寧都縣境的黃陂之敵。
守黃陂的是毛炳文的第八師。他們居高臨下,踞守著有利地形,又修好了工事,自以為萬無一失。
我一軍團根據這個情況採用了新的打法,一下子來了幾個集中——兵力集中、炮火集中、軍號集中。五、八軍奉令採取兩翼大包抄。
總攻擊是在十一日十二時開始的。集中的炮火突然打向敵人的前沿工事,幾十支馬號同時吹起了衝鋒的號令,頓時,炮聲大作,軍號齊鳴,整個黃陂圩被打得煙霧瀰漫,守敵根本抬不起頭來。我早有準備的突擊部隊,乘勢分路突進墟場。
一進墟場,天下就是我們的了。敵兵們被打得滾的滾,爬的爬,一片混亂。有個騎兵連,馬匹都備好了鞍子,也沒來得及逃走,全部當了俘虜。黃陂戰鬥僅僅用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全殲敵軍四個多團。
這幾次戰鬥又一次證明了我軍俘虜政策的巨大威力。經過多次的戰鬥,特別是經過第一、二次反“圍剿”的戰鬥,紅軍寬待俘虜的政策在敵軍中起了很大影響。
不少敵兵一被我軍包圍,在軍事政治夾攻下,便高舉槍支喊叫道:“不打了,繳槍,繳槍!”有個俘虜對我們戰士說:“我這是第三次繳槍了,前兩趟還領了六塊大洋的路費哩!”有的堅決要求留下當紅軍,馬上就撕掉帽徽,調轉槍口,參加了戰鬥。
五天之內,我軍連續取得了三戰三捷的偉大勝利。
四,敵我對進
黃陂戰鬥結束後,突然接到了迅速行動的命令。
部隊連夜走出了幾十裡,進到君埠附近地區隱蔽集結,準備再次跳出敵人的合圍。打罷蓮塘、良村之後,敵人才發覺我軍的去向,於是原來向西南尋找我軍的敵人主力,以密集的大包圍姿態向我軍接近。
一星期來,我軍連續行軍作戰,連喘口氣也沒來得及,而今龐大密集的敵人又轉向東來,形勢一時變得非常緊張。
總部決定,除留一部兵力牽制、引誘敵人東去外,全軍西進,以隱蔽行軍突出敵軍的包圍。
突圍是一定的,但突圍的方向卻使人感到意外。西進,就意味著是和迎面而來的敵人作對面穿插。敵蔣(光鼐)、蔡(廷鍇)、韓(德勤)縱隊和陳(誠)、羅(卓英)縱隊共二十萬人,正分兵兩路密集地向我逼近,而兩軍相隔不過二十華里。我三萬人要從這狹小的空隙中透過,能不被敵人發覺麼?我們心裡都暗暗捏了把汗。
又是一次神奇的夜行軍。部隊在大山叢中,沿著一條小河溝蜿蜒西進,一會兒走上山腰,一會兒又彎下谷底。開始還有小路,走著走著路沒有了,鑽進了荒僻的叢林草莽中。藉著星光,可以看到新砍的樹樁和灌木根。
部隊便攀藤附葛,在這新闢的山道上行進,就在不遠的山頭上,“咕咕咕,咕咕咕”,敵人的重機槍在虛張聲勢地盲目射擊。手電筒的閃光,陰森森地忽明忽滅。
在我們前進的隊伍裡,不斷地傳來肅靜的命令。原來我們已經走到敵人兩軍的間隙裡來了,我軍兩翼不到十里路便是敵軍。
走著走著,前面突然停住了,隊伍靠著路邊休息。過了一會,從前衛方向返回一小隊人馬,挨著我們身邊走過去。
在幾個偵察員後面,我們看見一個魁梧的身影,在快步走著,偶爾還停住腳,向戰士們問幾句什麼。我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總政治委員毛澤東同志。
這時,隊伍裡立時活躍起來,幹部和老戰士認出是誰,都低聲傳告著:“看見了沒有?是毛總政委呀!”
“毛總政委親自帶著我們,沒問題,一定能安全地跳出去!”
原來是前面走不過去了,毛總政委帶著另找路線。後來聽說,整整一夜,毛總政委和朱總司令、葉總參謀長都拿著指南針走在部隊的前面,披荊斬棘,開闢道路,帶領著部隊前進。
看見毛總政委和朱總司令親自帶領部隊前進,部隊更加快了腳步,傷病員也咬牙堅持著緊跟上隊伍。
天亮了,滿山籠罩著白茫茫的雲霧,太陽被遮住了,飛機也變成了瞎子,無所作為,我大軍乘機急進。回頭看看,尖嶺腦主峰已經遠遠撇在背後了。
突出重圍,我軍便來到興國境內的楓邊、白石一線隱蔽集結待命。這裡已無敵蹤,因堅壁清野而隱藏到山林去的群眾早已回來了。
他們一見勝利歸來的紅軍,歡迎的山歌唱起來了: “哎呀咧——山歌越唱越開懷,東山唱到西山來。哎呀,英雄好漢當紅軍,同志,紅旗滾滾過山來!”
一聽到老鄉的山歌,我們的疲勞困倦霎時無影無蹤了,很多戰士便興高采烈地與老鄉們對唱起來。和我們突圍的同時,紅十二軍卻與我們背道而行,徑向東北挺進。
他們按照總部指示,大大虛張聲勢,千方百計迷惑敵人。一路上浩浩蕩蕩,拉開距離,紅旗招展,人喊馬嘶;走走停停,不即不離,緊緊地牽住敵人的鼻子。
行軍途中,每逢岔路口,都書寫各軍路標;各單位打前站、號房子、收容掉隊人員,都有意寫上各種留言和番號。愚蠢的敵人果然誤以為咬住了我軍主力,便緊追不捨,併力合圍,結果總是撲個空。等到他們發覺上當再轉頭西進時,我軍主力已在興國地區休整了半個多月了。
在這一段日子裡,敵軍被我軍牽著鼻子東遣西調,在根據地裡打轉轉,吃盡了苦頭。根據地人民早就把一切吃用的東西“堅壁”起來了,連鍋碗瓢盆,舂米用的杵頭、舂臼,都徹底“堅壁”。
敵人找不到人,弄不到米糧,割了青禾也無法碾成米,只好用磚頭在石板上搓;煮不成飯,只好把生米往嘴裡塞。採買一出門就被赤衛隊收拾掉,吃不上油鹽菜蔬。
十二軍是哪裡山高往哪裡爬,哪裡路險走哪條路,這對騾馬輜重一大堆、又不善於山地行動的大隊敵軍來說,簡直是災難。我地方武裝、赤衛隊又神出鬼沒,沿途襲擊敵人,有時幾陣排子槍,有時遍山紅旗,殺聲震天。
敵人搞不清我方是主力還是游擊隊,氣急敗壞地把隊伍展開,等衝到山上搜索時,卻又不見我一個人影。這樣一天幾次應戰,疲於奔命,進不到十里八里。敵駐軍宿營時,又遭我地方部隊襲擾,我們幾個人一個小分隊,幾陣冷槍,幾顆手榴彈,就攪得敵人坐臥不寧,心驚肉跳。
總之,敵人在我根據地裡,飯吃不好,覺睡不好,打仗無情報,行軍沒向導,完全陷入了我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時時都擔心遭到滅頂之災。因此,敵軍人困馬乏,飢疲沮喪。
從繳獲檔案上看到,連敵人的高階將領也不得不承認“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剿匪是無期徒刑”。而當他們一再撲空,再受令轉頭西進的時候,更是紛紛叫苦,最後不得不下決心總退卻了。
五,痛殲逃敵
當敵人還在我根據地內兜圈子的時候,我軍早已休整得兵強馬壯,集結在興國、萬安、泰和三角地區等著了。為了擴大勝利,給敵人以更大的打擊,我軍按預定計劃對全線撤退的敵人開始了追擊。
九月七日,我軍分三路向由興國往北逃跑的敵人展開攻擊。左路第三軍在老營盤打響了,全部消滅了蔣鼎文的一個旅。右路是我們三軍團,插向高興圩以西,向蔡廷鍇部發起了攻擊,中路一軍團也在高興圩以北打上了蔣光鼐、蔡廷鍇部。
高興圩攻擊戰是第三次反“圍剿”期間我們團經歷的最激烈的一次戰鬥。我們團是前衛,奉命攻擊高興圩西面的一個山頭。
敵人的裝備很好,炮火強,特別是自動火器多(輕機槍全是德造白朗寧式,還有二十響的駁殼槍),又佔領了有利陣地。我們從西面衝上山去,剛到達一塊松林邊上,敵人的輕重機槍便像潑水一樣地打下來。樹枝樹葉霎時便落了老厚一層,松樹林後來竟變成白蠟林。
我們從拂曉攻擊,攻佔了高山陣地,但由於敵人的火力全面展開了,組成了綿密的火網,而地形又不利於我,打成對峙。因此,根據毛澤東同志指示的“能吃掉就吃,吃不掉就放他走”的原則,給它以巨大殺傷後就放它逃走了。但這股敵人害怕再受打擊,竟不敢走原來的路線,卻撤回興國,改道崇賢,驚慌逃去。
退敵的腦袋讓它逃掉,退敵的尾巴卻被斬斷了。乘敵退卻之際,我軍分路猛追,十五日,追到東固山的方石嶺附近,趕上了韓德勤部和第九師殘部,幾個鐘頭工夫,全殲了韓德勤的五十二師和第九師的一個炮兵團和一個營,韓德勤也當了俘虜。遺憾的是我們不認識他,又被他化裝成伙伕逃脫了。
歷時兩個多月的第三次反“圍剿”戰役勝利結束了。我軍在毛澤東同志親自領導指揮下,在根據地人民的全力支援下,以神奇的行動,矯捷地穿行於十倍於我的強敵中間,英勇頑強、靈活機動地打擊敵人,五次尋戰,五戰皆捷,共俘敵旅長以下二萬餘人,斃傷敵一萬餘名,繳獲機步槍一萬四千餘支,彈藥二百五十餘萬發。蔣介石親自指揮的對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第三次“圍剿”被徹底粉碎了。
作者: 李志民(1906年7月—1987年11月)出生於湖南瀏陽縣高坪西坑村一個農民家庭。1924年在家鄉任小學教員、校長。1925年開始從事農民運動,1928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並參加了長征。歷任紅五軍第六師七團政治委員,第二師政治部主任,紅三軍團教導營政治委員,軍團衛生部政治委員,軍團保衛局二科科長,中央軍委直屬第八十一師政治部主任,紅二十七軍政治部主任等職。
抗日戰爭時期,任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組織部部長、第二分校政治部主任,晉察冀軍區組織部部長,第四軍分割槽政治委員,冀中軍區副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解放戰爭時期,任晉察冀野戰軍第三縱隊、第二縱隊政治委員,第二十兵團政治部主任,第十九兵團政治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第十九兵團政治委員兼陝西軍區政治委員,中國人民志願軍政治部主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高等軍事學院副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福州軍區政治委員,中共中央軍委顧問。一九五五年被授予上將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