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37年，楊虎城被迫出國。為了送別父親，楊拯民特地從北平回到上海為父親送行。就在楊虎城即將出國的前一天晚上即6月28日，父子倆暢談了一晚上。

楊虎城對兒子楊拯民說道：“我這次出國是被迫的，不是出於自願，也實在是沒辦法，雖然蔣介石表面上對我很客氣，給了我面子，給我安上一個軍事考察員的頭銜。雖然出國前給了我不少路費，但實際上是釜底抽薪之計。”

當時，楊虎城由於自己團體內部的原因，其實暫時上是不能離開。再加上4月份小兒子楊拯仁的夭折的原因，楊虎城的心情不是很好。

圖|楊虎城與子拯中、女拯坤

01 楊虎城與楊拯民最後的談話

原本，此次楊虎城想帶兒子楊拯民出國讀書。但由於妻子張蕙蘭因喪子之痛，神經有些失常。為了照顧妻子，他便決定留下長子照顧。

此外，楊虎城還詢問了兒子楊拯民在北平上學交友的情況，談到了對中國共產黨政策的看法。楊虎城說道：“共產主義是個極好的理想，不但中國要走這條路，世界各國也要走這條路，資本主義制度是沒有出路的！”

接著，楊虎城還鼓勵兒子楊拯民：“我們是窮苦人家出身，深受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壓迫剝削。我這一生是鬧革命鬧出來的。你有投身革命的志向，但一定要好好學習才能搞好革命……我一生就吃了沒有科學基礎的虧。你現在還年輕，一定要打好基礎，將來才能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6月29日，楊拯民將父親一行人送上胡佛號客輪。沒想到，這次分別竟然成為永別。再一次見到父親，卻見到的是令人慘不忍睹，被敵人殺害過後的屍體。

楊拯民於1922年12月15日是蒲城縣孫鎮甘北村人，是楊虎城和第一任妻子羅佩蘭誕下的兒子。

圖|楊虎城與第一任妻子羅佩蘭

楊虎城的第一位夫人羅佩蘭，是四川廣漢人。年幼時因幫助在四川做生意的陝西商人張西銘洗洗縫縫，掙錢給家中補貼家用。張西銘見到羅佩蘭機靈可愛，便將其認作義女。

張西銘返回西安老家時，也將義女羅佩蘭帶回自己的老家大荔縣。此時，楊虎城已經是國民革命軍獨立營營長，在大荔縣駐防。因為與張西銘結識的緣故，便有緣結識了羅佩蘭。漸漸地，兩人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在徵得張西銘的同意下，兩人正式結為夫婦。這一年，楊佩蘭15歲，楊虎城23歲。婚後，夫妻倆感情甚篤。

羅佩蘭長年跟隨丈夫過著舟車勞頓的軍旅生活，她非常善於團結楊虎城的幕僚部屬。在進行武漢戰役時，羅佩蘭不顧自己懷有身孕，跟隨丈夫在前線四處奔走，慰問傷員。

圖|楊虎城將軍照片

不久，羅佩蘭在陝西高陵縣誕下了兩人的第一個孩子，楊虎城將其取名為楊拯民。兒時，楊拯民不知道父親給他取名的真正含義。長大一些，父親摸著他的頭說：“孫中山先生有兩句名言‘拯斯民於水火之中’‘登中國於富強之域’，這兩句話我很喜歡。”

4歲那年，羅佩蘭因病去世，楊振民從此失去了母親。不過，從小失去母愛的楊拯民並不孤苦。在父親的關懷下，他得到了雙倍的關心和父愛。童年時代，楊拯民體弱多病。楊虎城心中焦急，便專門給他請了一位國術師，教兒子練國術。

幾年下來，楊拯民的身體也漸漸強壯起來。在父親的帶領下，他還常年跟隨部隊的戰士們一同出操，以提升自己的體質。此外，楊拯民經常跟隨父親一起處理檔案、接待客人、日常辦公。

楊虎城的意圖很明顯，他希望在自己的言傳身教下，能讓長子楊拯民也能成為一個像自己一樣指揮千軍萬馬的將領。

圖|楊拯民兒時的照片

也是在兒時，楊拯民便有幸見到時任西安剿總司令張學良並深受他的喜愛。一次，楊拯民跟隨父親和張學良將軍乘車來到軍營訓練團視察。途中，張學良負責開車，楊虎城坐在旁邊，楊拯民則坐在後排兩位副官中間。

途中，張學良打趣楊拯民說：“小傢伙，你還真是將門虎子。今天在車裡的這些人，你的官職最高。我是你的司機，我的副官和你的父親給你當保鏢，你的派頭還真是不小呢！”字裡行間，張學良流露出對楊拯民的喜愛。

02 虎父無犬子

到了上學讀書的年紀，楊拯民逐漸從課本中瞭解到中國近代的屈辱史。1931年，中國爆發了“九一八”事變，楊拯民聽說日本帝國主義在東北的血腥屠殺和暴行後義憤填膺。當時，他最喜歡唱的一首歌就是《松花江上》。

1935年，楊拯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成了腦震盪，後來還引發了嚴重的神經衰弱，醫生便建議他透過外出旅行的方法來恢復健康。

圖|楊虎城和張學良

於是，年僅13歲的楊拯民便在醫生的陪同下來到日本。在日本，楊拯民目睹了這裡的繁華，發達的工業和四通八達的鐵路，心中非常羨慕，希望自己的祖國也能強大起來。

在日本，楊正明還親眼目睹了日本人在中國人面前趾高氣揚的樣子，心中氣憤不已。每次在日本餐館吃飯，只要一說自己是中國人，日本人都會要求立即換一個位置。這些經歷對楊拯民而言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刺激，這也讓他強烈意識到中國遭受的困難。

回國不久，父親楊虎城和張學良發動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這也讓楊拯民徹底對以蔣介石為首的反動派失望。

雖然蔣介石表面上並沒有立即處罰楊虎城，但早已經對他懷恨在心。1937年6月，蔣介石命楊虎城離開十七路軍，去歐美考察一段時間。就在楊虎城夫婦在美國考察期間，國內爆發了七七事變。

圖|1936年楊虎城的妻子謝葆真與孩子們合影。左起：楊拯美、楊拯中、楊拯漢、楊拯英

見國家形勢危急，楊虎城先後三次提出要回國參加抗日戰爭。終於，他在9月28日收到宋子文發來讓他“自動回國”的電報。

於是，楊虎城便帶著妻子謝葆真和兒子楊拯中回到中國，先將妻兒留在西安，自己來到南昌親自面見蔣介石。誰知，楊虎城剛到這裡便被非法扣留了。

聽說楊虎城被扣留的訊息後，楊拯民想要去武漢看望父親。但又想聽聽中共方面的意見，他便和新母親謝葆真找到馮文彬希望能聽聽意見。幾人沒有商量出什麼對策，便又找到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負責人林伯渠商議，但也沒有商量出什麼結果。

在這種危急情況下，謝葆真便帶著兒子楊拯中和副官的張醒民、閻繼民一同前往。經過一番周折，半年後，謝葆真一行才在四川益陽見到了被囚禁的楊虎城，從此就一同被關押了。

圖|謝葆真、楊虎城前往美國

1938 年秋，特務們將楊將軍一家轉囚到貴州省息峰縣，關押在大山深處的玄天洞裡。1947 年春，蔣介石又指令軍統特務把楊虎城一家轉移到重慶，秘密囚禁在楊家山。這年冬天，蔣介石命人將他們一行人殘忍地殺害了。

自從楊拯民和父親一別後，他便和妹妹楊拯坤來到了革命聖地延安。1938年3月，楊正中拿著中共中央青委書記馮文彬寫給羅瑞卿的介紹信來，成功進入抗日軍政大學第二隊一隊，成為抗日第四期學員。

在這個革命的大熔爐中，楊拯民徹底接受了馬列主義的思想，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隨後，他又來到延安馬列主義學院學習。

從學校畢業後，楊拯民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立即投身於民族解放鬥爭的洪流當中，親自參與了智取華山等戰鬥。在經受了戰爭的洗禮後，楊拯民逐漸成為了一名傑出的軍事人才，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

圖|楊拯民兒時的照片

從1942年到新中國解放前夕，楊拯民先後擔任陝甘寧邊區米脂縣縣委書記、統戰部長、關中軍的。27歲那年，他已經是大荔軍分割槽司令員。1948年夏，解放戰爭已經進入尾聲，組織將楊拯民調到一野騎兵第六師。

03 全國解放後，楊拯民收到父親去世的訊息

1949年，全國終於解放了，楊拯民帶著妻女見到久違的親人，大家沉浸在歡樂中，期待著父親楊虎城的歸來。

同年9月，中央召開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時，楊拯民作為西北地區的代表參加了這次會議。會議召開期間，毛澤東特地邀請西北代表團吃飯。

當楊拯民端著酒杯來到毛主席身邊時，有人打算介紹，但毛主席說：“不用介紹了，我認識他。”接著，毛主席端起酒杯，伸出手感慨道：“你父親楊虎城和我是同庚！”

圖|楊拯民和弟弟妹妹們在一起

新中國成立後，楊拯民如果想要繼續留在軍中工作，應當說是前途無量。雖然楊拯民當時只有二十六七歲，但已經是一名正師級幹部了。良好的文化素質和軍事才能讓他成為中央和地方搶奪的人才。

新中國成立後，西北野戰軍準備籌建空軍想要籌建空軍，時任西北野戰軍司令員彭德懷再三邀請楊拯民到西北野戰軍空軍工作。楊拯民考慮再三後，還是選擇來到玉門從事石油工作。

為此，中央領導親自出面找到彭德懷，希望軍隊能支援地方工作，楊拯民這才如願以償。

1949年12月，楊拯民正回到大荔軍分割槽準備辦理轉業交接手續時，他突然接到父親老部下趙壽山將軍的電話，並讓其趕緊來他家一趟。

隨後，楊拯民拿出兩封重慶發來的電報，電報上的具體內容是：重慶解放前夕的磁器口大屠殺，楊虎城將軍和眷屬、秘書、副官皆已經遇難，屍體已經收斂，希望派人來渝主持喪事。

圖|楊拯民在楊虎城將軍遺體埋葬處

聽到這個訊息，楊拯民不由得感到震驚，淚如泉湧。全國已經解放了，他原本以為被蔣介石囚禁了12年之久父親和親人也能解放了，但這種美好的願望卻徹底破滅了。

很快，周總理特地打電話表示慰問和悼念，希望楊拯民和家人能節哀，保重身體。兩天後，楊拯民一家人於12月16日收到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的唁電：

驚悉楊虎城將軍於今年9月17日在重慶監獄被國民黨特務殺害，楊虎城將軍夫人和次公子楊拯中，秘書宋綺雲夫婦等先後慘遭毒手，極為痛憤。楊虎城將軍在1936年與中國共產黨合作，推動全國一致抗日，有功於國家民族。楊將軍由此而受到……囚禁達12年之久，並因堅持愛國主義而犧牲是光榮的。楊將軍的英名，將為全國人民所永遠紀念。謹電哀悼，並望勉節哀思，為繼承楊將軍的愛國事業，徹底消滅反動匪幫的殘餘而奮鬥。

於是，楊拯民拜年受命來到重慶辦理父親和親人的喪葬事宜。來到重慶後，楊拯民含著眼淚來到“渣滓洞”“白公館”等這些關押過父親和眾多烈士的魔窟，心中不由得憤恨不已。

圖|運送楊虎城將軍的輪船

在白公館廣場上，楊振民找到了父親楊虎城和弟弟、秘書、副官等人的遺體，但謝葆真的骨灰早已經被扔掉，小妹的遺骸早已經被毀了。

楊拯民見到了劉伯承、鄧小平。閒聊中，當小平詢問楊虎城棺材準備得怎麼樣，楊拯民猶豫了一下說：“還可以。”鄧小平立刻說道：“不好，一定要換個最好的，不要怕花錢。”

在鄧小平的關心下，楊虎城和家人以及烈士的棺木被重新裝殮。工作人員開啟棺木後，楊振民幾乎被眼前的景象嚇暈過去。由於被特務用鏹水淋過，楊虎城將軍的的容貌已經沒法辨認，弟弟楊拯中的腰部已經被敵人砍斷，妹妹楊拯國只找到一塊頭皮，上面附有她稀疏的頭髮。

1950年1月15日，中共西南局在重慶為楊虎城以及遇難的家屬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料理完父親等人的喪事後，楊振民便轉業來到玉門油礦並擔任甘肅玉門油礦礦務局長。

圖|楊拯民舊照

04 建國後楊拯民生活如何？

解放初期，玉門油礦是中國最大的油礦，也是國家的重點油礦。楊拯民到任後，便馬不停蹄地投入到油礦生產恢復的工作中來。

1956年，楊拯民受邀參加中共八大第一次會議。在中南海紫光閣舉行的一次晚會上，楊拯民正好要進門，周總理正好也剛到。見到楊拯民，周恩來便把他來到門邊聊起來。

閒聊間，周總理詳細詢問了西北石油的具體情況，一直從玉門問到河西走廊，又從青海的柴達木問到新疆的塔里木……從周恩來的關心中，楊拯民感到周總理對中國石油工業的關心，他感到身上的擔子也更大了，也更加堅定了自己搞好油礦的決心。

在楊拯民等人的努力下，玉門油礦的發展很快。到1957年年底，玉門油礦已經從建國初的年產量十幾萬噸的油礦，逐漸發展成為年產100多萬噸的大油礦，油礦職工達5萬多，加上家屬達10萬多人。

圖|楊拯民照片

1958年，石油部決定將的楊拯民調到四川石油管理局工作。正當他來到成都報到時，遇到了李德生。當他聽說楊拯民即將要調往四川時，便將其調到陝西工作。為此，李德生特地找到周恩來和李富春總理。

在經過兩位總理的同意後，楊振民來到陝西並擔任中共陝西省委書記。此後，他又先後擔任天津市副市長、國家建材局副局長、國務院三機部第四設計院院長等職務。

1961年12月上旬，楊拯民正在北京參加計劃工作會議。12月11日晚上，他突然收到第二天出席參加周恩來總理舉行的紀念“西安事變25週年”招待會的通知。

招待會上，楊虎城原來的老部下等20多應邀參加。會上，周恩來親自致詞，高度評價了西安事變的歷史意義，深切表達了對張學良和楊虎城兩位將軍懷念。

圖|楊拯民舊照

在敬酒時，周恩來落淚道：“我的眼淚不是個人的，是代表黨的。25年過去了楊虎城將軍一家犧牲了四人，張學良如今還被囚禁在臺灣沒有自由，讓人想起來怎麼能不為之落淚呢！”

楊拯民剋制著眼淚，對周總理說道：“多少年過去了，我總有一件事不甘心。西安事變的真相到現在依舊眾說紛紜。為了批駁蔣介石等人偽造的言論，我們應當整理西安事變的真實材料昭告天下。現在不整理資料，過些年這些親歷者去世了，就不好搞了.....”

周總理當即表示這個意見很好，希望由三方面有關部門組成一個小組把他搞出來，當成指定中央統戰部黨負責組織工作。

1982年建材部撤銷，楊拯民擔任全國政協副秘書長一職。也是在政協工作期間，他突發心肌梗塞住進醫院進行治療。在海外朋友的幫助下，他來到澳大利亞動了動脈搭橋手術並取得成功。

圖|楊拯民（左）接受採訪

回國後，楊拯民又被任命為全國政協祖國統一聯誼委員會副主任。1993年，八屆政協召開期間，他又被任命為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主任。期間，他和工作人員用三年的時間，選編了一套二十冊約三千萬字的《中華文史資料文庫》。

1996年，就在楊拯民外出視察工作時，突然感到身體有些不舒服。回京後檢查確診他患有腹膜癌，醫生要求儘快動手術。

在第二次手術成功後，楊拯民在養病期間，撰寫完成了回憶錄。就在回憶錄完成後，他最終還是於1998年10月23日凌晨在北京因病去世，享年7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