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初，西路軍兵敗祁連山，一天晚上，在一個岔路口，有領導講話“我們分散突圍吧！把槍燒掉，各自逃命吧！”

紅軍女排長張秀芳，和三個女紅軍沿著一條羊腸小道摸黑走了下去，後來她們擔心被馬家軍匪兵抓住，就躲在一個山洞裡，沒有吃的，她們四個女紅軍實在飢餓難忍的時候，就趁白天無人的時候揀些牛糞吃，象吃炒麵一樣。

後來她們四個還是被馬家軍匪兵發現了，她們不想被敵人抓住，不想被敵人折磨，跑到了一處山崖上，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張秀芳摔壞了胸骨和尾巴骨，既動不了，又胸悶說不出話來。

馬家軍匪兵追到山崖下面，張秀芳說：你殺了我吧！

老紅軍接受作家採訪

1987年11月14日夜晚，在蘭州一間陳舊簡陋的平房裡，在昏黃的電燈下，一位兩腿癱瘓的老人，披著棉襖坐在床頭，毫不掩飾地向作家董漢河講述她當紅軍和西征被俘的經歷。

這位老人，本來不是回民，而是四川的漢民，是一位紅軍中的女排長，她叫張秀芳。

“我們都不吃大肉，聞著就噁心！羊啦，牛啦，要阿訇宰下的才能吃。商店裡賣的肉不吃。和回民一起生活幾十年，都習慣了……”

張秀芳被俘後，流落河西走廊，幾十年的回民生活，使她完全改變了生活習慣。

讓人動容的是，她那時孤身一人，右腿流膿，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要靠拄著雙柺，才能勉強在地上挪動幾步；豎放在床頭的木質雙柺，纏繞著髒稀稀的紗布，就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電燈開關的拉線拴在床頭上，伸手可拉。

這一切，都是為了方便一個癱瘓病人的生活起居。

張秀芳又幹又瘦，在講述過程中，她一會兒嘆氣，一會兒激動地哭泣，一會兒扯開衣襟，讓作家看她跳崖時摔傷的胸骨，一會兒又稱讚醫院和民政局對她的照顧。

跳山崖受重傷被俘

她的話音裡，既有甘肅話也有四川腔，開始聽起來有點吃力：

“我屬兔的，四川巴中人，過了生日就74歲了，不行了。1932年我15歲參軍，先在縣委工作，二十天後到省委，又到婦女獨立團。後來給張琴秋當警衛員。我病了，出天花，昏迷不醒，住進了二分院。病好後，張琴秋還要我，醫院硬是留下我工作，把我調到了四方面軍總醫院。從那以後，就和咱省人民醫院廖院長的老婆李桂芝一起工作。當時我們兩個都是排長。西過黃河時，把我調到五軍29師宣傳部，一直到進了梨園口，在祁連山裡失敗為止。”

“祁連山裡，領導給我們講話說：‘我們就要分散了，把槍燒掉，各自逃性命…’夜裡12點燒槍，我自眼見的。”

“分散以後，我們四個女的從祁連山的雞腸子小道下來，藏在一個石洞裡。我，樊秀英，朱志秀，她把胳膊打折了；還有一個姓趙的，我們四個白天揀些牛糞吃，象吃炒麵一樣。”

“三、四月裡，冰疙瘩消化的聲音，響得很，象槍響一樣。我們提心吊膽地藏著。馬祿的隊伍搜山來了，我們四個沒處跑，都跳了崖，掉到溝裡，我把胸骨和尾巴骨摔斷了。”

說著，張秀芳拉開衣襟，讓我看她脖子下突出的胸骨。

“當時我嘴裡還有氣，心裡也明白，就是嘴裡說不出話。一個馬匪過來，看了看我，叫起來，‘這個女共產還活著哩！’”

張秀芳緩了緩氣，說：“老爺，讓我死吧！”

“走！”馬匪兵吼叫著。

“我走不成了。死了比活著好！”

“你還帶著牙哩！”馬匪兵叫罵著，硬把張秀芳押上走了。

西寧做苦力修路

經過兩天的行軍，到了花寨子，又走了幾天到了西寧。

馬匪兵給每人一把鐵銑，押到到老鴉峽修公路。天天吃青稞豆子面，一頓一個馬勺，一人一個黑碗。

直到七七事變後，日軍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國共雙方也經過努力，展開正式合作，經過中共不斷努力營救，遠在青海西寧馬家軍，迫於壓力，釋放了一批紅軍俘虜，張秀芳也幸運地來到了蘭州。

流落蘭州打零工

張秀芳先在蘭州南門外的回民馬紹文家打零工，給人家哄娃娃，養牛，做飯，做苦活，維持生活。

有人要給張秀芳介紹物件，張秀芳不要。直到三十歲那年，張秀芳有了病，需要有人照顧，只好找了回民何守安成家。

他是個做飯的工人，比張秀芳大11歲，但是能吃苦，人也很好。兩個人一起共同生活了40年，互相照顧，直到1984年的陰曆11月11日，何守安因病去世，張秀芳又孤單一個人了。

張秀芳老人說：“老漢死時我有病，右腿上四個窟窿眼流膿血。安明秀，她也是被俘女紅軍，把我接到黃河冶金廠的她家裡，用小孩尿泡了中藥，敷在傷口上，兩個月後才慢慢不流膿血了。醫院來給我糊了頂棚，刷了牆，又把我接回來。安明秀經常打發她的四個兒女來給我送吃的，收拾房子，還給我買了電熱杯和電飯鍋。安明秀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也都隨了回民，都起了經名，也都是黨員。”

隨回民老公在一起生活了張秀芳幾十年，張秀芳老人並不認為隨了回民有什麼不好。安明秀和張秀芳兩人都隨了回民，並且生活習慣都完全回民習慣了。

患重病，戰友全力照顧

張秀芳和安明秀在四方面軍總醫院時就認識，又都是四川老鄉，有很多共同語言。

民政局請張秀芳到紅軍養老院去，張秀芳婉拒說：“我是回民，那裡沒有清真灶，我吃不下去呀！”後來，民政局送炭，糧食局送糧。

到了1985年，張秀芳的病更加重了，行動不便，醫院給我找了個做臨時工的小青年，住在我房子裡邊，早晚照顧老人，張秀芳就給他點錢做補貼。好在她每月撫卹金也提高了，每月漲到了65元。

想念犧牲的哥哥

張秀芳因為革命事業，流血奉獻，身患生病，她還有一個哥哥，紅軍西征時不幸犧牲了，她時常會動情地說：

“我哥哥叫張狗娃，比我大四歲，在30軍88師夜老虎團。先是當連長，後來當營政委，西渡黃河後死在撫彝。唉，我這個人的命啊！要是我哥哥在，我也不至於這個樣子……”

每每說到這裡，她就會哭得泣不成聲。

張秀芳是堅強的，當紅軍時沒少受傷，她介紹說：“在河西豐樂堡，我們被圍在一個土圍子裡。敵人一顆子彈打在我右手上，從袖筒裡穿出，當時我就昏過去了。你看，我這右手指，至今還少一塊……“

張秀芳是正直的，文化大革命中，有兩個人來找到她，要調查張琴秋，張秀芳心想，一定要保護好張琴秋，不怕受牽連，如實講了她的事情，沒有任何退縮和更沒有落井下石，她勇敢地告訴來調查的人，張琴秋沒有任何問題。

張琴秋是中國唯一一個未授銜的女將軍，留學過蘇聯，會五國語言，在西路軍中擔任總政治部組織部長，被俘後曾在西寧的馬家軍羊毛廠薅羊毛，又到西寧劇團當伙伕，受了很多苦，後來還被敵人押到南京邀功請賞，還是周恩來的親自營救下，得以獲救，建國後擔任紡織部部長，不想有文革中也受到了批判。

讓人想不到的是，張琴秋在那場運動中還是死了。

張秀芳說：“如果她還活著，我一定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