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87年,時任解放軍後勤部部長的洪學智收到一個通知,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緊急召見,讓他馬上去家中開會。
洪學智覺得奇怪,一般來說,軍委開會會提前通知,而且鄧小平很少叫人去他家裡開會。
不過既然通知下來了,洪學智也不敢耽誤,馬上就到了鄧小平家中,家裡除了鄧小平本人,還有軍委副主席楊尚昆及海軍總司令劉華清。
一看見洪學智,鄧小平馬上招呼他坐下,洪學智和劉華清對視一眼,對方似乎也對當前的狀況有些一頭霧水。
這時,鄧小平問楊尚昆,“他們兩人的任命下了沒有?”
“下了,都已經簽過字了。”
“老帥們看了嗎?”
“正在老帥們那裡傳閱。”
聽到“任命”兩個字,洪學智便認為跟自己沒關係了,這時候的他已經74歲了,按組織規定,早就是解甲歸田的年紀了,而且在鄧小平辭掉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顧問委員會主任等職務後,洪學智也產生了想要退下來的想法。
然而,洪學智以為跟自己沒關係的這份任命,實際上就是他和劉華清二人的,楊尚昆告訴他們,“軍委決定,調你們兩個擔任中央軍委副秘書長”。
為什麼已經74歲的洪學智,會突然被鄧小平任命為中央軍委副秘書長呢?
後勤的一把好手
任命洪學智為中央軍委副秘書長,鄧小平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洪學智這個人頭腦清晰,意見準確深刻,思近而謀遠,行實而務虛,最關鍵的是,他有著非常豐富的後勤經驗。
1935年7月,洪學智時任第四軍政治部主任,負責籌備中央紅軍所需的衣服、鞋子、糧食等物資,同時,還要負責後方醫院的管理、傷病員的安置等工作。
7月中旬,中央縱隊要經過黑水、蘆花,通知洪學智提前準備好糧草。洪學智接到任務後,馬上行動起來,上下調借,利用一切正規途徑,為中央縱隊籌集到了幾萬斤糧食和幾百只牛羊。
對此,劉少奇誇讚他說,“洪主任,謝謝你了,也謝謝第四軍對我們中央縱隊的支援,你們送來的糧食、牛羊、慰問品,幫助我們解決了大問題!”
劉少奇的鼓勵讓洪學智信心倍增,儘管後勤不比在前線,但是後勤的重要性卻是毋庸置疑的,好的後勤保障,或許就是一場勝利的根基。
1936年2月上旬,第四方面軍決定翻越夾金山。夾金山海拔4000多米,山頂積雪皚皚,地勢陡峭險峻,當地有首民謠最能體現出翻越它難度之大,
“夾金山,夾金山,鳥兒飛不過,人不攀;想要越過夾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間。”
洪學智自知翻越夾金山的險阻,因此,在動身前,準備了足夠的糧食和棉衣,還做了充分的動員鼓舞戰士們計程車氣。
起初,天氣還算不錯,戰士們穿著從敵人那裡繳獲來的棉衣,可以勉強對付一下,可是,越往上爬,天氣越是糟糕,不是遇到大雪,就是碰上冰雹。
每個戰士都有想要繼續前行的決心,但卻有些力不從心,洪學智看著近在眼前的夾金山主峰,不甘心放棄,他以身作則,走到隊伍的最前面。
戰士們見此情景,咬咬牙堅持到了頂峰,這時候,突然有六名戰士倒了下去,停止了呼吸,戰士們頓時慌了,眼巴巴地看著洪學智,等著他來決斷,指導員也著急地說,“洪主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啊,眼下天氣惡劣,必須趕緊下山,耽誤的時間越長,我們的人員傷亡就越大!”
洪學智思考片刻,語重心長地跟大家說,“同志們,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們是不能拋棄戰友的,即便救不活,也要好好安葬。”
聽到洪學智的話,戰士們一陣感動,搶著去抬倒下的六名戰士,然而,下山的路比上山時更加艱險,到處都是冰,狂風暴雪還颳得人睜不開眼睛,戰士們必須集中全部注意力,不然不一小心就會跌落懸崖。
到了半山腰的時候,大雪終於停了,可見度稍好一些,可眼前依舊是朦朧一片,這時,洪學智給大家帶來一個好訊息,“同志們快看,山下不遠處就有一間房子!”
戰士們頓時興奮起來,只要堅持下去,走到山下,就有房子了,不僅可以飽飽的吃上一頓,還能暖暖的睡上一覺,不用像現在一樣,為了不被凍僵,連覺都不敢睡。
洪學智動員大家,一鼓作氣,在天黑前到達山腳。這座很少能夠被翻越的夾金山,被第四軍的戰士們攻破了。
下山後,洪學智趕緊指揮戰士們進屋避寒,他自己則忙裡忙外,又是燒水,又是幫炊事員煮飯,吃飽喝足後,戰士們都休息了,洪學智輕手輕腳的走到亮光處,拿出筆記本,記下今天所發生的事情。
突然,洪學智聽到微弱的聲音,“水.....水.....”。洪學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檢視,戰士們都睡了,那是哪裡傳來的聲音呢?
順著聲音找過去,好像是六名戰士們那裡發出的,洪學智有點緊張,叫醒炊事員,兩個人一起上前檢視。
果然,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的,看來,這六名戰士並沒有犧牲,洪學智趕緊叫醒戰士們幫忙,燒水煮薑湯,幫他們取暖,在大家的一番忙碌下,又有四名戰士醒了過來。
可惜的是,剩下的一名戰士患有心臟病,他始終沒能睜開眼睛。
第二天清晨,洪學智和戰士們將這名犧牲的戰士安葬了,這名戰士的犧牲給了洪學智很大的刺激,在休息調整的幾天當中,他四處走訪,到處向藏民尋求經驗。
直到了解清楚山地的氣候變化後,洪學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來,回去後,他歸納總結了一番,並作出周詳的計劃:
翻山前,需要做好防寒防凍的東西;凌晨兩點準時吃飯,這樣戰士們才有足夠的體力和熱量去登山;翻山時,10點之前到達頂峰,正午天氣變化之前要全部翻越主峰......
在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折多山時,洪學智的計劃派上了用場,大大減少了人員傷亡。
抗美援朝中的後勤保證
1951年4月下旬的一天,洪學智正在檢查督促物資前運的工作,突然接到彭德懷的電話,讓他馬上回國,向周恩來報告後勤供應的情況。
到了北京,洪學智如實將前線的後勤情況報告了一番,實話實說,情況非常不好,抗美援朝戰爭面對的是高度現代化的美國軍隊,出現的是以往戰爭中完全不一樣的新情況和新問題。
過去,我軍作戰物資的主要補給方式就是靠戰場繳獲或是民眾中徵集,就跟歌裡唱的一模一樣,“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至於衣食住行,則是由人民群眾供給,不管走到哪裡,只要有老百姓,老百姓就願意讓戰士們吃飽穿暖。
但是在朝鮮戰場,不管哪一條都行不通,朝鮮人民不是中國人民,況且這裡的老百姓自己都沒吃的,還得志願軍戰士從嘴裡省出一口去支援他們。
至於面對的美國軍隊,飛機大炮,一陣轟鳴聲過後,寸草不生,別說會把自己的東西留下來給你,就是你自己的,他都要給你炸得稀巴爛。
所以,前線的供應只能由國內運送,可是,那時候志願軍沒有飛機,防空能力也很差,後勤運輸的方式就只能依靠汽車,然而,美國空軍又把朝鮮的橋樑、道路、工廠全部炸燬,導致後勤運輸陷入極度困難之中。
志願軍才去朝鮮一個星期,就被炸燬了180多輛汽車,在第一至第三次戰役中,共消耗汽車1200多輛,平均一天30多輛。為了減少損失,志願軍只能半夜閉燈行駛,可是路況太差,翻車事故時有發生。
第五戰役時期是後勤最為困難的時期,因為交通不暢,大量物資積壓在了鴨綠江沿岸,糧食供應只能滿足需求的四分之一,前線的戰士們只能在挨餓受凍的條件下作戰,人員損失很是嚴重。
聽了洪學智的報告,周恩來表情變得嚴肅,他說,“國外的軍事專家說,後勤是現代化戰爭的瓶頸,志願軍後勤必須加強,中央軍委考慮,要給志願軍後勤增派防空部隊和通訊部隊。”
除此之外,洪學智還代替彭德懷,向周恩來彙報了建立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的事情,
“從朝鮮戰爭中,彭總和我們都逐漸意識到現代化戰爭中後勤的作用,現代化戰爭是立體戰爭,戰場範圍廣,情況變化快,人力物力消耗都很大,現代化戰爭不僅在前方打,後方也在打,美國對我國後方實施的全面轟炸,就是在我們後方打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的規模,不僅決定了前方戰爭的規模,甚至決定了前方戰爭的成敗......”
很快,《關於供應問題的指示》便批了下來,準備成立的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的司令員,將會由志願軍中的一個副司令兼任。
彭德懷指名洪學智兼任,畢竟洪學智做過後勤相關的工作,有經驗,而且他確實有這個本事做好這件事。
但是洪學智卻有些擔憂,朝鮮戰爭的後勤工作太過難搞,跟自己過去接觸過得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他擔心自己搞不好,或是搞砸了。
於是,洪學智提出兩個條件:自己若是幹得不好,就早點撤了 ,換個比自己能幹的同志;另一個就是,抗美援朝結束回國後,自己還是想搞軍事方面的工作,不想搞後勤了。
彭德懷同意了洪學智的條件,然後,洪學智上任了。
1951年8月,美軍制定了交通線的絞殺計劃,企圖用三個月時間摧毀朝鮮北部的鐵路系統,窒息中朝作戰力量,18日,美軍開始轟炸鐵路橋樑。
9月至12月,美軍就在朝鮮北部73公里的鐵路線上,投下了3.8萬枚炸彈,整個地區的交通基本全部癱瘓。
得知這一情況,彭德懷第一時間找到洪學智,“洪大個子(洪學智外號),敵人把戰爭轉到後方了,只是一場破壞與反破壞的殘酷鬥爭,前方是我的,後方是你的,你一定要打贏!”
洪學智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他吃不下睡不著,心裡像是著了把火,不過,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著急上火,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冷靜下來,跑了無數個交通樞紐、渡口、敵人封鎖地帶。
由於敵人晝夜不停地轟炸,加上地勢險要,橋樑鐵路很難在短時間內完全修復,商量過後,志後決定集中4個大站和1000多輛汽車,採取倒運的辦法運輸物資。
有些新修復的鐵路橋很難承受火車頭的重量,志願軍鐵路兵就想了一個好辦法,在橋的一邊將裝有物資的車皮推過江,再由江對面的火車頭拉走,火車頭不上橋,這樣,載滿軍用物資的火車便可以順利透過這些很有可能被車頭壓垮的鐵路橋。
為了克服艱難處境,志願軍鐵道兵想了不少令人拍案叫絕的辦法,比如把橋的高度建到水面以下,這樣敵機就看不到了。
還有把已經通車的橋拆掉重要部件,到了晚上再搭上,成為晝拆夜搭的活動便橋;還有在正橋遠處修建便橋和便線,這樣敵機炸燬一處,還有其他路可以通車。
美國飛機把公路炸出一個又一個大坑,最開始,工兵會用土填,後來,大家想了一招,找兩塊木板架在大坑上,汽車開過去再收起來。
在朝鮮戰場上,尤其在後勤部分,遇到的困難簡直多到數不勝數的地步,但是在洪學智看來,辦法總比困難多,最重要的是,要發動群眾集思廣益。
幾十年後,洪學智回憶說,“整個抗美援朝戰爭都很令人難忘,就說群眾的智慧吧,敵人有多少花招,我們就有多少辦法對付他們。”
就是這樣,洪學智在朝鮮戰爭中,建立了一條“打不斷,炸不爛的鋼鐵運輸線”,也正是這條運輸線,保障了志願軍的後勤補給,為抗美援朝戰爭帶去了勝利。
後來,彭德懷不止一次說過,“抗美援朝勝利,百分之六七十應該歸功於後勤。”“要授勳,第一個勳章就要給洪大個子。”
74歲再出山
有這樣的本事,也不難理解鄧小平為什麼要選擇74歲的洪學智出任中央軍委副秘書長了,不過洪學智自己卻難以置信,他都準備解甲歸田了,卻得到這樣的任命,因此趕緊表示推辭。
鄧小平很堅決地說,“如今軍隊需要實現現代化,需要從裝備抓起,把你們調過來,就是為了抓現代化、抓裝備。”
接著,鄧小平繼續說道,
“軍隊減掉100萬控制經費,工作要從總參、總政、總後勤做起,三總的部門構成不太合理,要選些軍長來當部長,有些人知識少,素質差,也需要進行調整.......從現在著手,兩年內找一批年輕的幹部接班,論資排輩要打破,要選十來個物件培養,要快,要講階梯,軍隊不能在老人堆裡打圈子,軍隊要年輕化。”
聽完鄧小平的話,洪學智不再推辭,他明白,現在正是軍隊需要自己的時候,因此,他向鄧小平承諾,“保證完成任務!”
3天以後,中央軍委正式下達了洪學智的最新任命,第二天,洪學智就去到中央軍委報到,開始了自己的新工作。
雖然洪學智已經有各種各樣的後勤工作經驗和軍事管理經驗,但是進入新時代,在一個即將走入現代化的軍隊當中,洪學智必須把自己過去的理論和經驗放到一邊,重新考慮軍隊工作的新特點和新規律。
他沒日沒夜地工作,很快便總結出了一套適應現代化戰爭要求,適應我軍革命化、現代化及正規化建設要求的新理論。
對於洪學智,這個曾經參加過中國革命戰爭,為新中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老將來說,他的存在不僅僅是要完成中央軍委交給他的任務,同時,他也是軍隊中的主心骨。
在這個新老交替的時代,一味提拔德高望重之人容易太過老套,但是將工作完全放在年輕領導者身上,又存在太多的不確定性,因此,中央需要將一個德高望重的人放在中央,發揮主心骨的作用,年輕血液則分派至各個角落。
事實證明,中央的決策是完全正確的,洪學智繼續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為中國軍隊的現代化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