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另一個視角分析，彭老總四大敗仗之西府隴東戰役及作戰之艱苦

彭老總髮起的西府隴東戰役，西北野戰軍第一、二、四、六縱隊參加作戰，從4月初開始行動，到5月上旬撤回部隊，歷時近一個月，戰損1.6萬人左右，其中第六隊多次執行牽制任務，損失最大，傷亡過半。

彭老總自認為，此戰役是平生四大敗仗之一。

西府隴東戰役的失敗是無可爭議的，但是，其背後的原因讓人唏噓！

1、為了吃飯而作戰

胡宗南進攻延安時，彭老總手下的軍隊只有2.4萬人，除了保衛黨中央，逮住敵人打伏擊以外，凡是主動地尋戰，如出隴東，攻擊榆林，南下打宜川，主要的目的是糧食，解決官兵的肚子問題。彭老總在糧食問題上的算計，甚至超過對軍事指揮的考慮。

陝甘寧地處黃土高原，雨水稀少、溝壑縱橫、土地貧瘠、民眾貧困，主要農作物是小米、蕎麥、土豆，肉食主要是羊肉。那個時候豬肉比羊肉金貴多了，大部分人吃不起豬肉。

路遙在《平凡的世界》，對陝北六十年代的貧困有個形象的描繪。闊別二十多年，老首長回延安探望老鄉，炕上躺著一個大姑娘，忽閃閃的大眼睛看著爺爺輩的首長，既不下炕也不坐起來，老首長以為姑娘生病了。一問才知道，一家人衣服不夠穿，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大姑娘因為沒穿褲子，只能躺在被窩裡。

1944年的延安

西北野戰軍當年轉戰陝北的時候，百姓的生活肯定不會比路遙描繪的情況好。

陳毅曾經有個疑問，為什麼中央在一九四七年夏秋間的來電中，常常表揚西北野戰軍，“好像中央對華野領導頗有不滿，特意抬高西北壓華東似的”。一九四八年一月,當陳毅輾轉到達陝北楊家溝之後，才明白“西北野戰軍是作戰條件最苦的一個野戰軍”。陳毅回憶說：

麥面有一年多沒有吃到了，小米也很難吃到，主要是吃黑豆，過去是餵馬的馬料，有時還要吃野菜吃糠……。他們打仗，每門山炮只准打五發炮彈，迫擊炮每門只能配五到十五發炮彈（華東每門山炮過去三百發炮彈，每門迫擊炮二百發。外線出擊後炮彈少了，山炮每門一百五十發，迫擊炮一百發，就感覺不能打仗了），他們聽了我的報告，說你們這樣大的家務，給我們可以打一年……

不只是炮彈少，子彈也少，最艱難的時候，一杆槍只能配發五到十顆子彈。相比而言，最大的問題還是糧食，是如何讓戰士吃飽肚子有力氣打仗的問題。

1947年年中，中央將賀老總的晉綏軍調到陝北，西北野戰軍，也不過一、二、三縱隊和新編第四旅，教導旅，總兵力約四萬五千人。到1948年初，西北野戰軍發展成五個縱隊，七萬五千多人，此時胡宗南兵力是三十七萬。彭老總領著數量少、裝備差的軍隊，死死地纏住了胡宗南近五十萬人馬不敢亂動。三大戰役正酣之時，蔣介石數次命令胡宗南抽調部隊支援中原戰場，每次都因為彭老總的出擊而動彈不得，只將一個師調到中原。彭大將軍就那一點部隊，讓蔣介石手下一個主力軍事集團——胡宗南部，連潼關都過不了，在整個解放戰爭中，無所作為。

1947年的西北野戰軍

西北野戰軍之所以發展慢、規模小，主要是養不起。彭老總謀劃軍事行動，放在第一位考慮的是糧食。

手裡的軍隊多了，糧食問題就為突出了。宜川戰役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的，必須向南發展。陝西關中地區是著名的八百里秦川，雨水充沛，人口稠密，經濟條件比陝北好，便於籌集糧食，也符合中央戰略反攻、打向外線的方針。

2、即將斷糧，未及合圍，下達攻擊命令

宜川戰役是西北戰場的轉折之戰，雙方的底牌都已經亮明。彭總志在必得，胡宗南大兵支援。在瓦子街合圍劉戡二十九軍時，彭德懷掐著指頭算糧食，因為部隊即將斷糧，多耽擱一天，即使完全合圍，餓著肚子也沒法打仗。在二縱因為路遠，還沒有到達瓦子街以南阻擊陣地時，彭老總不得不下命令，發起總攻。

宜川戰役圖片

剛一開打，一縱賀炳炎司令員和餘秋裡政委，同時意識到二縱缺位留下的口子，是一個巨大的危險，很可能功敗垂成，立即命令七一四團團長任世鴻不惜代價，必須堵住這個口子。

這是西北戰場上罕見的混戰，逃命的敵人發瘋般的衝擊，七一四團不要命地反擊。在二營陣地上，爭奪與反爭奪拉鋸三十多次，幹部全部陣亡，老戰士們紛紛接替指揮位置，終於堵住了敵人的逃跑之路。

任世鴻是一縱的著名戰將，戰功赫赫。彭老總得知任世鴻團長犧牲時，不禁失聲:“怎麼是他！怎麼是他！”一年以後，中國人民解放軍全軍統一番號，彭德懷指定，任世鴻曾任團長的七一四團，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

宜川大捷，殲滅敵人兩萬九千餘人，但是並沒有解決糧食問題。

彭老總決定接著打洛川，洛川是敵人的供應基地，特別是囤積著大量的糧食。能弄到糧食，關乎西北野戰軍下一步作戰計劃。戰前，彭德懷發給中央的電報，主要談的是糧食問題。

洛川地主少、富農多、且存糧不少，擬可籌一萬三千石，可供攻城部隊一月半。中部、宜君擬只籌一萬石，繳敵一千一百石，可供一縱隊兩個月。四縱現在同官西，就三原、淳化、關中地區糧食，估計兩月不成問題。二縱須從白水、澄城、合陽籌糧一萬五千石。以上籌糧計劃爭取在三月底完成——。

作戰計劃是圍點打援，一，四縱隊攻擊洛川西南方向宜君，二縱隊攻擊洛川南邊的蒲城和白水，三，六縱隊合力攻擊洛川。由於沒有充足的火炮，而且炮彈奇缺，只能採用炸藥爆破的手段，三，六兩個縱衝擊洛川城防，均未得手。更嚴重的是，胡宗南吸取了宜川戰役的教訓，命令增援部隊齊頭並進，步步為營，白天前進15公里，晚上再後退7公里宿營，而且到達宜君後，任你如何引誘，再也不動了。

這邊洛川久攻不下，那邊打援無從下手，局勢逐漸嚴峻起來。數萬人馬集中在黃龍山區，既沒有糧食，又無戰機，如果不適時撤離，在人馬飢餓之時，很可能遭到南北夾擊。

戰場上的彭老總

於是，彭老總看上了位於西安以西二百公里的寶雞——胡宗南的軍需補給基地，因為是胡宗南的後方，那裡只有二千多人防守。為了糧食，也符合中央打到外線實施反攻的方針。

4月13日，彭德懷在旬邑縣召開部署會議，要逮胡宗南的“寶雞”，官兵士氣高漲。除留許光達三縱隊繼續包圍洛川外，西北野戰軍主力分左，中，右三路進軍西府——西安以西的咸陽、寶雞。四縱在乾縣阻擊東援之敵，六縱在寶雞北部阻擊西北馬步芳援軍，一、二兩縱攻擊寶雞城，彭老總的指揮部設在寶雞東邊五十里處的鳳翔縣。

3、不戰而屈人之兵，收復延安

沒有證據表明西府戰役的目標，是收復延安的圍魏救趙。宜川戰役，讓駐守延安的整編十七師師長何文鼎嚇破了膽。中共中央東渡黃河以後，延安已經失去軍事價值，反而成為國軍的巨大包袱，從洛川到延安的補給線長達百公里，沿路沒有警戒部隊，全軍覆滅的日子屈指可數。延安只有一點點政治象徵，此時命都難保，何談政治意義。何文鼎認為，彭德懷奔襲寶雞，這是他撤離延安的最後時機。

國民黨佔領延安僅僅一年零一個月又三天。

整編十七師潰逃一般離開延安，何文鼎一路上膽顫心驚。只有走到洛川，才受到許光達一個旅的阻擊。按常理講，建制完整的整編師對付一個旅綽綽有餘，草木皆兵的何文鼎部，在渡洛河時，陷入一片混亂，不少官兵在踩踏中被淹死，幾乎所有的重武器車輛全被丟棄。整編十七師撤到蒲城之後做了清點，被俘虜或者自動投降的3000人，傷亡近千人，重炮8門，山炮13門、野炮8門、坦克8輛、汽車48輛、吉普車7輛，全部留給了西北野戰軍。幾天以後，蔣介石來到西安，恨恨地給了何文鼎四個字：“怕死！無恥！”

4、阻擊部隊擅自撤離，西野主力陷入重圍

胡宗南想破天，也想不到，寶雞的儲備物資對彭老總的吸引力有多大，以及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寶雞的守軍只有兩千多人，攻佔寶雞如同探囊取物，堆積如山的糧食服裝、武器彈藥，讓窮慣了的西北野戰軍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東西，如此多的戰利品，夠他們用三年——。

可是，高興的時間只有兩天。

攻打寶雞圖片

不幸的訊息從天而降，四縱擅自撤離陣地，從宜君而來的裴昌會兵團，長驅直入，距離指揮部只有十餘里，已經能聽見攻擊炮聲。與此同時，馬步芳的四個騎兵團，也突破了六縱的阻擊，已經到達彬縣，正向寶雞閃電推進，而且還切斷了野戰軍向陝甘寧解放區撤退的退路。

即使在今天看來，四縱的撤退都不可思議。正像事後彭老總痛罵的那樣：“你有電臺，完全可以請示報告。敵人力量大，抗不住也可以報告。而你既不抗擊於岐山以東，又不抗擊於岐山山之西。你撤，既不通知友鄰部隊，又不告訴我們，總該打個招呼吧？部隊在行軍路上，住老鄉的房子，走時還給房東打個招呼。你們的組織紀律性哪裡去了？”

寶雞城南面是滔滔渭水，西面是茫茫秦嶺山，正在搬運戰利品的一縱二縱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彭老總立即命令部隊撤出寶雞，搬不走的物資全部銷燬。但是，部隊正分散在各處轉運物資，需要電臺逐個通知。彭德懷專門交代一縱二縱指揮員，情況緊急，能集中一個團就走一個團，能集中一個旅，就撤走一個旅。幾年都不佩槍的彭老總，主動要了一把槍，他說：“只要部隊能撤出去，我個人沒有什麼，我還可以帶警衛營打游擊。”一切佈置完畢，村口的槍聲已經大作，彭大將軍說：“要死的可以，要活的沒有。”

在裴昌會和馬家軍的圍追堵截下，野戰軍主力一路苦戰，最為殘酷的戰鬥有兩處。5月3日，主力從甘肅平涼華所鎮越過西蘭公向隴東開進，準備奪取屯子鎮後，殲滅青海馬步芳的部隊，徹底擺脫敵人。5月5日，六縱機關和教導旅進入屯子鎮，準備策應一縱奪取肖金鎮，馬步芳早就盯上了六縱，將六縱包圍於屯子鎮。

兇悍的馬家軍騎兵

西北地區地廣人稀，當時的鎮也就一二百戶人家、十多家商鋪，六縱在屯子鎮裡擁擠不堪，幾乎就是人堆，馬步芳的騎兵旋風一樣衝過來，同時，密集的炮彈將小鎮轟成一片火海。六縱官兵無處躲藏，傷亡巨大。情急之下，彭總親自率野戰軍司令部指揮第一，第四縱隊，向屯子鎮攻擊，最終將三個騎兵團實施了反包圍，騎兵團拼命突圍，雙方白刃戰拉鋸數次。六縱趁機開啟突破口，逃了出來。

5月6日，彭老總命令主力向甘肅東部東部的寧縣、正寧方向轉移。四縱再次出現重大失誤，命令是佔領西峰鎮，掩護主力撤退，四縱卻跑到西峰鎮西北二十公里外的太平鎮，馬步芳的兒子馬繼援提前佔領了西峰鎮，野戰軍和馬家軍再次發生了一天的白刃戰，付出巨大代價。

經過艱苦轉戰，西北野戰軍終於在5月12日回到了關中地區。

第一階段態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