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 曾志

前言

在井岡山上五千餘人的朱毛紅軍中當中，女紅軍數量很少，其中有兩個人格外引人注目，一個是32團黨代表蔡協民的妻子曾志，另一個是毛澤東的妻子賀子珍。

毛澤東打趣曾志：“你老在我家裡，協民不會酸溜溜的吧？”

曾志，湖南宜章縣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1928年4月，曾志參加紅軍，跟隨朱德率領的湘南起義部隊上了井岡山，與毛澤東率領的秋收起義部隊會合，從此開始了與毛澤東和賀子珍長期的交往。

上井岡山之前，曾志是湖南特委的秘書，賀子珍是湘贛邊界特委的秘書。

蔡協民過去是毛澤東的學生，他曾在毛澤東的廣東農民講習所受訓兩個多月，現在又在一起戰鬥，正因如此，曾志和賀子珍後來的關係也變的更為親密。

雖然說曾志和賀子珍都在紅四軍，但她們各自隨軍行動，真正能相處在一起的機會並不多。

1928年6月“龍源口大捷”之後，曾志與賀子珍在永新縣城相聚了一次。從那之後，兩人再次見面便是三個半月之後了，地點在茅坪。

望著曾志明顯隆起的腹部，賀子珍連連道賀，緊接著，兩人聊起了分別以後的情形，喋喋不休地聊到天黑才肯罷休。

圖 | 賀子珍

這年11月，曾志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分娩結束後發了高燒。賀子珍得知後，馬上叫上朱德妻子伍若蘭等人一起，大家湊錢買了一隻雞、幾斤蔗糖和半斤鹽，前去看望曾志。

大家在曾志的房間裡坐了一個多小時才陸續離開，賀子珍最後留了下來。

那天晚上，賀子珍和曾志睡在一起，兩姐妹說了大半夜的話，彼此傾訴著平時難以外露的心裡話。曾志告訴賀子珍，考慮到鬥爭環境的艱苦，她決定把孩子送給別人。

曾志的話讓賀子珍感到有些吃驚，但是仔細思考之後，她同意曾志這樣做。

1929年春，毛澤東、朱德率領紅四軍下井岡山，曾志、賀子珍等女戰士與大部隊一起向贛南、閩西進軍。不論是賀子珍還是曾志，她們對閩西都有很深的情緣。

這年3月，正是閩西漫山遍野杜鵑花盛開的時節，紅四軍主力3000多人隊伍挺近閩西，一舉解放了長汀縣城，賀子珍也第一次隨紅軍來到閩西長汀。

長汀，是客家首府，是當時相對繁華的城市，它給賀子珍帶來全新的感覺。

10月下旬，毛澤東、賀子珍與蔡協民、曾志一行人從上杭城出發，來到一個上海和龍巖交界的小山村，也就是中共閩西特委所在地蘇家坡。

圖 | 蘇家坡

蘇家坡的地理位置是在山谷底，那裡風景優美，草木茂盛，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上面還有座小橋。在吃過晚飯之後，毛澤東經常和蔡協民、賀子珍、曾志四個人相約，一起到橋頭觀賞黃昏的景色。

等天黑以後，村民們就點起一隻只裝有松油火把的鐵籠子，然後把籠子推到河邊，這時，馬上就會有一群群的小魚衝著亮光游過來。緊接著，站在橋頭的毛澤東等人就會看到這樣一副場面：魚兒“現身”後，人們有的用網撈，有的用手抓，十分熱鬧。

群眾知道毛委員愛吃魚，就送來幾條，曾志他們便像是得到什麼寶貝似的帶了回去。毛澤東尤其愛吃魚頭，每次吃魚，他都是先把魚頭吃了。

在蘇家坡，曾志與賀子珍兩家住得很近，他們一同住在有兩層小樓的樓上，樓中間是個小天井，兩家的窗戶剛好面對面，天氣熱，窗戶都開啟著，所以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的動靜。

那時，賀子珍長相清秀，見人總是笑眯眯的，待人善良親切，大家都很喜歡她。曾志經常看到毛澤東跟賀子珍逗著玩，一會兒和她說說笑笑，一會兒又打打鬧鬧。

賀子珍體態纖弱，雖然外表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但實際上卻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女子，偶爾發起脾氣來也十分厲害，還會像小孩子那樣愛哭。

毛澤東雖說離開了前委領導崗位，又在養病，可他天生不是一個閒得住的人，經常與鄧子恢在一起，忙著指導閩西地方黨的工作。

圖 | 鄧子恢

蔡協民擔任了前委委員，任紅四軍政治部副主任兼第三縱隊黨代表，成天在外忙碌。

這樣一來，曾志與賀子珍在一起的時間倒更多了。

每天吃完早飯，賀子珍就推開窗戶，喊曾志到她家去。在賀子珍的住處，兩個人總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中午，兩個人說著女兒家才有的悄悄話。

毛澤東知道曾志這段時間天天陪伴著賀子珍，便笑著打趣說：“曾志啊，你老在我家裡，協民不會酸溜溜的吧？”

曾志知道毛澤東喜歡開玩笑，所以只是笑笑，對他的話並不在意。

那時，毛澤東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兩本英文課本，有空的時候就坐在窗前大聲讀英文。不過，毛澤東的英文發音並不標準，而且還夾帶著很濃重的湖南腔。

曾志接觸過英文，她過去在教會學校學過一點，所以知道英語該是怎麼個讀法。正因如此，當她看到毛澤東在一邊非常認真地讀著英文的時候，自己就會在另一邊咯咯笑個不停。

不過，毛澤東對這種情況並不在意，不管曾志怎樣“笑話”他，他總能旁若無人地繼續念他的湖南腔英語。

在曾志的眼中，毛澤東是和大家一樣有血有肉的人

那時，毛澤東在人們心中從來都是大英雄的形象，曾志也像大家一樣崇拜他，但卻並不懼怕。

圖 | 毛澤東

在曾志看來，毛澤東和大家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並不是神，也不可能是神，所以和毛澤東相處起來也就更自然一些，有時候甚至會當面跟毛澤東頂嘴、吵架。

在蘇家坡的時候，曾志經常會跟毛澤東出去做調查研究，他們會請各種各樣的人過來座談，這些人是來自各個階級的貧僱農、商人，還有手工業者等等。

每到要座談的時候，毛澤東和曾志就會在樓下的曬穀坪擺上一張桌子，幾張長板凳，然後再擺上一隻瓦壺，幾隻土杯，雖然簡陋，但氣氛卻十分的和諧。

毛澤東十分講究談話藝術，說話時一般不會正面發言，而是在透過和別人的噓寒問暖式拉家常的過程中，自然而然達到目的，獲得他所想要了解的內容。

每到這時，曾志就在一旁認真地做著記錄，在毛澤東身邊工作，曾志學到了很多東西。

1929年11月中旬，從上海黨中央回來的陳毅感趕到蘇家坡，接毛澤東回前委。

毛澤東要回部隊，但賀子珍由於懷孕不方便繼續隨軍，毛澤東為此找到了曾志，囑咐她說：“曾志，我要帶隊伍去江西，賀子珍懷孕了，沒辦法跟我一起走，她留下來，你就負責照顧她吧。”

圖 | 賀子珍和毛澤東

沒想到，曾志聽了這話一下子就火了起來，馬上反駁說：“我有我的工作，哪有時間照顧她生孩子！”

毛澤東聽了也提高了聲音說：“就要你照顧！”

“就是不照顧！”

“一定要你照顧！”

“我是黨的幹部，我要做的工作有很多，哪能成天去護理她呢？”

聽到曾志這樣說，毛澤東的脾氣才消了一些，他知道曾志是理解錯了，便緩和下來，平心靜氣地說：“亂彈琴，我讓你照顧她，又不是讓你一天到晚去護理她，不過是要你關心些罷了。”

聽毛澤東這樣講，曾志知道自己理解錯了，有些難為情地說：“我跟子珍是好朋友，過去行軍都經常在一起吃飯睡覺，我從來都關心她、照顧她，你就算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的，剛才是我誤解了你的意思。”

“理解了就好，那就多多拜託了”。毛澤東握住曾志的手，託付道。

後來，曾志為了照顧賀子珍，她倆經常同睡一張床，合蓋一條被。

圖 | 曾志

賀子珍的肚子越來越大，衣服箍的緊緊的，曾志就找出幾件寬袖圓下襬的棉襖和罩衫給賀子珍穿，那是她過去從地主家沒收來的衣服。

曾志是個直性子，為人率真，除了敢當面和毛澤東頂撞之外，還曾經為了“考察”毛澤東，兩次對他進行過突然“襲擊”，看看他有沒有搞特殊化。

紅軍戰士們在井岡山時期的生活很艱苦，他們那時能吃到的最好的飯就是紅米飯和南瓜湯，有的時候甚至沒有東西可以吃，還要餓肚子。

當時，有的戰士在私下裡開玩笑時就說，咱們吃的這麼差，毛澤東吃的肯定和咱們不一樣，會有肉吃的。曾志聽了將信將疑，便想了解最真實的情況，

為此，曾志在吃飯的時候，曾先後兩次突然闖進毛澤東的家，還掀開他家的鍋蓋，看裡面做的是什麼飯。

不過，兩次突然“襲擊”都沒有發現異常。

曾志看到，毛澤東家裡吃的飯和大家都一樣，他確實始終在與紅軍戰士同甘共苦。

圖 | 毛澤東和賀子珍

除了吃的方面，曾志發現，毛澤東在穿著上也很不講究。

早在1929年的時候，曾志為毛澤東買過一雙黑色襪子，那雙襪子毛澤東穿了很久。

1932年4月，曾志在福建漳州見到毛澤東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他腳上穿的還是那雙黑線襪子，但是襪子已經變得又薄又稀了。

毛澤東見曾志盯著自己的襪子看個不停，就把腳伸出來，說：“喏，這襪子還是1929年的時候，下井岡山後你替我買的呢，子珍把襪底從中間剪開，翻到兩邊又重縫了襪底，已經換過兩次襪底了，你看，現在還是好的，不過，再不能換底了，襪面也太稀薄了，經不起洗的。”

使曾志感到不安的是，她沒能照顧到賀子珍生小孩。

1929年12月底，曾志參加了著名的古田會議。

圖 | 古田會議

1930年6月，賀子珍趕到閩西長汀，參加了紅四軍“汀州整編”，後來又跟隨新成立的紅一軍團向江西進發。8月，曾志和蔡協民被調去廈門，曾志擔任中共福建省軍委機關秘書，蔡協民擔任中共福建省委軍委秘書長。

臨別前，曾志與賀子珍手拉著手話別，這對在閩西相處了十個月的親密戰友，感到分外的難捨難分。她們沒有想到，這次分別會後，再見到彼此竟然要相隔十多年的時間。

毛澤東對曾志談及往事：“我同賀子珍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十年夫妻喲”

1939年12月，曾志從白區來到延安，此時的賀子珍已經去了蘇聯，曾志的婚姻生活也發生了改變。1934年5月，蔡協民被敵人殺害於漳州，數年後，曾志與陶鑄組成了家庭。

讓曾志感到欣慰的是，毛澤東沒有忘記她這位從井岡山走出來的戰友，沒過幾天便邀請她到自己家裡來，與她長談並留她一起吃飯。

曾志心裡惦記著賀子珍，但是又不敢貿然提起，直到毛澤東有一天主動同她提起，談話間，毛澤東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同賀子珍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十年夫妻喲！”

聽著毛澤東的訴說，曾志的眼圈變紅了。毛澤東不輕易同外人講這些事，能向曾志這樣說自然是出於信任，但曾志對此又能說些什麼呢？

時光匆匆，眨眼就到了1947年，正在瀋陽任職的曾志從陶鑄那裡，聽說了賀子珍回國的訊息，賀子珍此時就在瀋陽，曾志立即趕去看望。

曾志和賀子珍親如姐妹，分別十八年後再次相見，十分激動。見到曾志後，賀子珍熱淚盈眶，她把頭依偎在曾志肩上，嘴裡喃喃地念叨著：“可見著你了”。

這次見面的時間十分短暫，只有十幾分鍾。那次之後，曾志再次見到賀子珍又隔了12年。

那是在廬山會議期間，曾志隨陶鑄上了廬山。

會議期間，曾志送人到南昌住院，聽說賀子珍就住在江西省委附近，便特意到她住的小院裡看望。

圖 | 賀子珍

曾志一進門，賀子珍就認出了她，驚訝地說：“你來了？”

賀子珍把曾志請進屋裡，曾志坐下後，四下打量著，此時的賀子珍剛剛五十歲，身體瘦弱，穿著一件成色很舊的短綢褂子，頭髮已經花白，與市井婦女無異。

回到廬山後，曾志心裡總想著賀子珍，希望能為她做點什麼。

一天，毛澤東在“美廬”二樓請曾志和朱旦華吃飯，飯後在客廳裡聊天。

談話間，曾志發現毛澤東興致很好，便不失時機地說：“主席，賀子珍住在南昌，我見到她了。你能不能也見她一次？”

說完，曾志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過了一會兒，毛澤東輕輕點了點頭，說：“見一見也好，畢竟是十年的夫妻嘛。”

聽完，曾志鬆了一大口氣。

於是，在毛澤東的囑咐下，曾志把這件事告訴了汪東興，汪東興又把接賀子珍上山的事情，交代給江西省委書記楊尚奎和他的夫人水靜。

圖 | 楊尚奎和水靜

1959年7月9日晚上九點多鐘，毛澤東在“美廬”二樓會客廳接見了賀子珍。

當時，毛澤東身邊只有衛士封耀松一個人，毛澤東對封耀松說：“小封啊，這個女同志，是女中豪傑，人是很耿直的，就是缺少了文化，本來身體很好的，讓她不要去蘇聯，勸也勸不好，蘇聯衛國戰爭期間，生活很艱苦的，我們也不知道訊息。”

曾志很關心毛澤東和賀子珍的這次見面，便在不久後壯著膽子問了毛澤東：“主席，這次久別重逢後的感覺怎麼樣呢？”

毛澤東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大失所望，看來她的精神還是不正常，我吃的安眠藥，她一把搶過去，還說有人放了毒，哎……”

從毛澤東那裡出來之後，曾志的心情有些沉重，不過還是有些欣慰，畢竟她的這番苦心沒有白費，時隔22年之後，毛澤東和賀子珍兩個人還是見了面。

圖 | 美廬

1989年，78歲的曾志重回閩西，特別囑咐楊月花：“去北京到我家坐坐”

1989年冬，在紀念古田會議60週年的大喜日子裡，78歲高齡的曾志重返閩西，走進了肅穆的古田會議舊址，又尋覓到美麗的蘇家坡。

可惜的是，蔡協民已經為革命犧牲了，毛澤東和賀子珍也已離開人世了。在古田會議遺址，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曾志不禁感慨道：“這裡有毛澤東的回憶。”

期間，曾志從地方黨史研究室負責人那裡聽說，當年賀子珍在龍巖生下的長女毛金花，經過幾番輾轉，最後改名為楊月花，現在人尚在龍巖。

聽到這裡，曾志的心馬上為之一振，十分興奮，想要見她一面。

12月22日上午，曾志在臨別閩西之前，終於見到了楊月花。

曾志從飯廳緩步走進閩西賓館9號樓大廳，楊月花看到後，馬上迎上前來，親切地叫了一聲“曾阿姨。”

緊接著，楊月花的眼睛馬上溼潤了，她自我介紹著說：“我叫楊月花，賀敏學我叫舅舅。”

“哦，哦……”聽了這話，曾志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又問：“你兩歲時，你爸爸、媽媽曾經派人找過你，這件事你可曉得？”

楊月花情緒有些激動，她回答說：“我過去聽老同志講過，不過我本人並不曉得，因我被輾轉賣了四家，黨和老同志十分關心我。我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了爸爸媽媽是誰。”

“你是不是共產黨員？”曾志又問。

“我1952年入團，1958年就入黨了。”

“很好”，曾志顯得很高興，接著又問：“去過北京嗎？”

“去過一次，那是1975年的時候。”

“好，以後再到北京，一定要去我家坐坐。”

圖 | 曾志

談話間，楊月花拿出一張彩色照片給曾志看，那是她參加賀敏學遺體告別的照片，楊月花指著照片上嚎啕大哭的那個人說：“這個是我。”

看了照片，曾志十分懷念這位參加過井岡山斗爭的老同志，想要帶走照片。因為照片只有一張，楊月花表示過後叫賀麓成加洗一張再給她。

就在這時，市文化館的人拿來一大疊曾志參觀蘇家坡的彩色照片，有合影的，也有單獨拍的。

楊月花看見後請求道：“曾阿姨，能否贈我一張留念？”

於是，曾志挑了一張她在蘇家坡樹槐堂前的個人照，把它交給楊月花，說：“這張不錯，是當年在蘇家坡閩西特委舊址前拍的。”

分別時，楊月花請曾志有機會再來龍巖，說早晨剛得到訊息，太匆忙了，未能捎點龍巖土特產。

曾志開朗地笑道：“東西大可不必，我今年78歲了，整整60年之後重返閩西，太有意義了。”

圖 | 毛澤東

嘆了一口氣後，曾志感慨著說：“歲月不饒人啊，我現在年紀大了，恐怕很難再來了！”言談中，曾志流露出對閩西的無限眷戀，這裡有太多她和那些故人的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