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老師曾經說,人生是一個刪繁就簡的過程,需要不斷總結,畢業後的這些年,張怡晟愈來愈明白這個道理。
魏國,湖北公安一中教導室副主任,從事高中政治教學工作,連續19年擔任班主任,帶過7屆高三畢業班。
“作為我們的班主任,魏老師的目光望向每一位學生,他每天會巡查教室數遍,時不時找學生談心,瞭解近況。”在一篇回憶母校的文章中,張怡晟寫道。
啟迪方向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快過去9年了!我一直記得班主任魏國老師給我們上的最後一課,那是我人生的一筆寶貴財富。”張怡晟告訴《民生週刊》記者。
張怡晟,公安一中2012屆學生,本科畢業於湖北大學,研究生畢業於北京外國語大學,後進入中央媒體工作,現為駐地一線記者。
“魏國老師治學嚴謹,但嚴肅的外表下藏著對學生溫柔的期待。他教政治,文獻解釋得通俗易懂,時常檢查我們的上課筆記,督促我們不斷做錯題積累知識,還精心編制各種學習資料。”張怡晟說。
他回憶:“我高一剛進文科班沒多久,魏老師便喊我到辦公室,問我考試時為何做不完材料分析題。我回答說,我是先看材料再做題,看材料時揣摩半天,結果發現題干與我想的不一致,又得重新構思,耽誤不少時間。”
“魏老師聽完便把他的經驗告訴我,先看題幹,再帶著問題快速讀材料,邊讀邊在試卷上畫出關鍵資訊,其餘跳讀。我按照魏老師說的方法,試了幾遍,在之後的考試中再也不存在做不完的問題。”
張怡晟認為,最好的老師不僅僅是傳授知識,更應該是一個幫學生開啟窗戶看世界的人,給學生啟迪,讓學生找到前進的方向。
老師的講臺是學生的舞臺
“‘你們再背背書,有問題隨時問我。’魏老師對全班同學說。那是2012年的一天下午,天氣很悶。”張怡晟記得。
作為文科生,高中的很多課都是以背書結束,政治課也不例外。“人的意識是對客觀存在的反映,意識能夠反作用於客觀事物……”張怡晟提高嗓門背起來。
張怡晟坐在第一組靠窗的位置,朝窗外望去,微風吹拂著遠處潺園的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陽光穿過教學樓前的樹林,光影在地面斑駁搖曳。在他的記憶裡,公安一中的校園總是鬱鬱蔥蔥、美麗幽靜。
張怡晟把書放在窗臺,這是魏老師經常給他“開小灶”的地方。張怡晟說,他常隔著窗問魏老師問題。若上課遇到什麼疑問,下課前他就會把窗戶開啟,等魏老師經過時,便舉著書喊住魏老師。
魏老師總是三步並作兩步地朝張怡晟走來,先把教案擱一邊,然後側著身,胳膊肘撐在窗臺上,歪著脖子解答張怡晟的疑問。要是碰到上午最後一節課,魏老師常被他“拖堂”。但無論多晚,下一次他還是會微笑著朝張怡晟走來。
背了20分鐘書,張怡晟有點困。為了讓自己清醒點,他起身徑直走上講臺。
張怡晟朝魏老師看了看,魏老師正微笑著看著他。3年來,魏老師包容張怡晟各種奇怪的背書習慣:站著背、坐在課桌上背、在走廊上背、在講臺上背……
魏老師是張怡晟的政治老師,也是班主任。每週,張怡晟最期待的就是週六,這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就是班會。魏老師讓學生們自由辦班會,同學們可以根據興趣愛好分組,自主策劃選題。
在班會上,夏路彈過吉他,陳嘉琪播報過新聞,陳曦自編自導了校園微電影《初年這件醜事》……
在魏老師的班上,學生是主角兒,大家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不斷被開發。魏老師說:“老師的講臺也是學生的舞臺。”
魏老師常說,希望學生畢業多年後回想高中生活依然清晰記得,有那麼一位老師曾經陪伴著你們走過了人生關鍵時期,也教過很多人生處世之道,他就心滿意足了。
張怡晟站在講臺上,目光平視,教室後面的黑板上寫著大家心中的大學,那是魏老師一個月前組織大家寫的。
“大家把夢想寫出來,我們一起去實現。”魏老師鼓勵大家,還買了許多便利貼,上面寫著“愛拼才會贏”這類鼓勁的話。
黑板上,張怡晟寫的是:北京的大學。
刪繁就簡
那個時候,張怡晟的分數彷彿在跟他唱反調,越是想進步,就越是原地踏步。魏老師發現他很焦慮,就把他喊到了辦公室。
“最近好像不太高興?”魏老師問道。
“這段時間感覺自己沒有長進,考得也不好。”張怡晟垂頭喪氣地說。
“不能因為一兩次沒考好就慌了。”魏老師安慰他,“起起伏伏是常態,沒有誰永遠是第一,也沒有誰不能成為第一,要調整好狀態。”
魏老師拉開抽屜,掏出兩本書,繼續說:“你最近文綜的主觀題扣分比較多。我看了你的試卷,感覺你意識到了,但語言不夠精練,比較囉唆,這樣答題費時不討好。”
“這兩本書給你,你回去做做,找找感覺,不懂隨時來問我。”魏老師把書遞給張怡晟。
說完,魏老師起身,拍了拍張怡晟的肩膀:“出去走走吧,放鬆放鬆。”
張怡晟跟著魏老師從辦公室來到操場,晚風吹拂著竹林。迎面走來的低年級同學說說笑笑,手裡的冰鎮汽水冒著甜味兒。不遠處的籃球場上,賽事正酣,不管哪邊進球,都會引起女生陣陣尖叫。油江河畔的涼亭裡,兩位同學正在背單詞。
魏老師和張怡晟並肩走著,魏老師問:“你在黑板上為什麼不寫具體哪個大學?”
張怡晟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我現在還不太清楚我想去哪所大學,我對大學的感覺比較模糊。”
“那你是想去北京?”魏老師問。
“是的,這一點是肯定的。”張怡晟說。
“這樣很好,你要記住內心對北京的這份憧憬。就像我們班班歌《最初的夢想》裡唱的那樣,‘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麼能半路就返航’。你要有夢想,有夢想就有前進的力量。”魏老師拍了拍張怡晟的肩膀。
“嗯!”張怡晟低頭答道,油江河變得銀光閃閃。
回到教室,張怡晟想起魯迅先生,忙不迭地在書桌上用塗改液寫了“北京”兩個字。
魏老師在教室裡轉了半個多小時,走走停停看看,時不時地解答同學們的疑問。
離下課還有10分鐘,魏老師朝張怡晟走來,拍了拍他,示意他回到座位,然後轉身對大家說:“現在我發一下材料。”
材料發到手中,張怡晟發現是從眾多輔導資料裡剪下拼貼起來的,薄薄幾頁,空隙處,魏老師手寫了一些關鍵要點。張怡晟突然想起,幾天前他去魏老師辦公室問問題,看見他正右手拿著膠水,左手在粘紙片,桌上的書被剪得滿是窟窿。
“我能為同學們做的就是這些了。”魏老師頓了頓,繼續說,“這份材料是我看了好幾本書總結的,把一些精華貼在上面,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有問題隨時問我。人生是一個刪繁就簡的過程,需要不斷總結,我希望大家記住這句話。”
說罷,下課鈴響了。教室裡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拿著這份材料,百感交集。
這是張怡晟在公安一中的最後一課。下一站,這些學子將奔赴考場,而魏老師站在校門口,目送他們走遠。
如今,張怡晟歷經浮世繁華,驀然回首,發現人生到最後無非是刪繁就簡、去偽存真,去追求內心世界的堅定與完滿。在紛繁複雜的社會,人只有內心世界豐富,才能從俗世生活中分離。剔除浮華與喧囂,那些看過的書,走過的路,都會沉澱在人的一生中,最終成就純粹光明的自己。
極致的人生,一定是素與簡,這是魏老師教給張怡晟的道理。
(□ 《民生週刊》記者 張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