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鄧小平同志

1979年1月17日，這一天對於新中國來說是個不平凡的日子。

北京的一月份，依舊是寒風刺骨，凜冽的東風時常咆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北京人用來禦寒的方式，除了有厚實的唐裝棉衣等，還有傳統地道的銅鍋。

這天在人民大會堂，鄧小平就擺了這麼一桌涮羊肉的銅鍋宴，而這次他邀請的並不是當時的黨政軍要員，也不是從老家來的鄉里鄉親，而是五位原工商業者。

它們分別是榮氏家族現任當家榮毅仁、原中國第一家水泥廠董事長周叔弢、上海機械大亨胡厥文、華西系列工廠創辦人胡子昂和負有“世界豬鬃大王”之稱的古耕虞。

這天上午，五老一早就來到人民大會堂的福建廳，在新中國能把他們五個人都聚在一起的屬實不多。當接到鄧小平同志邀請的通知時，五老不敢怠慢，早早地便坐在大廳內等候。這個時候鄧小平還有一些工作沒有處理完，五老便坐在廳內喝茶閒聊，沒過一會，鄧小平一眾人便走進來。

五老火鍋宴的油畫

雙方一見面，自是熱情高漲，鄧小平也一個一個同五老握手。廳內的氣氛一時間高漲起來，似乎連冬天的冰冷都褪去了幾分。過了一會，眾人打完招呼便紛紛入座，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不少，準備聽鄧小平同志的指導意見。

鄧小平環顧周圍人後，緩緩開口道：“今天，我先向老同志們介紹一下二十多天前剛結束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情況。”

鄧小平這一聲老同志，著實拉近了不少距離。得知道，即便五老身份顯赫，家境殷實。可這些年因身份問題少不了尷尬的境遇，雖比一般老百姓過得富足一些，但難免多了些落差感。

現在鄧小平管他們叫老同志，這無疑是肯定了他們在新中國的身份。

這三個字擲地有聲，不帶有任何的滯緩和遲疑，讓五老為之動容。在場的人除了胡厥文有些耳背，需要秘書在旁做記錄，其餘四人紛紛把小本放在沙發的扶手上，認真做著筆記，生怕有地方落下，錯過了重要的指示和精神。

鄧小平

鄧小平用了極短的時間簡明扼要的闡述完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概要後，習慣性的抽了一根菸，然後隨和的說道：“聽說你們對如何搞好經濟建設有很好的意見和建議，我很高興。我們搞經濟建設，不能關門。對外開放和吸收外資，這是一個新問題，你們要發揮原工商業者的作用。”

這一句定性讓眾人茅塞頓開，這是鄧小平“有求”於他們啊。這個“求”並非是為了他個人或者某一利益團體，而是為了整個國家和民族。

百廢待興的新中國

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周恩來一行人站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正式向全國人民以及全世界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正式成立。

新中國成立，讓全國人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再也不是過去那個羸弱多病的國家。“心病”雖然治好，但多年來戰爭對國家造成的創傷卻是需要時間癒合的。

建國大典

中國的工業基礎本就薄弱，民族工商資本力量也並不強大。即便是作為一個農業大國，每年的產量也低得可怕，根本無法滿足國內幾億人口的日常需求。當時黨中央效仿蘇聯，制定了計劃經濟體制，一時間國民經濟得到了有條不紊的提升，底層的人民生活質量也有了很大改觀。

可時間一長，這弊端就出來了。

由於我們對於重工業的需求，導致輕工業得不到應有的資源傾斜，於是民用生活資料的嚴重不足反而制約了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客觀條件。

中國的市場雖然整體平穩，但缺乏一種生機，而恰恰這種生機才是可持續發展的關鍵。鄧小平瞅準了這一點，便決心要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

想要改變局面，就必須要縱向、橫向的兩頭打，而且要同時打。

縱向的，需要依靠政府改變制度、法律，打造一套完整、良好的營商環境。

橫向的，需要對市場注入大量的資金，促進整體的“新陳代謝”，讓更多的資源湧入到未曾去到的地方。

建國初期的鞍山鋼鐵工廠

在這種背景之下，只要有第一管血打進去，市場自然而然就會“活”起來。可第一管血，或者說第一桶金從哪兒來呢？這是一個很重大的問題。

中國有句俗話，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個時候大批的資金投入對中央來說絕對是一件難事。

這筆錢從中央賬上走顯然是不現實的，中央既要考慮國防、教育、科研、民生等各個方面，時不時地還要補貼給地方政府，根本沒有大量的資金可投入到市場中。

鄧公與五老的“大戲”

鄧小平思前想後，又去許多地方做了詳盡的考察和調研，最終決定請五老吃這頓火鍋。

其實就這條路而言，以五老為代表的民族工商業者才是真正的行家。

就拿胡厥文來說，當年日本侵華的戰火蔓延到上海，胡厥文有心上陣殺敵，報效祖國。可他心裡清楚，只有自己留在後方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他對家裡人說道：“我雖然不能親自上前線殺敵，可我能造槍造炮！”

胡厥文先生

胡厥文讓自己工廠的師傅們加班加點地為前線部隊生產彈藥，還組織部分工人連夜趕製過冬的軍用棉衣。不僅如此，胡厥文還跟友人一起秘密製造一顆魚雷，差點把日軍“出雲”號巡洋艦炸沉。

從1927年開始，胡厥文擔任上海機器業同業工會主任委員開始，便宣揚抵制日貨。一直到37年，日軍侵略上海，胡厥文開始奔走勸說江浙滬等地企業內遷，保全民族工商業。

抗戰勝利後，美國資本力量大規模湧入中國市場，再加上有國民黨政府充當其政治傀儡。民族工商業再一次面臨生死存亡之秋，但是胡厥文再次接觸到周恩來、董必武等人，後組建民主建國會，無奈遭到國民黨反動派的迫害，只能轉入地下繼續工作。

胡厥文老爺子的一生，一直在為這個國家和民族殫精竭慮，此時再邀請他出山一定沒有問題。其他四人也都是有名，並且政治立場堅定的民族工商業者，尤其是榮毅仁還被毛澤東稱讚過是“紅色資本家”。

現在國家又到了需要他們的時候，五人都是義不容辭的。沒有過多客套之類的話，眾人紛紛各抒己見，一時間聊得十分火熱。

鄧小平同志在會議上講話

鄧小平笑著說道：“現在經濟建設的攤子鋪得太大了，知識不夠，資金也不足。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過去耽誤的時間太久了，不搞快點不行。但這是個必須解決的問題。現在搞建設，門路要多一點，可以利用外國的資金和技術，華僑、華商也可以回來辦工廠，吸收外資可以採取補償貿易的方法，也可以搞合營，先選擇資金週轉快的行業做起。當然，利用外資一定要考慮償還能力。”

這也是鄧小平找幾人來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們不僅擁有資金，還有著廣泛的人脈和一定的號召力。如果他們能身先士卒作為表率的話，那能帶動的影響力是非常可觀的。為打消他們心中不該有的顧慮，頓了頓，鄧小平又繼續說道：

“要發揮原工商業者的作用，有真才實學的人應該使用起來，能幹的人就當幹部。對這方面的情況，你們比較熟悉，可以多做工作。比如說旅遊業，你們可以推薦有本領的人當公司經理，有的可以先當顧問。還要請你們推薦有技術專長和管理經驗的人管理企業，特別是新行業的企業。不僅是國內的人，還有在國外的人，都可以用，條件起碼是愛國的、事業心強的、有能力的。”

鄧小平同志

即便如此，眾人心中難免也是犯嘀咕，畢竟前幾年的事情鬧得太厲害，誰也不敢先邁出去一步。胡子昂和古耕虞先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闡明瞭現在的一些客觀情況和思想包袱。

鄧小平聽完後直接說到：“要落實對原工商業者的政策，這也包括他們的子女後輩。他們早已不拿定息了，只要沒有繼續剝削，資本家的帽子為什麼不摘掉？落實政策以後，工商界還有錢，有的人可以搞一兩個工廠，也可以投資到旅遊業賺取外匯，手裡的錢閒起來不好。你們可以有選擇地搞。總之，錢要用起來，人要用起來。”

榮毅仁在旁邊又談到了國際形勢的問題，進而又聊到引進外資等具體性的話題。榮毅仁當下便說道：“鄧小平同志講要利用外國資金、華僑資金，的確是重要問題。現在英、法、日、聯邦德國都要跟我們打交道，因為我們政局穩定。從國際上看，對我們是有利時期。美國大公司來華還有顧慮，外國朋友建議我們邀請大老闆面談，讓他們回去討論，以改變目前的態度和看法。在美國還有許多工作需要去做，可以利用華僑、華裔來做工作。我對外國朋友說，我們有人力，你們有財力，可以合作。”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鄧小平身邊還有國務院的副總理和中央統戰部的部長，人們都是負責這場改革的規劃者和具體執行者，一來二去聊的也是不亦樂乎。

榮毅仁先生

鄧小平在談到整體的經濟規劃時講到:“現在國家想調個頭，以前我們一直做鋼鐵的。這大傢伙啊，資金週轉慢的很。我們首先要搞清楚，哪些專案是資金週轉快的，比如旅遊、輕工業等等。”

“這些專案好得很啊，可以很快提高人民生活。就單拿旅遊業來說，我看可以紮紮實實地搞個50億美元收入，是不成問題的。我們地方這麼大，名勝古蹟也多得很，要千方百計的賺外匯。”

鄧小平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旅遊、石油等產業，只要穩紮穩打可能每年就會有150億美元的收入了。谷牧在旁邊插話道：“可能還要再多一些。”

鄧小平欣慰地笑了笑：“我看到那個時候，償還能力的問題就能解決了。我們的人啊，都很聰明。千方百計地來搞，不要頭腦僵化，中央對你們原工商業者寄予厚望，希望大家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暢所欲言。”

鄧小平同志十分信任榮毅仁，也知曉他負責工作的特殊性，專門對他說道：“你主持的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要規定一條，那就是給你的任務，你認為合理就接受，不合理就要拒絕，由你全權負責處理。出了問題也不會怪你，從經濟和商業的角度思考問題，簽訂合同，排除一切行政干擾。總之一句話，只要能把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搞好，就不要猶豫！”

鄧小平和榮毅仁會晤

看到中央如此放權，眾人心裡也踏實了不少。其實他們每個人早就有實業報國的想法，奈何現行阻礙因素太多，即便要做也束手束腳的。現在鄧小平同志拍板掃清了一切後顧之憂，每個人都是幹勁十足的。

一直聊到中午十二點多，幾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鄧小平抬起手腕看看時間，跟大家風趣地說道：“肚子餓了，該吃飯了，今天我們聚聚，我請大家吃涮羊肉。”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在福建廳的工作人員安排了兩個圓桌，鄧小平和五位老人一桌，其他人員一桌。桌子上的食物算不上奢侈，但也是應有盡有，蔬菜、羊肉，還有最重要的白酒，該少的一樣不少。

在飯桌上人們便很少去聊工作上的事情，大多是鄧小平在關心五老的身體狀況，時常還嘮著家長裡短，一時間關係拉近了不少。或許是今天的談話很有成效，鄧小平也十分滿意，不由得多喝了幾盅白酒，還勸身邊的人也多喝一點。

古耕虞這時候回憶起這段往事，稱其為“一隻火鍋，一臺大戲！”

古耕虞先生

這臺戲唱得著實很好，這臺戲不僅糾正了當時許多本不應存在的困難，還將我們的經濟制度從一條極端的道路上拽了下來。

在隨後的具體工作中，五老都發揮了舉重若輕的作用。榮毅仁擔任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胡厥文擔任民建主席和第四、第五屆中央委員會名譽主席；古耕虞擔任中國對外經濟貿易部特邀顧問；周叔弢擔任政務院財經委員會委員；胡子昂擔任中國工商經濟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

五老都在自己所擅長的領域，為新中國騰飛的經濟事業奠定了豐富的基礎和明確的前進方向。

尤其是中信公司，由於鄧小平在這次火鍋宴上的特批，中信公司不受條條框框的約束，一時間成為我國吸引外資的重要視窗。大量資本市場的互通有無，讓中信一躍成為我國當時最重要的部門之一，而中信也不負所望，不僅在資金方面為我國爭取到了大量的支援，還在技術等各領域實現了融貫中西，引領我國技術的進一步邁進。

中信集團

在80年代中後期，中信已經從一個投資公司搖身一變，成為了橫跨在金融、貿易、服務、生產等領域的大集團。旗下員工將三萬餘人，資產規模達500多億。成為改革開放洪流中的佼佼者，至今仍然在我國有著不可忽視的地位。

當時改革開放所帶動民眾的思想轉變也是多元化的，“鐵飯碗”不再炙手可熱，做小買賣，甚至下海經商成為年輕人所追求的一種潮流。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個體工商業註冊人數比之前翻了二十一倍。

這番生機盎然的中國市場經濟，背後的推動者卻是鄧小平等幾位老人家。人到暮年，做什麼事情難免會力不從心，可我們看到許多老一輩的革命家以及這些新懷著祖國經濟發展的老人，似乎越幹越“年輕”。其實人的身體都是一樣的，他們老了也會有倦怠的感覺，可他們肩上的擔子太重，怎麼敢輕易放下呢？

人雖然老了，但思想和眼光不能老，必須要與時俱進。鄧小平和五老的這一頓火鍋，開啟了中國經濟轉折的新篇章，同時也創造出中國邁向國際舞臺的決定性條件。今天我們承前啟後，要堅定不移的深化改革成果，不負前人囑託。無論是何種角色，但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中國人。

十一屆三中全會

民族資本家也好，工人、農民也罷，都是從中國最艱苦、最具有屈辱的血淚史中走出來的，大家共同的願景就是希望這個國家越來越好。希望中國能夠重新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復興一年多前的強盛光景。在這個共同的目標下，又有什麼是不能坐下來好好談的呢？

“實業強國”這四個大字並不是建國後才有的口號，甚至於清末就有人意識到這四個字的重要性。一百多年間，多少人前仆後繼地在這條路上奉獻出所有，五老不是第一代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