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言文化博大精深、內涵豐富,經過千百年的發展和演變,漢語中形成了不少約定俗成、意義完整的口語詞彙。
它們多來自歷史典籍和民間故事,並在人們的使用、交流下不斷豐富詞義,形成了隱藏於表層含義之下的精闢意義,其中,“東西”一詞的含義就極為精彩。
詞義豐富的“東西”
在經典小品《主角與配角》中,陳佩斯與朱時茂就用一段對話展現出了“東西”一詞豐富且精妙的含義:
陳佩斯先說到:“幾千年就出我這麼個東西?”
朱時茂趕緊圓場:“你不是個東西。”
“什麼?你說我不是東西!”
“啊,你是東西。”
“我是什麼東西!”
短短五句話,“東西”一詞意義不同,卻又不妨礙聽眾理解其中深意,可謂精彩絕倫,只是若讓漢語初學者聽到這段,恐怕就要在這“左一句東西,右一句東西”中暈頭轉向了。
除了帶有濃烈感情色彩的指代外,“東西”本身還表示距離和方位,例如“東邊和西邊”,“東西百餘里”;而在日常口語中,“東西”一詞更是涵蓋四方永珍,可以泛指一切具體的和抽象的事物。
那麼如此精妙琢磨的小詞到底源自何處,東、西二字又是如何從簡單的方位詞演變出泛口語化的豐富詞義的呢?
為什麼我們將“東西”作為一切物體的統稱,常說“買東西”而不用“買南北”呢?
一則關於朱熹和其學生的趣談或可為我們開啟思路。
朱熹教學解詞源
朱熹是南宋時期最為著名的理學家、思想家,儒學研究的集大成者,他與孔子並提,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被世人尊稱為“朱子”。
朱熹學問高深、思想廣博,他繼承了程顥、程頤的理學思想並將其發揚光大,“程朱理學”後被歷朝歷代尊奉為顯學,成為了中國哲學中不可撼動的強幹勁枝。
除過治學勤政、著書立說,朱熹還重修書院、廣納學徒,現在名揚四海的江西白鹿洞書院,就是在朱熹的奏請下修繕的。
朱熹知天命之年時,白鹿洞書院修復完畢,他不僅親任洞主,訂立了世界教育史上最早的規章制度之一《白鹿洞書院教規》,還開堂授課,供養貧困學子。
關於“東西”的討論就要從朱老師的一次日常授課開始講起。
某日,朱熹正在講臺上旁徵博引、侃侃而談,窗外忽現一妙齡女子提籃走過,許是少女容顏姣好、青春洋溢,不少學生的注意力都隨著少女遠去的背影飄走了。
朱老師見此場景,索性放下書本,與學生攀談起來,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生活的細枝末節中也蘊藏著豐富的知識文化,學識深厚的朱熹又怎會不懂這個道理。
朱熹見女子手提竹籃,靈光一閃,便向眾學生開口提問:“你們說這女子提籃作甚?”,學生們見先生並未嗔怒,不禁鬆下一口氣,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可爭來爭去也多是說女子是要去採買東西的。
這一回答正中朱熹的下懷,他順勢引導,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你們剛都說‘買東西’,怎麼沒人言‘買南北’?”
這個問題一出,課堂頓時安靜了下來,誰也沒想到老師竟會用日常口語中的小詞提問。
面對鴉雀無聲的課堂,朱熹微微一笑正欲開口,突然一隻小手篤定地舉了起來,起身的是一個10歲的孩童,他自信滿滿:“夫子,學生有一答案!”
朱熹心中一喜,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孩童不急不慢地說到:“五行說裡講求金木水火土,東方屬木,西方屬金,南方屬火,北方屬水,而中間則屬土,這五樣中竹籃遇火則燒,盛水則流,裝土則漏,唯有木、金可裝,故而只能言買‘東西’”。
朱熹聽完孩子機智的回答,倍感滿意,關於“東西”一詞的五行說解釋也就這樣流傳了下來。
關於“東西市”的三種說法
除過五行說之外,另一種關於“東西”起源的主流解釋則來自唐朝的城市規劃方案。
唐朝的長安城內以朱雀大街為分割線,劃分有東西兩市,東市主要售賣奢侈物品,以滿足達官顯貴的需求,而西市則更為平民化,售賣各種生活必需品,且有胡商聚集,故而又被稱為“金市”。
不論是高門望族亦或是平民百姓,日常採買都需要往來於東西兩市之間,久而久之,人們便將採購物品說成是“買東西”了。
當然,對於“東西市”的解釋也是眾說紛紜,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東西市”指代的並不是東西市集,而是指洛陽和長安這一東一西兩個城市。
早在東漢時期,商人在採購物資時便要經常往返於東京洛陽和西京長安,因此人們便將去這兩個經濟發達地區採購、售賣的行為簡稱為“買賣東西”,“東西”一詞也由此而來,發展為了一切物品的統稱。
還有一種說法則考慮到了市肆交易的舶來品,自古以來人們除了“東西”也常用“南北貨”來指代貨品。
至明朝萬曆年間,航海技術日漸成熟,海運管制日漸寬鬆,來自東洋、西洋的舶來品慢慢也成為了商品經濟的主流。
人們將這些產自東洋、西洋的新奇玩意兒簡稱為“東西”,而隨著之後舶來品的大宗流入和銷售,“東西”一詞也跟隨商販流通到了全國各地,漸漸成為了一種社會方言。
基於文學的一些觀點
以上的種種說法均建立在對古代社會經濟史發展的考證上,除去這一角度,一些學者也曾嘗試用文學的觀點來解釋“東西”一詞的起源。
《辭源》中闡述“東西”一詞時說:“貨物產於四方,言之謂東西,猶如記四季而約言春秋”,就是說“東西”與“春秋”一樣,都是對某一事物的概稱。
陳望道先生曾著文《修辭學發凡》,在文中他表明了自己對“東西”的觀點。
他認為“東西”一詞實際是語文中借代修辭的應用,天下貨品來自“東西南北中”四面八方,但若直接以“東西南北中”代稱商品,則顯得極為繁瑣,故只取前兩個字,代稱曰“東西”。
其實不論是閒趣雜談的五行說,還是以史為據的事蹟說,亦或是出於文學考量的修辭說,種種說法都有其道理,難以直接評判對錯。
但是僅由一個小小的“東西”一詞,便可以延伸出如此之多的文化內涵,足可見漢語言的博大精深,對“東西”一詞的考據或也以小見大,增強了我們的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