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國男足突破歷史，獲得大力神杯……”
週六上午，大東還在睡著，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老鐵，十點啦！你起來沒？釣魚去啊！”
“哦。。。？哦！好這就來。”
大東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昨天和朋友約好了今天釣魚的，沒想到睡過頭了。老婆應該是一早就出門會朋友去了。大東努力清醒了一下，覺得有點乏，腦子裡迷迷糊糊的。不過有約在先，他起來後喝了點粥就出門了。
冬天的風呼呼吹著，一天下來，大東一條魚也沒釣到，西北風卻喝了不少，回到家還沒等最愛的球賽播出，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早上，大東十點多才醒來，感覺頭痛欲裂。
“昨天不在家好好休息，偏偏要出去吹風，起來吃點東西吧，吃完再接著睡”，大東的老婆芬姐心疼地埋怨道。
“好……”大東剛掙扎著坐起來，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趕緊又躺下去。
看著大東臉頰通紅，額頭滾燙，芬姐趕緊拿來體溫計，一量，39.5℃！
“趕緊去醫院！”
不由分說，大東被芬姐半扶半扛帶到了附近社群醫院，查了血，醫生說有點感染，估計就是釣魚吹風涼著了，給開了兩種抗生素和退燒藥，讓回家好好休息。大東本來還想說昨天釣魚之前就開始不舒服了，但是感覺說話也沒力氣，心裡估計著即使說了醫生可能也是這麼用藥，他張了張嘴，到底沒出聲，又被老婆半扶半扛回到了家。
吃了2天藥，大東還是高燒不退，噁心、反胃，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奇怪的是肚子還越來越脹了。
“感覺不像小感冒啊，再去趟醫院吧”，芬姐有點著急了。
夫妻倆這次來到了中心醫院，抽完血後大東便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動也不想動。
“劉海東在嗎？劉海東！”剛剛接診大東的醫生站在診室門口高聲喊道，“劉海東或者家屬快過來一下”。
“在，在！”芬姐立刻跑了過去 。
“檢驗科打電話來了，你家患者血結果都不太好，炎症指標都很高，肝腎功能也不好，血小板只有正常人的1/4，趕緊去拍個CT”，醫生表情很嚴肅。
很快CT結果也出來了：考慮急性腎損害可能，腹盆腔瀰漫性腹膜炎，腹盆腔積液。
“病情太重了，趕緊住院！”
住院後醫生給用了高階抗生素，還加了些激素，大東發燒不那麼厲害了，但肚子脹得越來越難過。為什麼會有發燒和肚子脹，醫生們一時也說不太清楚。
大東本來是個大嗓門，平常話又多，經常被芬姐嫌棄。這病來如山倒，說話也沒力氣了，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芬姐一下子怪不適應的，整個人都恍惚起來。還好家裡親戚多，都積極發動所有社會關係，到處打聽能治這怪病的醫生。
幾經周折，大東表姐掛到了中山醫院感染病科胡必傑教授的門診號，胡教授瞭解情況後，當即立斷：病情危重，馬上轉到我科住院治療！
救護車嗚哩唔哩鳴著笛聲，載著已經快喘不上氣的大東一刻不停地開到了中山醫院。家裡人鬆了口氣，但是醫生給大東做了檢查之後倒吸了一口氣：大東各種驗血指標全線飄紅，尤其是腎功能惡化非常明顯；CT上不光有腹水，胸腔裡也出現了胸水，肺都被壓縮了，能不喘嘛？
各項對症治療一一出手。但進展如此之快的毛病，到底是何原因呢？真的是感染嗎？
住院後第3天，大東的腎功能還在繼續惡化，即使用了利尿劑，他當天也只解出兩次小便，多餘的水分和排不出的毒素滯留在體內，讓大東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心臟和肝臟也不堪重負。腎內科會診醫生建議腎穿刺活檢明確原因，“如果情況進一步加重，可能需要透析”。
“透析”二字像晴天霹靂劈中了芬姐，她怔住了，一個人在樓梯間發了很久的呆。
回病房時她路過醫生辦公室，此時已經快晚上八點了，辦公室裡面竟然還有三四個醫生，各自對著電腦，時不時互相討論一下，芬姐心裡一動：有他們在努力，沒準有希望。
“7床的診斷大家是如何考慮的？怎麼會腎功能持續惡化”？查房時，胡教授丟擲討論主題。
“中年男性患者，急性病程，短期內出現腹膜炎、多漿膜腔積液，需要考慮毒性比較強的病原體感染，但目前各種病原學檢查都是陰性。”
“患者急性腎損傷，也有可能是自身免疫疾病累及腎臟，但目前相關的自身抗體指標都是陰性的，腎內科會診建議腎穿刺活檢來明確。”
“患者最開始查血腎功能還是好的，後來吃過對乙醯氨基酚，之後腎功能才不好的，有沒有可能是藥物導致的腎損傷呢？”
“有可能，不過這解釋不了患者的高熱和腹膜炎的情況”
……
“急性病程，發熱，腎功能受損，會不會是腎病綜合徵出血熱？”胡主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腎病綜合徵出血熱是漢坦病毒感染引起的疾病，顧名思義，會出現發熱、出血和腎功能損傷。這種病毒一般由鼠科和倉鼠科的齧齒動物攜帶，人類吸入動物分泌物、尿液或糞便的氣溶膠，或直接接觸其排洩物而被感染，由於城市裡老鼠比較少，感染一般都發生在林區和農村地區。
“患者有發燒，有腎功能受損，但患者起病前沒有疫區旅居，也沒接觸過齧齒動物，最重要的這點不符合，而且患者完全沒有出血呀。”
“的確，雖然沒有出血，但是血小板明顯減少，有出血傾向，有沒有可能是腎病綜合徵出血熱的不典型表現？”三十多年從醫經歷，身經百戰的臨床經驗，讓胡教授深諳臨床實際案例遠比教科書要複雜，“而且，這種病毒感染雖然兇險，但有自限性，不需要目前經驗性應用的大量抗生素，只要幫助患者度過最難的‘少尿期’，就有徹底翻盤的希望。”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腎功能。醫生們緊急安排了漢坦病毒檢測和腎穿刺活檢；同時，由於大東的腎臟已經不能行使正常的排水和排毒的功能，醫生安排了臨時的床旁急診血液透析。粗粗的管子把大東的血液引出體外，過濾掉代謝廢物、毒素和多餘的水分再輸入體內。場面雖然嚇人，但做完血透，大東感覺全身都輕鬆了許多。
當天晚上，流行性出血熱病毒（漢坦病毒）結果回報：抗體和核酸都是陽性！後續經過上海市疾病預防與控制中心複核證實無誤。同時，腎穿刺病理提示急性腎小管壞死，與漢坦病毒感染相符合。
流行性出血熱典型過程有發熱期、低血壓休克期、少尿期、多尿期和恢復期，但很多患者並不具有典型的五個時期而僅有部分症狀。大東就沒有經過低血壓休克期，也沒有出血表現，也就是說他沒有“照著教科書生病”，這種不典型的病例的診斷最為考驗醫生的臨床水平。
流行性出血熱屬於病毒感染，抗菌藥物無效，治療主要是對症支援治療。醫生果斷停用了抗生素，繼續積極對症支援治療，走出“少尿期”的大東“順利”進入了多尿期，入院後第4天24小時尿量增加至4000mL以上。在這個階段，大東真正體會到了那句廣告詞的意思：“排出毒素，一身輕鬆”！
經過醫生精確的對症支援治療，大東在“多尿期”順利避開種種風險大坑，逐步進入恢復期。半個多月後，原來那個生龍活虎的大東精氣神都回來了，各項指標都基本上接近正常，尿量基本恢復正常水平，就連嗓門也大了不少。他雖然是躺著進來的，出院可是歡歡喜喜地走著出去的。
但讓他想不明白的是，他究竟是怎樣感染的這種病毒。他一直住在市區的居民樓裡，沒有接觸老鼠的機會，身邊親友同事也沒有這種情況。那隻“命中註定”的老鼠究竟是透過怎樣曲折的途徑，把病毒間接傳播給他，和他平時喜歡的野外釣魚有沒有關係，他也不得而知。
醫生提醒
1. 什麼是腎綜合徵出血熱？
腎綜合徵出血熱（hemorrhagic fever with renal syndrome, HFRS）由布尼亞病毒科漢坦病毒屬病毒感染所致，也常稱作流行性出血熱。主要表現為發熱、出血、低血壓和腎損傷，典型病程經過發熱期、低血壓休克期、少尿期、多尿期和恢復期五期。但部分病例可能不典型，臨床醫生應保持警惕，謹防漏診。
2. 人類是如何感染漢坦病毒的？
我國HFRS年發病率在世界上最高，約16,000-100,000例/年。漢坦病毒主要由鼠科與倉鼠科齧齒動物（小鼠、田鼠、鼩鼱和大鼠等）攜帶，尤其是黑線姬鼠和褐家鼠。人類透過吸入動物分泌物、尿液、糞便的氣溶膠，或直接接觸排洩物感染。許多患者在出現症狀前2~4周可能遇到過活的或死的齧齒動物，或者進入有過明顯齧齒動物出沒證據的房間。
3.哪些人群可能發生腎綜合徵出血熱？
（1）農民（春耕、秋收季節；
（2）動物研究機構人員或實驗室鼠類動物飼養員；
（3）寵物鼠飼養者。
4. 如何治療及預防腎綜合徵出血熱？
HFRS病例每年病死率波動於0.60%～13.97%，但目前尚無針對漢坦病毒的特效抗病毒藥，主要是積極對症支援治療。非甾體類抗炎藥NSAIDS可能導致急性腎損傷，應避免使用。
預防措施主要是疫苗接種和滅鼠。避免進入大量齧齒動物生存的區域，或防止齧齒動物居住於家和工作區域附近。
本文首發於“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團隊（zsgr2020）”，醫師報受權釋出！
作者：李娜 黃英男
稽核：胡必傑 潘珏
稽核：昕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