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民
農曆臘月初七,是母親誕辰89週年紀念日,也是姑媽80歲生日。清晨,洗漱完畢,沐手焚香,到母親遺像前磕頭禮拜。上午9點,我和妹妹、妹夫自常德,弟弟、侄子自安鄉縣啟程,同時趕往津市給姑媽祝壽。
姑媽是我父親的唯一妹妹,是父母輩唯一健在的親人了。幾十年來,我們兄妹與姑媽情同母子。
我的姑媽是1958年招工到津市絲綢廠的,那時才17歲。建廠初期,她每天堅持挑磚挑瓦,艱苦勞動。工廠投產後,她是一線工人,三班倒。那個時候,姑媽因社會關係不好,付出的努力更多。她硬是靠埋頭苦幹,誠實做人,年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三八紅旗手,每到春節回家,就把獎狀、獎品帶回來讓全家人分享。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她入了黨,當了班組長、車間主任、車間書記。我家沒有一個親戚是黨員、幹部,那時候,我填寫什麼表,社會關係一欄最引我自豪的是姑媽的那個工人身份。
姑媽結婚很遲,30多歲才有了兒子。表弟長得俊秀,從小聰明可愛懂禮貌,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常德市一所職業中專擔任團幹部。1999年端午節前兩天,表弟不明原因地在學校宿舍身亡。這之前的幾個月,姑父、姑媽還來常德遊玩,到了兒子的所在學校,沒想到這竟是同兒子的最後訣別。姑媽得知兒子身亡的噩耗,一下昏厥過去。醒來後撲在兒子的骨灰盒上號啕大哭,在場的人無不傷心流淚。中年喪偶,老年失子,是人生最不幸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姑媽是如何挺過來的,那段時間,我天天想安慰姑媽,但又不敢給她打電話,怕引發她的悲痛,直到一天姑父、姑媽給我打來電話,才讓我稍微放下心來。幾個月後,我去給姑父過60歲生日,發現姑媽已經滿頭白髮,滿面皺紋,但她強打精神歡迎我們。我心裡一酸,便躲到一邊暗自擦淚了。
2008年真是多災之年。國家遭受了南方的冰災、汶川地震,我家裡八個月之內父親、母親相繼去世,姑媽也飽受磨難。那是冰災的時候,有一天姑媽去菜市場買菜,一下滑倒在冰地上,造成腰、腿嚴重骨折,動手術、做牽引,一躺就是一年。我母親和姑媽同一天生日,都是臘月初七。臘月初八,我母親於75歲生日後幾個小時去世。姑媽聞訊,不聽勸阻,執意要坐著輪椅,乘中巴車,前來悼念。當姑媽在我母親遺體前放聲大哭時,我們兄弟姐妹妯娌都跟著哭成一片,一旁的鄉里鄉親和前來悼念的親友無不動容。幾個月後,姑媽又堅強地站起來了,開始拄著柺杖一步一步移動,慢慢丟掉柺杖走路,後來竟每天下樓散步鍛鍊。
姑媽喜歡我、疼愛我。小時候,姑媽抱我、帶我,告訴我唱歌、認字。有一次,我跟著姑媽到河邊洗衣,一下掉到河裡,姑媽也不顧自己,猛地跳到河裡把我救上岸來,她自己喝了幾口水,回家後,還被祖母罵了幾句。我是1964年考上初中的,每個月需要六塊五角錢的生活費。我父親是小學教師,每月工資37元,母親出集體工,我們兄弟姐妹四人,加上祖母是小腳婆婆,沒有勞動能力,家裡生活困難。我見這種情景,讀到初中二年級時,就準備不上學了。一天晚上,我給當工人的姑媽寫了一封信,講了我的想法,姑媽得知後,急忙制止我,並責怪了我的父母。從此,姑媽每個月定時給我寄10元錢,可那時候,她的工資也才24元啊。姑媽年紀大了,給她做介紹提親的不少,她總是說,我的侄子不讀畢業,我不談物件。就這樣,直到1969年,我當上了民辦教師,姑媽才結婚成家,那時她已經是快30歲的人了。
沒有姑媽,我連個初中也不能讀完,沒有姑媽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時時不忘姑媽的恩情,我的心裡,一直把姑父、姑媽擺在父母的同等位置。我和老婆都像孝順父母一樣孝順姑父、姑媽。姑父、姑媽都是改制企業的退休工人,經濟待遇差。我每月從工資中拿出300元放在一邊,待節假日為老人送去。每年正月初三,我和弟弟、妹妹幾家子相約去給兩老拜年。姑父、姑媽也時時關心我、關注我。看到報紙上我寫的文章,就立即剪下來;哪裡出了什麼腐敗分子,她就打電話提醒我千萬不要有貪心,千萬不要忘記老百姓,如果一段時間看不到我發表的文章,就打電話詢問我和家人的身體、工作狀況。
4年前,姑父因病去世。姑媽經女兒女婿的孝順關照、細心呵護,又堅強地走出悲痛的陰影。現在她帶著小重外孫,開心每一天。給姑媽祝壽,她很高興。起身換鞋出去吃飯時,她穿著幾年前我老伴給她買的名牌鞋子動情地說,這是俺陳芳給我買的鞋,穿起很舒服呢。見到老人精神很好,我們做晚輩的倍感欣慰。百善孝為先,媽媽不在了,姑媽就是媽。
【來源:常德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