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族是跨界民族。它既是哈薩克的主體民族,也是中國、俄羅斯、烏茲別克、土耳其、蒙古等國的少數民族。哈薩克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6世紀,其族源極具多樣性特徵,16世紀左右基本形成現代哈薩克民族。
哈薩克人長期以遊牧為業,各氏族、部落間通婚和領地遷徙十分普遍,這些因素使哈薩克人對家族和血緣關係極為重視。父母及時準確地向子女傳授自己家族的譜系,被視為重要的家庭責任。即便到了今天,絕大多數哈薩克人都能背誦自己七代祖先的名字,所以哈薩克族有這樣一句諺語;“不知七代祖先名字的人一定是孤兒。”有 的人能背十數代、二十餘代系譜,這些人能得到社會的尊重。正因如此,氏族、血緣關係在哈薩克人的社會管理體系中扮演著重要而特殊的角色,“玉茲”也就在此基礎上應運而生了。
“玉茲”一詞源於突厥語中的欽察方言,在哈薩克語中的意思為“部分”或“地區”,指的是哈薩克族歷史上部落聯盟和區域行政相結合的一種管理模式。15世紀後期哈薩克汗國建立,由於中央政權組織較為鬆散、內部封建領主割據,在汗國內逐漸形成了彼此相對獨立、以氏族和部落聯盟為基礎的三個較大的部落集團,即大玉茲、中玉茲和小玉茲。每個集團 內各個部落四季轉徙的牧場便成為其地域範圍。隨著哈薩克汗國的不斷髮展,玉茲從地域概念逐漸演化成行政管理單位,對哈薩克歷史的發展具有重要影響。
1.三玉茲的歷史和形成
玉茲(哈薩克語:Жүз,意為數詞100)是哈薩克族歷史上的一種領土和部族劃分方法。16世紀初哈薩克汗國分大、中、小三個玉茲,大玉茲稱右部,中玉茲稱左部,小玉茲稱西部。大玉茲分佈在今哈薩克南部和東南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西北部和烏茲別克部分地區;中玉茲分佈在今哈薩克中部和東部;小玉茲分佈在哈薩克西部和俄羅斯奧倫堡州。
Velyaminov-Zernov認為,三大玉茲的劃分應該是1598年哈薩克佔據塔什干、突厥斯坦和塞蘭等重要城市的結果。
每個“玉茲”又包括若干部落,三個玉茲有三個小可汗,上面有大可汗。有趣的是,很多人認為哈薩克汗國在頭克汗時代才有三玉茲的說法。小玉茲是哈克納扎爾汗的兒子奧謝克所領部落組成(主要是諾蓋人與奄蔡)這三個部落基本在歷史上是獨立發展的,根據中亞史綱研究,中小玉茲聯絡比較緊密,歷史上關係較好,大玉茲則比較獨立。
1723年,大玉茲和中玉茲向準噶爾汗國投降,小玉茲汗阿布勒海爾(他是賈尼別克汗的兒子烏斯克(Өсек сұлтан)之後裔。賈迪克是賈尼別克汗倒數第二個兒子)西逃。1730年9月阿布海依爾派使者到烏法,向沙俄遞交國書,請求併入俄國,獲得批准。1729年阿布勒海爾統帥三玉茲大軍在巴爾喀什以東取得勝利,將準噶爾趕回準噶爾汗國。1757年,在清朝攻滅準噶爾汗國的同年阿睦爾撒納投靠阿布賚汗,清軍攻入中玉茲。1757年阿布賚汗歸順清朝。大玉茲部落定居愛唐蘇河附近(叉勒布什河東北)。中玉茲人後來遷居伊犁和塔爾巴哈臺。
三玉茲由來的傳說:從前有個汗叫克孜勒阿斯蘭(Қызыл Арыстан хан Kyzil arystan han, 紅獅汗)新得一子,因身上有斑點,故取名為阿拉什(Алаш Alash, 突厥語斑紋的意思),紅獅汗怕流言誹語,便將阿拉什遺棄。阿拉什長大成人,成了遠近聞名的英雄。紅獅王便喚阿拉什回自己身邊,阿拉什不從。紅獅王的參謀科坦拜便說服紅獅王,派科坦拜的大兒子烏孫巴圖爾(Уйсун батыр Uisun batir)帶300多名士兵為阿拉什效力,後又派科坦拜的二子波拉特,三子阿勒深各帶300士兵加入阿拉什。阿拉什帶領這一千人爭戰殺場,士兵每次衝鋒都大喊:“阿拉什!”烏孫的軍士為大玉茲,波拉特為中玉茲,阿勒深為小玉茲,加一起稱為千人阿拉什(Алаш мин Alash min)。約九世紀阿拉什一詞初次出現。阿拉什為哈薩克人代名詞,也是哈薩克人戰鬥衝鋒時的口號
大玉茲又稱“烏拉克玉茲”或“烏拉玉茲”,主要由烏孫、康居、杜拉特等部落構成,實力範圍分佈於七河流域,即今日哈薩克的東南部。所謂“大”,不是指面積大或人口多,而是指七河流域是哈薩克人在中亞最初生活的地區,有古老、老大的意思。傳統上大玉茲歷來以正統自居,哈薩克許多政治精英,包括現任總統納扎爾巴耶夫均為大玉茲出身。
中玉茲又稱“鄂爾圖玉茲”,主要由克烈、乃蠻、阿爾渾等部落構成,其中勢力最大的是阿爾渾部。中玉茲實力範圍位於哈薩克中部和北部,在三個玉茲中範圍最大,人口最多,實力最強,氏族世系儲存也較為完整,歷史上與清朝關係十分密切。
小玉茲又稱“奇齊克玉茲”或“奇齊玉茲”,實力範圍位於哈西北部和西部,主要由巴依烏勒、阿里木烏勒等部族構成,地理上離俄羅斯最近,受其影響最深。小的意思是指成立時間最遲,也有說法指勢力範圍最小。
2.三玉茲的短暫統一
哈薩克汗國從三玉茲先後形成獨立統轄區域起,就面臨嚴重的內憂外 患:內憂主要是各玉茲間就因爭奪牧場、財產而不斷爆發的紛爭,外患則是蒙古準噶爾部向哈薩克草原的侵略擴張。從16世紀末開始,哈薩克與準噶爾蒙古爆發了持續一個多世紀的戰爭,雙方各有勝負,但蒙古人總體優勢不斷擴大。面對複雜嚴峻的形勢,17世紀上半葉,額木什汗不斷透過聯合不同部落征伐割據勢力,逐漸形成統一力量對抗準噶爾蒙古。其子楊吉爾汗繼位後,繼續帶領哈薩克人抵禦準噶爾的侵略,但1652年楊吉爾汗陣亡後,汗國陷入分裂。17世紀末,哈薩克出現一位傑出的君主頭克汗。他不斷削弱各部族首領的實權,著力 加強中央集權,打擊分裂割據。在他的帶領下,汗國力量逐漸壯大,恢復了統一的局面。但頭克汗執政後期,割據勢力再次抬頭,三個玉茲各自為政。頭克汗死後,汗國再次分裂。
內部爭鬥大大削弱了哈薩克人抵禦外敵的能力,準噶爾蒙古在首領葛爾丹帶領下趁機大舉入侵。葛爾丹於1732年、1740年兩次遠征中亞,佔領了大玉茲和中玉茲的大部分土地,並在大玉茲地區設總督府,負責徵收賦稅。大部分不願臣服的哈薩克人逃亡到了小玉茲地區,這就是哈薩克歷史上著名的“大災難年代”。小玉茲首領為抵禦準噶爾蒙古的追剿,開始向北部的沙俄靠攏, 為後來沙俄入侵中亞埋下了伏筆。直到1755~1757年,清康熙皇帝率軍擊敗葛爾丹,準噶爾各部被併入清朝,才解除了哈薩克來自準噶爾蒙古的軍事威脅。為此,中玉茲首領阿布賚汗對清朝稱臣納貢,表示“願率哈薩克全部,歸於鴻化,永為中國臣僕”。同年秋,大玉茲首領吐裡拜和阿布勒比斯亦表示願意臣服於清朝。
3.沙俄的入侵和玉茲的消亡
早在17世紀初期,沙俄就開始向哈薩克草原擴張,但遭到武力反抗。從18世紀開始,沙俄開始採取武力進攻和政治誘迫雙管齊下的方式,一方面沿哈薩克草原邊界修築堡壘線,另一方面不斷誘逼哈薩克上層,尤其是地理上離俄羅斯較近的小玉茲統治者向其臣服。趁準噶爾蒙古進犯大玉茲、中玉茲之機,沙俄加大對哈薩克部族首領的收買、拉攏,並極力阻撓三玉茲歸順清朝。迫於壓力,小玉茲統治者先後於1732年、1742年向沙俄表示臣服。哈薩克人民反抗沙俄侵略和上層統治階級背叛的鬥爭並未停止,1822年小玉茲曾爆發大規模抗俄起義,但在沙俄軍隊圍剿下失敗。進入19世紀後,沙俄進一步加強了對三個玉茲的實際控制。1818年沙俄借大玉茲侵佔中玉茲領地之機吞併了中玉茲,將其劃歸西伯利亞當局直接管轄。19世紀後半葉,在中亞崛起的浩罕汗國佔領了大部分大玉茲領地,大玉茲人一部分進入沙俄,另一部分進入了中國。1867~1874年,浩罕汗國首領阿古柏在新疆鼓動叛亂,被左宗棠率清軍擊敗,實力大損。沙俄趁機滅掉浩罕,大玉茲領地也隨之併入俄國,自此,哈薩克三個玉茲完全消亡。
4.玉茲傳統對哈薩克政治生活的影響
19世紀下半葉,在俄國內地受教育的一批哈薩克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先後回到哈薩克,並於1917年成立了“阿拉什”黨。十月革命爆發後,哈薩克也建立了蘇維埃政權,“阿拉什”黨與哥薩克軍團結盟,宣佈哈薩克自治,不承認蘇維埃政權並與其不 斷對抗。但蘇維埃政權在紅軍的支援下節節勝利,最終於1920年建立了自治共和國並加入蘇聯,隸屬於俄羅斯聯邦。蘇聯時期,在共同意識形態和政治經濟體制下,哈薩克部族間的很多矛盾被掩蓋,蘇共中央對各加盟共和國的民族主義採取高壓政策,玉茲傳統銷聲匿跡。勃列日涅夫時期,哈共中央第一書記由來自大玉茲的庫納耶夫擔任,而哈部長會議主席和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則分別來自中玉茲和小玉茲,三個玉茲在哈政治生態中均有自己的“版圖”,形成了相對穩定的政治力量格局。但蘇聯時期共和國首都置於位於大玉茲實力範圍的阿 拉木圖,無疑給大玉茲的傳統政治優勢增加了重要砝碼。
蘇聯後期,各個玉茲由於地域、文化和發展水平不同而產生的矛盾經過長期積累開始爆發。蘇聯解體前後,長期處於哈薩克政治生活優勢地位的大玉茲政治精英利用手中的政治資源和轉型時期的特殊環境,積累了大量財富並形成了特殊利益集團,構成了一個新的上流階層,打破了原有的政治平衡。而小玉茲地理上靠近俄羅斯,繼承了前蘇聯時期在哈境內的多數工業設施,也利用裡海沿岸豐富的油氣和礦藏資源開始發展。剩下的中玉茲則實力大受損失。1991年哈薩克宣佈獨立,來自大玉茲的納扎爾巴耶夫當選總統。在政府主導下,哈社會掀起一股復興哈薩克傳統文化、弘揚傳統價值的熱潮,玉茲傳統也在其中悄然復活。隨著納扎爾巴耶夫總統權威的不斷鞏固,哈權力重心日益向其代表的大玉茲傾斜。有人統計,1999年哈總統大選後,州長以上重要崗位的大、中、小玉茲代表比例達23∶13∶6。1997年,哈總統納扎爾巴耶夫簽署總統令,將哈薩克首都從阿拉木圖遷往地處傳統中玉茲實力範圍的阿克莫拉,並將新都改名為阿斯塔納,進行了大規模、高起點的城市建設。這無疑給一直失勢的中玉茲吃了“定心丸”,對哈薩克平衡三個玉茲的各方面利益,穩定國內社會舉足輕重。
玉茲傳統起源於哈薩克特有的部落意識和宗法觀念,本質上是一種部落本位主義,成為利益集團在政治、經濟利益爭奪中的重要手段。玉茲作為一種社會現象,長期根植於哈薩克社會生活中,哈薩克人在互相介紹或自報家門時,其部落出身和玉茲歸屬時有提及,在幹部升遷、男婚女嫁等方面“因玉茲劃線”的事屢見不鮮。儘管哈薩克國家發展和現代化程度的不斷提高,三個玉茲矛盾的嚴峻性逐漸弱化,但玉茲傳統作為一種社會現象,還將長期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