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為找一位老八路,空軍司令劉亞樓急赴東北。一見面他就拉著這位老八路,走進了只有他倆人在的房間裡,心事重重地說道:“這個東西,你要是搞出來!毛主席和彭老總都會感謝你!”
能讓空軍司令心事重重,又專門飛赴東北,顯然不是一件小事。
(一)
“急赴瀋陽”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隨即半島局勢急轉惡化。為了保護我東北和國家整體安全,以及感念中朝兩黨情誼,偉人艱難地做出了抗美援朝的決定。10月末,首批入朝的6個軍在彭老總的率領下,秘密渡過鴨綠江。
然而當打了一個多月後,志願軍所存在的問題,都暴露出來。作為空軍司令的劉亞樓深感責任重大,因為飛機我們“有了”(新生的中國空軍和蘇聯援朝的空軍力量),但是不能因為一個小細節就要命呀!
12月的瀋陽,西北風呼嘯不止。瀋陽城在凜冽的風雪中呻吟著。
火車站裡,人們緊張忙碌著。一列列火車滿載身穿黃棉襖、懷抱蘇式衝鋒槍、轉盤機槍的軍人,和被帆布選蓋著的汽車、大炮,在哨兵的嚴格監視下正加註水、煤。
這時,又一聲尖尖的長嘶,一列從關內開來的列車駛進站臺。從軟席車廂中匆匆走下幾個身穿黃色軍大衣、手拎黑色公文包的軍人。其中一個,身披墨綠色軍大衣的中年軍人,剛要跨進一輛黑色轎車,又回頭對身後一個年輕軍人說:“到駐地後,馬上把北陵機場的熊焰找來,越快越好!”
“是,司令員。”
中年軍人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忙把手一揮:“不用了,我給他掛電話。”
說完“砰”地一聲就關上了車門。小轎車駛出站臺,迅速消失在瀰漫的風雪中。這個中年軍人,就是剛剛上任才一年的空軍司令員劉亞樓。
(二)
“只為找一個老八路”
一個急促的電話,使地處瀋陽北郊的北陵飛機修理廠廠長熊焰,火燒火燎地坐著全廠唯一的那輛美國吉普急速趕到遼寧賓館。
“怎麼樣小熊,現在的飛機你們還給它喝酒精嗎?”劉亞樓風趣地逗著匆匆走進房門的熊焰。
劉亞樓還記得呢,那是當年航校由於沒汽油快停辦的時候,航校曾派熊焰等四個“老延安”到哈爾濱兩個酒精廠當廠長搞酒精......他清楚熊焰的性格,那就是辦事認真,愛鑽牛角尖。此外他在東北民主聯軍時,還兼任過幾個月航校校長的職務。
“司令員,還提那個老皇曆幹什麼,如今都進城了。”
熊焰難為情地用手撓了撓頭,然後又焦急地追問道: “司令員這麼急地把我找來,一定有什麼重要任務!”
“進城可別忘了鑽山溝啃棒子的時候哩!那老皇曆可是咱們的傳統哩”劉亞樓上前把熊焰拽進了屋中,順勢把他按在了鬆軟的沙發上,用手點著他的腦門打趣道:“機靈鬼,美國佬把戰火都燒到家門口了,我這個當空軍司令的總不能拿刺刀跟人家比劃去啊?”
劉亞樓漸漸收斂了笑容,兩眼緊緊盯著熊焰,嚴肅地說道:“彭總帶著十三兵團過去了,兩個戰役打得挺順手,麥克阿瑟肯定要報復的,我們要做好打惡仗、打持久戰的準備。陸地上打交手仗,我們不怕他們,主要是我們的空中優勢一點也沒有,後援部隊和給養運輸總遭空襲,損失挺嚴重。”
劉亞樓頓了一下,口氣鬆緩了,繼續說道:“上個月周總理親自去莫斯科朝斯大林要飛機,斯大林一狠心才給了一百架,你們工廠都接到了吧?”
“接到了,他們是分批用火車運來的,已經裝出了幾架,正試車呢!”熊焰此時渾身癱軟、疲倦,真想偎依在沙發中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
這幾天,他把全廠的工人、幹部都動員起來了,晚上到火車站搬運從蘇聯發來的飛機翅膀、機身,白天再把它們組裝成完整的飛機,然後再推到跑道上試車、試飛,合格後再交給飛行員......沒黑夜、沒白天地連軸轉著幹,都幾天幾夜沒合限了。
“飛機還要抓緊時間組裝,很快我們空軍也要入朝參戰了!”劉亞樓繼續說道,“現在有一個緊急任務還沒有著落,蘇聯給的這一百架飛機都沒有參戰用的副油箱,沒有副油箱的戰鬥機怎能作戰?朝蘇聯要,他們藉口火車皮緊張不給,跟他們交涉了幾次,人家就是不給!看來,只能靠咱們自己造了。”
稍停了一下,劉亞樓說道了此行的目的:“這個任務,你能完成嗎?”
“能!”熊焰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躊躇滿志地昂著頭,急切地望著劉亞樓。
他掂出了劉亞樓話語中的分量,但更清楚這一百架飛機若是不帶副油箱參戰,所產生的後果。戰鬥機作戰的空域很廣,有時距離機場好幾百公里,再加上搜索、跟蹤、空戰、返航等,停留在空中的時間越長,所消耗的油量也就越大。
這樣,僅靠飛機機體內油箱中的油是不夠用的,所以務必要在飛機翅膀下掛兩個活動油箱,人們稱這種活動油箱為副油箱。
戰鬥機在飛赴空戰領域過程中,首先要燃用副油箱中的油,一旦發現敵情,則立即將副油箱扔掉,以減輕飛機的重量和阻力。所以在頻繁的空戰中,副油箱的損耗是相當驚人的。
“我再強調一遍,”劉亞樓的面孔嚴肅,“造這批副油箱困難不小哩,蘇聯既沒給我們副油箱的圖紙,也沒給我們造副油箱用的鋁板。所以,我只能給你搞一對蘇聯飛機上正在使用的副油箱,你要想盡一切辦法給我照胡蘆畫瓢把副油箱搞出來!不要那些框框,不管它是拿什麼東西做出來的,只要它能裝油就行你知道不?彭老總太需要咱們空軍給他助威了!”
“請司令員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軍中無戲言!到明年三月底,你務必給我造出3000個副油箱來。否則,飛機不能入朝參戰,造成地面部隊傷亡慘重,彭老總要是罵娘,毛主席怪罪下來,我拿你是問!”劉亞樓繼續說道,“當然了,你要是搞出來,毛主席和彭老總都會感謝你!”。
“堅決完成任務!”熊焰挺直身板回答。突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忙向劉亞樓懇求道,“請司令員再撥給我一個機翼,不然的話副油箱的掛勾、輸油導管沒法制造。”
“好,滿足你的要求。三個月後,我在北京聽你的好訊息!”劉亞樓伸出雙手,用力地拍了拍熊焰的雙肩,滿意地笑了。
這就是劉亞樓的絕密之行。
熊焰可是地地道道的“老八路”,曾經為了去參加革命,從西安步行了8天才走到延安。抗日戰爭勝利後,他參與建立我黨第一所航校,培養了大批空軍飛行員,是我國航空科研試飛事業的開拓者之一。
(三)
“艱難過程”
吉普車把熊焰從遼寧會館拉回了北陵飛機修理廠。
一下車,熊焰立即將廠黨支部書記張世修、生產技術股股長宋協隆、副股長姚一球、特設股股長嶽榮等人找來,向他們傳達了劉亞樓關於生產副油箱的命令。
大家一聽我們的空軍馬上要赴朝參戰了,高興得直拍掌聲。但一落實製造副油箱的具體措施,人們都傻了眼。因為航校進城後仍然是以修理飛機為主,生活和生產的條件雖與山溝裡不能相提並論,但仍然是拆東牆補西牆,缺啥補啥,反正國民黨扔下的破爛飛機多得是。
特別是近期所幹的活都是從蘇聯運來的飛機散裝件,只要攤開圖紙,把飛機左右兩個翅膀往機身上一插,油管、導線一接,再用螺栓、鉚釘一固定,一架完整的飛機就誕生了。可要製造飛機的零部件,大家可犯了愁。
副油箱的內部結構是個什麼樣的?製造它都需要什麼樣的工具、它的材料加工有什麼技術上的需求?這些書本上深奧的道理,對剛剛進城的“土八路”來講都是一串神奇的謎!
但前線的戰友們在流血,時間不等人啊!爭論來、爭論去,最後熊焰拍板讓技術股副股長姚一球領幾個人,把那對蘇聯製造的副油箱全部大卸八塊,進行實物測繪,然後再照葫蘆畫瓢進行製造。
不久,測繪圖畫出來了,但造副油箱外殼用的那種白色鋁板沒有貨源。沒有它,誰敢保證造出來的副油箱不漏油、不撒架呢?就在大家為這事兒犯愁的時候,一個老工人提出了一個讓人捧腹大笑但又有極強誘惑力的建議:
“小販們挑著滿街吆喝的酒簍子,那玩意結實、實用,咱們不妨也搞一對試試。”在絕境中掙扎的人,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會充滿旺盛的求生欲。這古樸而大膽的建議,使熊焰點頭應允了。
一把大鐵剪刀,將一張薄鐵皮剪成一指寬的板條,然後將板條做成與副油箱大小相似的骨架,再找來一疊粗糙發黃的“馬糞紙”,又端來一盆散發腥味的豬血。將“馬糞紙”一張張浸泡在豬血中,浸透後撈出鋪在骨架上......
東北民間糊酒簍子的原始手工藝,就這樣被搬到了共和國飛機修理廠的生產線上。
一對酒簍式副油箱誕生了,人們欣喜若狂,紛紛跑來觀看它的最後一道工序:裝油負重試驗。成桶的汽油“嘩嘩”地灌進了酒簍式副油箱中,但隨著油量的比重加大,酒簍式副油箱那粗糙的外形逐漸蠕變形、斷裂......汽油四溢,土造副油箱徹底失敗了。
(四)
“成功了”
雖然這項“發明”失敗了,但是到處四溢的汽油卻讓大家的大腦活泛了。
“馬類紙”塗豬血做成的外殼強度不夠,那麼用鐵皮做外売呢?
於是,工人們又將白鐵皮鋪在了骨架上,在整體連線部位用鉚接方法進行固定。沒幾天,白鐵皮副油箱又誕生了。但一灌上油發現在鉚接的對縫處滲油:氣密性不合格。
工人們沒有放棄!於是大家又採用了先鉚接後錫焊的方法,將油箱外売的對縫處和鉚釘的四周全部用焊錫塗死。然後再作氣密、清洗、供油、耐壓、振動等試驗......
結果全部合格!
工廠為了安全保險,又派人將這對白鐵皮副油箱專程送到安東(丹東)前線機場,經蘇聯飛行員作飛行試驗,它的各種效能完全符合飛行要求。
於是,工廠立即在全市範圍內招收了大批修“洋鐵壺”的手工匠,工廠專門騰出一座大廠房......瀋陽市委為了保證副油箱的安全生產,特將市公安局二處處長謝海全派到工廠,讓他具體負責副油箱生產的保密工作。
3個月過去了,3027個用白鐵皮製成的副油箱被送到了空軍部隊,共和國的空軍終於赴朝參戰了。
當號稱世界“王牌軍”的美軍飛行員,在朝鮮戰場上被我年輕的空軍英雄張積惠、王海等人打得機毀跳傘時,他們作夢也沒想到,中國空軍飛行員所駕駛的戰鬥機,競是掛著用白鐵皮敲打成形的土造副油箱來與他在空中相會的......
1951年3月,在北京的一次宴會上,空軍司令員劉亞樓為熊焰滿滿地斟了一杯茅臺酒,然後高高舉起酒杯興奮地說:“你打了個漂亮仗,來,為咱們的副油箱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