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在英國乃至世界藝術史上,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是繞不過去的一座山峰。作為英國學院畫派最負盛名的代表人物之一,透納將風景畫推升至與歷史畫、肖像畫同等的地位。他筆下關於光線、色彩的獨到技法更為後世的印象畫派和抽象主義畫派奠定了堅實基礎。
年少成名志向遠大
1775年,透納出生於倫敦科文加登的梅頓萊因,家庭並不富裕,但父親十分看重透納的繪畫天分,送他去建築物畫家托馬斯·馬爾頓那裡學習。擅長透視畫法的透納接手大量來自建築師的畫作訂單,無形中鍛鍊了繪畫技巧。
1789年,14歲的透納進入英國皇家美術學院學習,僅過一年便嶄露頭角,在春季展覽上展出自己的水彩畫。4年後,透納建立了自己的畫室,儘管收入只能勉強維持生活,但他手中從未出過一件馬虎的作品。畫家愛德華·戴斯曾以他為例,稱“勤奮加自制,沒有老師也能突飛猛進”。透納後來也在日記中寫道:“僅僅有天分是不夠的,必須刻苦勤奮,多加實踐。”1802年,透納被英國皇家美術學院破格接納為最年輕的正式會員,被稱為“天才畫家”,在繪畫領域展現出愈發純熟的藝術造詣。
年輕的透納毫不遮掩自己的遠大志向。在21歲送展的水彩畫《聖伊拉斯謨與伊斯利普斯教堂》中,他在畫作前景的墓碑上刻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出生日期,暗示自己將來會在代表著榮耀的威斯敏斯特教堂擁有一席之地。縱觀透納的一生,不管是面對同行排擠還是評論家批評,他始終不放棄對藝術的熱愛,堅守著努力的信念。
鍾情自然匠心獨運
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英國正值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改良後的蒸汽機得到普遍應用,新興資產階級站上歷史舞臺。社會的急劇變革加深了民眾的不安全感,傳統宗教畫不能滿足心理需求,萌芽於17世紀的英國風景畫又開始進入人們視野。透納在風景畫中別出心裁地加入工業元素,贏得諸多讚譽。
以1844年的作品《雨,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鐵路》為例:畫中擁有“螢火蟲”級引擎的火車沿著梅登黑德高架橋駛往倫敦,煙囪冒出的蒸汽與天空中的濛濛細雨交融在一起。樹林、田野的景色在明亮光線下尤為動人。高架橋的左側是一座建於18世紀70年代的路橋,橋下的泰晤士河上有一艘小船,右側有人操作著馬拉的犁,鐵軌上還有一隻奔跑的兔子。透納透過縮短高架橋長度、改雙軌為單軌等方式著重突出了火車的速度,與奔跑中的兔子構成奇妙的對比。這是一場自然力與蒸汽機車力量的角逐。正如藝術史學家約翰·蓋奇所說:“透納畫的不是西部大鐵路,而是大自然力量的寓言。”
透納擅長將風景畫與歷史事件結合,拓展了風景畫的廣度。為人熟知的1812年油畫《暴風雪:漢尼拔和他的軍隊越過阿爾卑斯山》描繪了暴風雪來臨的阿爾卑斯山上,來自迦太基的將軍漢尼拔率領軍隊與阻擊者戰鬥的畫面。狂風席捲著暴雪,將太陽縮成一個圓點,大自然的強大威勢襯托出人類的渺小無力,戰爭的殘酷感噴薄而出。
透納的一生有超過1.9萬幅畫作和素描,其中不少是他在旅行中完成的。他年少便養成旅行、速寫的習慣,在英國大大小小的鄉村留下足跡,完成一系列雜誌插畫作品。他對歐洲大陸也十分熟悉,從瑞士的阿爾卑斯山到法國的盧浮宮,從德國的萊茵河到義大利的威尼斯,大自然給予透納無限靈感,更將他的風景畫創作推向新的高度。
一直將17世紀法國風景畫家克勞德·洛蘭視為偶像的透納,在風景畫領域開創了獨樹一幟的風格。在他看來,在畫板上精確重現大自然的風貌固然重要,但發掘自然的奇詭、雄壯甚至極端才能夠真正釋放風景畫的魅力。如1810年油畫《格里松山的雪崩》,勢不可擋的雪崩裹挾著碎裂的岩石,被折斷的大樹根暴跳著壓向小木屋,雖然雪崩是自上而下,畫作的勢頭卻是自下而上,壓迫感撲面而來。
撫弄光影駕馭色彩
在自然風景描繪中,光線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大氣光線本身不可見,只能透過雲彩或固體物質來表現。透納大部分作品都專注於探索光線的表現方式,利用色彩的對比營造氛圍。如《威尼斯節》、《威尼斯大運河》(見圖,資料圖片)等威尼斯系列畫作就利用不同顏色的效果和反效果呈現光線的明暗變化。因為對光線的出色把握,透納也被稱為“光線畫家”。
透納對色彩的駕馭同樣引人讚歎。歌德曾在《顏色論》中提出色彩的整體性,不同顏色之間會相互影響。透納由此發展出自己的色彩法則。如油畫《奴隸船》,他使用了大面積的具有鮮明意味的黃紅色,非純色的運用有效激發出不安感,為畫作厚重的主題增添力量。在透納後期作品中,色彩描繪現實的功能越來越弱,取而代之的,是色彩與自然效果的統一。正因如此,記錄光色瞬間的印象畫派才將透納奉為先驅。這種繪畫技巧也對抽象主義畫派影響巨大。
透納出眾的繪畫才能使公眾對他的生活保有強烈的好奇心。事實上,透納一直過著低調且神秘的生活。1845年,他最後一次遊歷法國。他的視力逐漸下降,畫筆下的作品也越來越模糊,有時候得加上他自己的評論才能看懂。但這並不影響他對繪畫風格的探索,透納的後期作品常常擁有開放的畫面、自成一體的景物以及難以捉摸的涵義。
一生未婚的透納將所有精力奉獻給了風景畫事業,沉默寡言是世人對他的印象,熱愛自然的他內心有著敏感、細膩的情感。1851年,透納去世,長眠於聖保羅大教堂。100多年來,人們從未停止過對透納的懷念。在群星閃耀的藝術史上,透納如同一顆永不熄滅的恆星,為風景畫流派的枝繁葉茂照耀出一片光明的大地。正如英國藝術評論家約翰·羅斯金評價的那樣:“他在墓穴中永遠合上了雙眼,後世卻能透過他的眼睛看見大自然。”
《 人民日報 》( 2022年01月09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