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聽說舊縣鎮的後山有兩條峽谷,一條深約40裡,名叫大峽,另一條深約10幾里,叫小峽,峽谷內山體陡峭,巖壁多有洞穴,洞穴內偶有天然形成的狗頭黃金,堪稱驢友淘寶穿越聖地。
峽谷內曾經居住過一二百口人,隨著近些年扶貧搬遷,峽谷裡面的居民都搬到了鎮上的社群居住。近日,有當地村民告訴作者:在小峽的山谷盡頭,還住著兄弟倆,養了100來只羊,老大一輩子都不怎麼出山,連縣城也沒到過……
小峽的入口在丘陵後面的半山腰,遠遠看上去只是一個小山坳,繞過遮擋視線的山體,入目可見一條不足一米寬的山體裂縫。裂縫不知道具體有多深,靠近巖縫口的地方,被當地人塞滿了玉米杆、谷杆等草料。
進峽谷當然不是從裂縫中穿過,而是在山岩根部,有一條僅能透過一人的小路。大雪初晴,小路上比較泥濘,密密麻麻的羊蹄印和羊糞蛋,從深處一路排出來……
峽谷口的老鄉曾告訴作者:兄弟倆通常私跟著放羊,有時候在外面丘陵荒地裡,有時候會在山上林子裡,進去後能不能見到人,那就不好說了。
進入峽谷1裡多地,突然看到山岩下面修了一個院落一樣的石牆,幾根木樁捆綁著木門,鎖著一把嶄新的鐵鎖。
石牆外面攤倒著新挖出來的沙石,木門口有不少新鮮的羊糞,難道說峽谷裡的兄弟倆就是住在這樣的山體巖洞裡?
從石牆上往裡看,裡面是一個約30平方大小的巖洞,還放著鐵鍁、鎬頭、木梯等工具,巖壁上到處都是新開挖的痕跡。立柱左側,又挖了一個深約2米的小洞,只有半人高,右側放木梯的地方,也有1米多深。
作者猜測,看樣子,這兒可能是山裡淘金人打的淘金洞,不會是放羊兄弟的“洞府”。於是沿著峽谷小道繼續向裡走,這一走可就走了1個多小時。
筋疲力盡的時候,終於聽見遠處傳來雞鳴狗叫的聲音。尋著聲音找過去,山谷的盡頭,有一座房子,似乎還是草房子。作者行走伊河流域一年多,探訪過幾百個偏僻的村子,現在還有草房子,更加引起了作者的好奇。
兩隻小土狗,一黑一白,惡狠狠的吠叫著,迎了出來。停下腳步,高聲詢問有沒有人,連喊幾聲,也沒有人答應,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更遠處的山坡上有人回了一句:“在這兒呢……”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半山腰割草,看樣子割的是修繕草房的黃稗草,於是高聲詢問:“準備割草繕房子呢?”
老人啊了幾聲,扔下手裡的草,披上外套,走下山來。
“老新鮮呀,快20年了,你們是第3批進來的生人……”
今天遇見的是兩兄弟的哥哥劉紅斌,劉大叔告訴作者:用來圈羊的草房子屋頂破了,前幾天下雪,羊圈裡落得到處都是雪,打算趁著這幾天雪停了,割點草,給屋頂修繕一下。
大叔說我們是近20年來進溝的第三批陌生人,第一批是20年前來峽谷徒步探險的遊客,上一批是一年前走錯路的縣領導,至於砍柴挖藥的本地人,倒也經常有人上來。
“這家裡頭就不像家,只怕連人家那廁所也不勝。養的有羊、還有雞,一下雨,哪兒都是濃糊糊的,屋子裡頭也是連下腳地方都沒有,你們可別笑話哈……”劉大叔一路都說著自己沒本事,16歲開始放羊,給生產隊放,後來自己放,估計要跟羊過到走不動路了。
豫西山裡的老院子是沒有院牆的,任何一個過道都可以進入院子。劉大叔告訴作者:這個村子原來有40多戶,分散在山谷盡頭的各個小山坳裡,現在除了他家,別人都搬走了。前些年還有人回來種地,種一些玉米、穀子,這幾年野豬太多,種莊稼等於喂野畜牲,於是也就沒有人再回來了。
開啟門,兩隻小土狗就撲向食槽,吧唧吧唧幾下,就把食槽裡面剩餘不多的玉米飯舔的乾乾淨淨。
“每一年9月往後,我都是兩頓飯。清早起的晚,做一鍋玉米飯,我吃點兒,給它倆舀一碗,剩一碗了留著晚上熱熱喝。我跟別人吃不了一鍋飯,我不吃炒菜,一輩子沒吃過肉,喝麵條就是光放點鹽、蔥花就行了。俺兄弟才省事兒,天冷了他連火都不生,一頓光啃三四個饃……”
劉大叔說自己到底是年紀大了,20年前能背100斤玉米,走到30裡外的村子磨玉米糝,現在不行了,腰疼,空手從山下走上來就覺得累。家裡的麵粉都是弟弟從鎮上揹回來的,峽谷口那個石窯,也是弟弟閒的時候挖出來的。
“我老木囊【沒本事的意思】,在這溝裡頭一輩子,16歲下學回來,那時候我爹是隊長,跟著幹活、放羊,後來我爹年紀大了,我當隊長,還是幹活,娃子們都說我是除了幹活別的不會。人家出去打工哩,我不去,你啥都不會,你出去幹啥?”劉大叔有3個兒子,卻至今沒有分家,大叔用一輩子的積蓄,買了一套村裡蓋的樓房,現在老伴兒和孩子們住在山下,他不願意出去。
“俺兄弟倆住到這兒,熱天時候羊不圈也沒事,該幹活幹活,吃著,咱又不講究,穿的又穿不爛,一年賣一二十隻羊,還能弄三兩萬塊錢。叫我下去住,那跟住監獄一樣,那有啥意思?”
劉大叔的二兒子曾經回來做他的工作,說留他一個人在山裡,臉上過不去。劉大叔說:“你怕我跟你叔住山裡不好看,你臉上過不去,你咋不想想你們弟兄仨,到現在咱還是擠一套房子住,那臉上好不好看?我不管別人咋說,咱自己的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苦辣酸甜只有自己知道。山裡頭條件是不好,關鍵是俺倆已經習慣了,不放羊,俺倆還能幹啥……”
除了放羊,就是農活,近些年劉大叔連20多里外的鎮子也很少去。“下去沒事幹,去幹啥呢?去街上,一沒我買的,二沒我吃的,哪個飯店做飯不沾葷腥?偏偏我不吃葷腥。下去吃不成飯,老婆兒原來做飯我還能吃,她跟孩子們住的時間久了,又是炒又是煎,俺倆也吃不了一鍋飯了……”
正說話的時候,幾隻山羊來到門口,咩咩叫著。劉大叔說:“這倆下羊娃了,單獨圈起來,給它們吃小鍋飯。我放羊粗魯,下羊娃多了,咱多放,下羊娃少了,咱少放。羊販子打電話說要羊了,他自己進來挑,挑中哪隻趕走哪隻。”
昨天才出生的小羊羔,躲在角落裡凍得瑟瑟發抖。劉大叔解釋說:“山裡放羊跟他們圈養的不一樣,咱這是自然淘汰,體質弱的羊就活不長,能活下來的就很少生病。山羊下羊娃都是冬天,凍死了說明體質不行,只要凍不死,一年就能長七八十斤。這兩年羊價不錯,再幹幾年。只要兩條腿還能跑動,放點羊總是顧住自己嘴,不用向國家要錢花……”
也許是因為幹了半輩子隊長,劉大叔的脾氣比較正直,最看不起的就是好手好腳不幹活混救濟的那些人,對於子女的教育,劉大叔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大叔說年輕時候,村裡有一位老學究,曾經對他說過:“子孫若如我,留錢做什麼?賢而多財,財損其志;子孫不如我,留錢做什麼?愚而多財,益增其過。”大叔說:“年輕時候不知道里頭道理,現在終於明白了,給他們留再多,不如教他們靠自己。有智者吃智,咱沒智只有吃力,只要身體不垮,活著就是福氣……”
每個人有自己的活法,可能別人覺得劉大叔兄弟倆住在峽谷深處,連吃水也要到溝底挑回來,買一次麵粉需要背十幾裡,很不方便。大叔卻覺得自己屬於這兒,屬於大山,喝山泉水,吃羊糞種出來的玉米,雖然寒冷的冬季,一天只吃兩頓飯,這些都已經是他們幾十年的習慣。
離開大山的人們有著各種各樣的困擾,為每日生計奔波,能夠活的像劉大叔一樣通透的實在太少,難怪在山下的時候,村裡人就說他是一個活脫脫的“世外高人”,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