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話說的好啊,“有媽就有家”,母親在,家就在,家庭是最溫暖的地方,每個人都渴望得到母愛,而每個孩子,也都是母親眼裡的焦點。可是世上總不能什麼都那麼得償所願,家庭變故、外界因素、歷史洪流等等原因,可能把無數個家庭拆散,親人天各一方。然而,血溶於水,親情是無法阻斷的,他們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為一個完整的家庭努力著。
他,叫黎遠康,他的人生用兩個字來形容,便是尋找。他在尋找什麼,又在尋找誰呢,且聽我細細道來。故事還得從黎遠康的父母說起,黎遠康的父親,叫黎懷鈺,1914年出生在四川,童年起就到工廠裡當學徒,後來為了生計,全國奔波,從四川到了甘肅,又到了新疆。
黎遠康的母親名叫瓦倫蒂娜-尼古拉耶夫娜(Валентина-Николаевна),蘇聯人,父母作為蘇聯專家來華,1929年她出生在中國,後在新疆的一家醫院裡當護士。一次黎懷鈺生病,去了當地的醫院就醫,也正是在這裡,他結識了蘇聯姑娘瓦倫蒂娜,此後他們的人生髮生了巨大的改變。
黎懷鈺
黎爸黎媽初相識
黎懷鈺生病期間,主管護理的護士便是瓦倫蒂娜,黎懷鈺身材挺拔,面目英朗,瓦倫蒂娜年輕貌美,還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兩人隨著日常接觸的增長,互相之間的好感也在增加,據瓦倫蒂娜回憶,“黎把我的心偷走了”。一個蘇聯姑娘,一箇中國小夥子,他們沒有管那麼多世俗,因為愛情,他們相約要相守在一起。很快二人就結婚了,組建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小家庭。
1947年在酒泉瓦倫蒂娜生下女兒,取名黎遠禮,俄語名叫阿拉(Алла)。次年在蘭州又生下兒子黎遠康,俄語名字鮑里斯(Борис),小名鮑里亞(Боря)。1949年新中國成立,為了響應國家號召,去東北的黑土地發光發熱,黎懷鈺帶著一家人舉家去了東北。黎懷鈺去了瀋陽的一家機械廠當工人,而瓦倫蒂娜則是去了長春做了一名老師。
兩個孩子和媽媽一起生活,黎懷鈺因為工作,回家的次數並不多,所以在黎遠康的記憶裡,一直是媽媽照顧自己和姐姐。媽媽做的蘇式大列巴和香腸,那個味道深深地印在了黎遠康的腦海裡。小日子這樣過,一家人也感覺平靜又幸福,但是這樣的日子被短暫的中蘇蜜月期打破,隨著蘇聯外交部提出撤僑的方案,在華超過10萬的蘇聯人,都面臨著離開中國的情況。
瓦倫蒂娜放不下自己的丈夫和兩個孩子,但是同時又必須要回到蘇聯,這真是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因為這件事,夫妻二人爭執了很多次,黎懷鈺也捨不得妻子回到蘇聯,但是家中也需要自己,老母親生病,經濟條件不良好,他也無法丟下一切和瓦倫蒂娜去蘇聯。最後夫妻二人誰也不能說服誰,只好做出了最艱難的決定,但是一雙兒女怎麼辦,夫妻二人把決定權交給了孩子自己選擇。是在蘇聯,還是在中國。最終黎遠禮選擇了和媽媽走,而黎遠康則和爸爸留下來。
夫妻分別,姐弟分別
但是天下哪個父母想和自己的孩子分開呢,瓦倫蒂娜這次沒有和丈夫商量,她打算偷偷地帶兩個孩子一起走。於是1955年8月臨出發的那天,瓦倫蒂娜提前收拾好行李,帶著兩個孩子出發了,他們先乘汽車,然後再乘火車,目的地是中蘇邊境城市滿洲里。
此時剛剛6歲多的黎遠康,剛開始出門還很好奇,左看看右看看,但是時間一長,他看見母親似乎懷有心事,就一直鬧著要找爸爸。瓦倫蒂娜只好安慰兒子,彆著急,爸爸很快就會來的。火車開呀開,很快就到達了滿洲里。黎懷鈺和廠裡請了假,想要送妻子一程,但是一回家,家裡已經空空如也,連兒子也不見了。
他心急如焚,心想可能是出事了,於是立即求助廠裡,廠裡又向上級反映,最終反饋給了鐵道部門,他們趕緊安排黎懷鈺去滿洲里。最終在去蘇聯的火車開車前幾分鐘,黎懷鈺趕上了。他沒有責怪妻子,而是說在滿洲里再待一個星期,最後商量一下,孩子到底怎麼辦。這一個星期,瓦倫蒂娜和黎懷鈺爭吵、哭鬧,可是最後依然沒有改變結果,像當初一樣,女兒和自己去蘇聯,兒子留下來。
離別那天,小小的黎遠康還不知道到底將要發生什麼,他以為自己暫時留下來,很快和爸爸就能和媽媽還有姐姐團聚。他還安慰瓦倫蒂娜:“媽媽不要哭,姐姐不要哭,過一個禮拜我就接你們,好嗎。”臨別之際,母親塞給黎遠康一張照片,那是母親和一對兒女的合影,這是瓦倫蒂娜留給兒子最後的禮物。黎遠康不知道,此後和母親這一別,竟是半個多世紀。
黎遠康長大了
母親和姐姐走後,黎遠康和父親又坐火車回到了瀋陽。黎懷鈺帶著兒子住進了工廠的單身宿舍,此時的他有妻子,但卻和沒有一樣,因為她已經在另一個國家了。小黎遠康從開始的期盼,到慢慢地明白母親不會回來,但是他多麼的想念母親啊。後來已是花白頭髮的黎遠康說:“我小的時候,多希望有媽媽疼。看到別的小朋友摔倒,有媽媽扶起來,我多希望那個孩子是自己,這叫什麼,這就叫幸福啊!”
1956年,由蘇聯援建的洛陽礦山機器廠動工,黎懷鈺被分配去,於是他帶著兒子從瀋陽到了洛陽。年復一年,黎遠康長大了,中學畢業後他就進了工廠,成為了一名工人。1972年黎遠康也結婚了,之後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對母親的思念更加強烈了。但是中蘇關係的緊張,讓黎遠康尋找母親的道路變得異常艱難,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
夜深人靜時,他總是拿出離別那天,母親留給他的照片看,還默默地呼喚著母親。在黎遠康的書架上,放著好幾本已經泛黃的俄語書,他時常思念母親,期盼有生之年可以見到她,於是他閒下來的時候,自己還學一學俄語。
家裡留有一把空椅子,那是給媽媽的,每當過節的時候,那張椅子就好像母親也在,他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他利用有限的時間和機會,一直試圖尋找母親和姐姐的資訊,但是一無所獲。
父親離世,黎遠康下決心一定找到母親
時間過得飛快,到了1982年,黎懷鈺得病了,是淋巴瘤,很嚴重,他躺在病床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黎遠康看著父親,他知道沒有找到母親和姐姐,父親的心裡也很遺憾,於是下定決心,一定要繼續找,只要有一絲機會都不要放棄。沒過多久,黎懷鈺的生命走到了終點,到最後他也沒有見到自己的妻子(前妻,到洛陽後黎懷鈺再婚)和女兒。
彌留之際,黎遠康握著父親的手說:“爸爸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媽媽。”黎懷鈺點頭,他用最後的力氣告訴兒子,自己贊同。到了80年代末期,中蘇關係迎來了破冰的時刻,不再是那麼緊張,黎遠康尋母的希望看似增大了許多,他由原來好像地下工作者,變成了公開尋找。
但是困難又一次來臨,1991年底蘇聯解體了,分成了15個國家,母親到底在哪裡,他不知道,只知道,這樣尋找,難度更加大了。但是黎遠康帶著父親的意願和自己的希望,跑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包括回到長春原來母親教書的學校,瀋陽市公安局檔案處,俄羅斯駐中國大使館,紅十字會等等,可是依然一無所獲。
黎遠康對於母親所有的記憶,只有6歲之前,知道母親叫瓦倫蒂娜,姐姐叫黎遠禮,俄語名字叫阿拉,有一張照片,其他有效資訊一概沒有,這也給找人增加了很大的難度。一直找不到母親,令黎遠康最擔心的是,母親的身體好不好,她的歲數越來越大,會不會還在人世,但是姐姐肯定在,就有希望。只要他知道誰和蘇聯或者俄羅斯有關係,他就拜託人家,把照片影印一張,想辦法把尋人的機率提高。
尋母之路迎來轉機
可是母親就像消失了一樣,一點訊息都沒有,黎遠康也從當年褐色頭髮的小夥子,變成了滿頭白髮的老先生。他自己計算著日子,長大一歲,母親就老一歲,此生還能不能見到母親,自己也不知道。進入新世紀後,赴俄羅斯留學的人開始增多,黎遠康只要有機會,就把尋母的資料交給留學生,希望在俄羅斯當地幫幫忙,可是依然沒有反饋。
時間到了2007年,黎遠康拜訪自己的老師,當老師聽說他這麼多年還一直在尋找母親,問他:“我兒子在莫斯科工作,俄羅斯有一個電視節目,叫《等著我》,從1998年開播,已經幫助了很多人,如果你想,可以把資料留給我一份,我交給我的兒子,請他送到節目組試試。”
黎遠康一聽,馬上把資料整理好,交給了老師,老師又交給了在莫斯科工作的兒子,資料送到了《等著我》節目組。而這些年,瓦倫蒂娜也沒有放棄尋找兒子,她也一直在想辦法,和女兒一起,把關於兒子的記憶整理成資料,四處的散佈出去。老天是眷顧這家人的,瓦倫蒂娜的資料也交給了《等著我》,經過工作人員稽核,發現相似度極其高,於是派出專人小組進行調查,發現他們就是互相要找的人,但是即便這樣,節目組為了穩妥,也沒有提前將訊息公佈。
2009年中央電視臺俄語頻道給黎遠康打來了電話,又仔細地詢問了一下他尋母的細節。這通電話,讓黎遠康又燃起了希望,到了年底,中央電視臺的人到了洛陽,通知黎遠康和兒子去北京。然後讓黎遠康的兒子黎明留了下來,告訴黎遠康要去莫斯科。當時黎遠康隱隱預感到,一定是找到了,至少是找到姐姐了,但一切都不確定,也沒有人告訴他細節。
時隔半個多世紀,母子終相見
於是黎遠康很快辦好了簽證,踏上了去往莫斯科的飛機。在莫斯科逛了兩天,電視臺有車來接黎遠康,他們一起到達了錄製大廳,要錄製節目,而同期黎明在北京也開始錄製節目,這讓黎遠康有些激動,他知道可能會有好訊息。
鏡頭切到莫斯科的演播室,主持人和一位白髮的老奶奶在聊著天,他問她關於生活,要尋找誰,老奶奶一一作答,說想找她兒子。主持人說,我們要給你看一個人,於是和北京的影片連通,主持人告訴瓦倫蒂娜,這是黎遠康的兒子黎明,黎明站起來對著奶奶鞠了一躬,說奶奶您好。
此時的瓦倫蒂娜很激動,主持人問她你可以和黎明說話嗎,瓦倫蒂娜說:“可以,我知道中文。”儘管多年不說,但是瓦倫蒂娜依然還記得中文,她問黎明:“你的爸爸在哪裡?我想看一下他。”黎明答我爸爸在莫斯科,瓦倫蒂娜露出驚訝的表情,她簡直不能相信。
這時主持人說,“來,我們有請黎遠康先生。”瓦倫蒂娜由女兒扶著,慢慢地站起來望著大螢幕,就像一位老母親盼著遊子回家。這時黎遠康從大屏幕後面走出來,和主持人握手,說謝謝,非常感謝。
主持人指著瓦倫蒂娜說,“去吧,那是你的媽媽。”黎遠康走近瓦倫蒂娜,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感情,一下跪倒在媽媽面前,抱著母親的雙腿,說:“媽媽,我是鮑里亞呀,我終於找到您了!”
在場的很多觀眾和他們母子一樣,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為他們這一對分離了半個世紀的母子高興、激動、開心。黎遠康和媽媽還有姐姐抱在一起,訴說著50多年的思念,可是一下又怎麼說得完呢。瓦倫蒂娜一直說著,我不是在做夢吧,是鮑里亞。黎遠康說:“是鮑里亞,媽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原來1955年從中國走了以後,瓦倫蒂娜帶著女兒,去了哈薩克的卡拉幹達,因為是從中國回來的,所以瓦倫蒂娜受到了政府的監控。監控結束後,也沒有好的工作給她,一位當過護士和老師的女人,哈薩克政府竟然把她派到了煤礦去工作。瓦倫蒂娜的爸爸知道了女兒的難處,於是就把黎遠禮接到了阿拉木圖和他們一起生活,之後黎遠禮考上大學,就留在了阿拉木圖工作。
再之後瓦倫蒂娜也去了阿拉木圖,一直定居在那裡。瓦倫蒂娜和女兒也從來沒有間斷找黎遠康的事情,和黎遠康遇到的情況一樣,兩國關係的緊張導致了很多事情無法順利進行,所以一直沒有黎遠康的訊息。後來她們也是想從《等著我》欄目試一試,就發去了資料,沒想到真的能母子團聚。
團圓後的幸福生活
知道瓦倫蒂娜找到兒子的訊息,也讓俄羅斯還有哈薩克的親戚們非常高興,他們都奔向了阿拉木圖。錄完節目後,黎遠康也隨母親和姐姐去了阿拉木圖,在那裡,他像回到家一樣,受到了熱情的款待。
可是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黎遠康要回國了,臨行前,瓦倫蒂娜問兒子想要什麼禮物。黎遠康說,刀叉吧,等您和姐姐來中國的時候,就可以用得上了。就這樣,瓦倫蒂娜買了136套刀叉,讓黎遠康帶著,黎遠康帶著這份沉甸甸的愛,回國了。
又隔了幾個月,黎遠康邀請母親和姐姐來中國,於是由阿拉木圖飛往北京,黎遠康帶著母親和姐姐在北京玩了幾天,又南下去洛陽,瓦倫蒂娜看見兒子的生活不錯,自己也很欣慰。
他們又像小時候一樣在一起了,吃著麵包和香腸,一下50多年,恍如隔世。在洛陽遊玩了幾天,黎遠康又安排母親和姐姐去了海南,看看大海,享受一下熱帶的氣候。臨回阿拉木圖前,黎遠康準備了好多特產,讓母親和姐姐帶回家。
此後的黎遠康每隔幾天,就會和母親網路影片,還會練練俄語,讓母親給糾正發音,母子間有說不完的話。但是母親在阿拉木圖生活了幾十年,想接到中國來,母親未必願意,並且很多親戚也在那裡。
而自己也60多歲了,去阿拉木圖生活也不太現實,所以只能保持著在網路交流。有機會黎遠康和妻子再去阿拉木圖看望母親。
經過半個多世紀,終於找到了母親,雖然不能生活在一起,但是可以互相聯絡了,黎遠康已經非常滿足。他完成了爸爸的遺願,也圓了自己的夢。
故事講完了,黎遠康是不幸的,因為他從那麼小的時候,就沒有感受到母親的愛,尋母之路走得異常艱難。但同時他又是非常幸運的,因為在晚年,他還能找到母親和姐姐,他家的故事也成為了中國和哈薩克人民友誼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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