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頭碼子真名叫王福標,三十六歲,生得眉清目秀,儀表堂堂。勞動之後,衣服一換,頭髮一梳,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是個華僑哩。
有一次,隊裡包工挑稻草,王福標把最大的“五畝田”包了下來。小隊決定:挑完一畝記十個工分。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他就背起槓子出發了。走到田裡,發現有個青年在偷稻草。
他心裡蠻高興,一個箭步衝過去,“嗒”一把抓住:“好啊,偷稻草?”那青年回頭一看,原來是王福標,連忙陪笑說,“福標叔,怪我一時糊塗,饒了這一次吧。”王福標板著臉說:“說得輕巧,吃的燈草。饒了你?沒這麼簡單!你說是官辦還是私辦?”一聽這話,那個青年心中有數,連忙說:“私辦,私辦!”
便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菸,“福標叔,我也沒帶啥東西,俗話說,瞞官不瞞私;請高抬貴手。喏,一點小意思。”王福標把香菸一推說,“別來這一套,你把我當啥看待?告訴你,為了教訓教訓你,今天非罰你不可!”“願罰,願罰。只求你給我留個面子,罰什麼都行。”“罰你給我挑幾擔稻草,要盡你的力氣挑,要挑得快!”
偷稻草的青年人被弄得莫名其妙,搔著頭皮說:“噯,福標叔,你,你別開玩笑啦。”“誰跟你開玩笑,趕快動手!”
這一天,其他社員挑到太陽落山,只掙了三十個工分。王福標呢,太陽還有一竿子高,他就洗了澡,換了衣服,搖著扇子乘風涼了,工分卻有五十分。別人問:“你怎麼這樣快?”王福標粗聲粗氣地說,“我出工時你還在床上做夢呢,你只曉得和尚吃饅頭,不曉得和尚吃苦頭。”
晚上,當記工員把五十工分記上時,他想:哈哈,這叫做“苦幹不如巧幹”。可這一“巧”兩“巧”,巧出了味道,凡是參加集體勞動,他都要想方設法投機取巧。從此,大家給王福標取了個綽號:滑頭碼子。
轉眼到了雙夏大忙季節,為了趕季節,加快進度,隊裡實行定額包工種田。滑頭碼子分到了三畝田,隊長拍拍他的肩膀說:“種植密度是5X3,每簇不得少於十株苗,不要貪工分而偷工減料。”他連連點頭說:“有數,有數,這是老規矩啦。”他想:這麼大一丘田,一個人拔秧帶種,至少要幾天,還得起早摸黑,最好又能碰上個賊骨頭,罰他義務勞動。
他一邊走,一邊嘰哩咕嚕地算起賬來:5X3一畝要插四萬簇,三四得十二,三畝要十二萬簇,能不能精打細算一下呢!如果來個6x5 ,秧苗少插許多,又能大大地節省時間。嗨,這叫做“會做不如會算”,反正這些幹部鞋襪穿在腳上,又不會到田中間去量。轉念一想,一旦幹部去檢查怎麼辦呢?左思右想,突然大腿一拍說,“有辦法!把小孩也帶去,種稀了把責任推給孩子。”他回到家裡,把老婆和兩個八九歲的孩子都動員來了。
.就這樣,夫妻兩人拔秧,兩個小孩到其他田頭去撿秧。過了一會,兩個孩子撿來了秧苗,滑頭碼子把它塞進畚箕。全家到了田裡,他就說,“來,你們到田中心去插,田塍旁邊讓我來。”大家下田後,老婆解開一紮秧苗,正彎腰想種,發現孩子撿來的不是秧苗,是稗草。
她就說:“喂,這些稗草撿來幹什麼?”就隨手從田間丟擲去;滑頭碼子一看:“嘿,把稗草丟出來幹啥?我辛辛苦苦挑了這麼多路,種下去就是工分。”他把老婆丟出去的稗草又撿了回來,夾進秧苗一起種了下去。
幹了幾天,三畝田完成了。他順著田繞了一圈,量了量密度,完全合格;眯起眼睛瞄了瞄,一片綠油油,外密裡稀,天衣無縫。
晚上,滑頭碼子高高興興地來到會議室,生產隊長一見,就問:“福標,完成啦,沒有偷工減料?"滑頭碼子拍拍胸脯說:“我玉福標從來不做滑頭滑腦的事,質量,你一百個放心。快給我把工分記上,我要睡覺去啦。”隊長說:“慢,工分等等再說。
最近各地已建立了生產責任制,我們這裡的社員也要求落實。過去吃大鍋飯,有些人只管撈工分,不顧質量,影響了產量,現在大家正在討論,你快來!”
社員們經過討論,決定實行“責任到勞,聯產計酬,實獎實賠”的方法,抽籤分田。滑頭碼子心裡在叫:千萬不要抽到自己播種的那三畝田,抽籤結果,他偏偏抽到了!這可怎麼辦?正在山窮水盡疑無路時,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路過荷花塘時,發現有許多剩餘的秧苗拋在田上,得立即設法把它撿回來補進去。於是他急忙跑回家裡,喊醒熟睡中的老婆和孩子,半夜三更到六七里外的荷花塘去撿秧,把全家弄得莫名其妙。
下半夜,烏雲密佈,氣候悶熱,田裡的蚊子特別多。夫妻倆挑著撿來的秧苗,累得汗流浹背,兩個小孩跟在後面照著電筒。一到田頭,滑頭碼子就催促:“你們快到田中間去補苗,我拔稗草,要快,天馬上要亮,不能讓別人看見。”田野裡,只聽見四個人“噼一 啪,噼一 啪"拍蚊子的聲音,象和人家比乒乓球一樣。
兩個孩子照著電筒,接連打著呵欠,鼻涕淌到嘴唇上,渾身象個泥菩薩,埋怨著:“爸爸真不好。日裡一定叫我們種得稀,晚上又逼我們種得密。”老婆直起腰嘆著氣說:“唉,真作孽,做人滑過頭,害得全家吃苦頭。”滑頭碼子壓低聲音說,“你們哇啦哇啦幹啥?以前是吃大鍋飯,只貪圖工分,現在是包產量,硬碰硬。我又不是諸葛亮,事事能料到。快,把電筒照過來。”就這樣,全家在田裡打了一夜“乒乓球”,到天亮,把秧補齊,稗草胡亂拔了一下,總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時間過得蠻快,晚稻收割季節到了。田野裡,黃澄澄的,一派豐收景象,別人產量都比過去增加,唯有滑頭碼子種的三畝田,那天晚.上雖經一夜辛苦,可撿來的秧苗品種不同,成熟期不一樣。他的田裡,有的已成熟發黃,有的正在抽穗發青,稻稈高矮不齊,杜員們稱為“三層樓”。割下一計算,按照合同規定,滑頭碼子賠產三百斤。#故事##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