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盛世歡筵:權杖的遊戲(133)
中宗雖然問題多,但不是一點功勞沒有,起碼在國際安全方面,他做對了一件事,或者說,用對了一個人,大大改善了唐朝的邊境形勢。
這個人,便是築‘三受降城’的張仁願。
張仁願原名張仁亶,因為亶和睿宗李旦同音而改名。他是武則天起用的幹部,最早在監察系統任職,工作不講情面、善於找茬,很快被重用。
武則天用人有個思路,叫誰發現的問題誰解決,這也是成功領導一個常用的法則。當時張仁願在御史臺有個同事,派到契丹前線做監軍,虛報戰功被張仁願檢舉。武則天給張仁願升了官,轉身就把他派往河北前線,這次不做監軍了,直接任命為代理北京軍區司令(檢校幽州都督)。
紀檢幹部當將軍,這轉行有點大,不過張仁願幹得不錯。第二年突厥入侵,他這新上任的司令親自出城迎戰,‘勒兵出城邀擊之,流矢中手,賊亦引退。’殺沒殺敵先不說,起碼膽氣夠壯。
中宗復辟後,他被提作禁軍大將軍,景龍元年(707年),又被任命為朔方(陝西靖邊)兵團司令(朔方道大總管),肩負起抗擊東突厥的重任。
武則天時期,東、西突厥死灰復燃。東突厥因為太宗時被滅過一次,這時又稱後突厥,首領默啜可汗趁契丹搗亂的機會,發展壯大,時不時南下搶掠,威脅比較大。西突厥那邊,武則天任命的可汗管理不善,底下一個叫‘突騎施’的部落崛起,首領叫烏質勒,把可汗給打跑了,自己當老大,還攻佔碎葉城。雖然後來烏質勒表態和好,但形勢也屬於勉強維持。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不利中常常出現有利的因素。張仁願抓住一個有利時機,辦成了這樁大事。
東西突厥同時強大嘛,就帶來一個問題:誰才是草原上的老大?當時的情況東突厥更強,景龍二年,默啜傾巢而出,向西攻打突騎施,‘仁願請乘虛奪取漠南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絕其南寇之路。’
當時東突厥佔據漠南,和唐朝以黃河為界。現在的內蒙古和蒙古國之間有一大片沙漠戈壁,古代稱‘大磧’,以南就叫漠南。歷史上北方遊牧民族如果強盛,就越過大磧佔據漠南草原,再下來第二道防線,就是黃河。
唐朝和東突厥以黃河為界,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默啜的強盛。張仁願打聽到默啜不在家,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萌生了前推戰線、壓縮敵人地盤的念頭。
他這想法遭到一個人的反對:老將唐休璟。唐休璟可是武則天表揚過的,那是高人中的高人。他的理由很簡單:‘兩漢已來,皆北守黃河,今於寇境築城,恐勞人費功,終為賊虜所有。’歷史經驗證明:在草原上築城,花再多錢也是打水漂。
被他這麼一說,中央就沒批准。但張仁願不甘心啊,他肯定評估過,覺得這事能成,‘固請不已,中宗竟從之。’最後還是李顯拍板:幹!
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小打小鬧起不到作用,大搞的話,有那麼多人麼?
張仁願表示,人是有潛能的,關鍵看決心。他申請把服役期滿計程車兵留下來修城,其中有兩百多人溜號,‘仁願盡擒之,一時斬於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三城俱就。’你說他殘忍也好,嚴格也罷,反正兩個月時間,硬是建起三座大城。而且不光孤伶伶三座城,之後又配套建設了一個龐大的防禦體系:
‘以拂云為中城(內蒙包頭),南直朔方,西城(內蒙五原)南直靈武,東城(內蒙托克托)南直榆林,三壘相距各四百餘里,其北皆大磧也,斥地三百里而遠。又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以左玉鈐衛將軍論弓仁為朔方軍前鋒遊弈使,戍諾真水(內蒙艾不蓋河)為邏衛。’
搞出這麼一個龐大的防禦體系,一傢伙把戰線從黃河推進到陰山腳下、大漠邊緣,直接的效果,就是把突厥趕回漠北,‘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馬,朔方益無寇,歲損費億計,減鎮兵數萬。’什麼叫戰略眼光,這就是最精準的戰略眼光。
當然這事能辦成,除了建城這樣的‘硬工程’,還要有‘軟實力’的配合。
第一,是要處好跟西突厥的關係,避免兩線作戰。
幹這件事的,是另一位牛人郭元振,說起來還挺驚險的。
郭元振前面在涼州做都督,工作出色,提拔做了安西軍區司令(安西都護)。
‘時西突厥首領烏質勒部落強盛,款塞通和,元振就其牙帳計會軍事。時天大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言議。須臾,雪深風凍,元振未嘗移足,烏質勒年老,不勝寒苦,會罷而死。’
搞不清什麼狀況,兩國談判、最高領導參加,竟然野地裡頂風冒雪站著談。郭元振身板好扛住了,一代梟雄烏質勒竟然翹了辮子!
烏質勒兒子叫娑葛,氣個半死,準備找郭元振算帳。聽到這訊息,有人提議趕緊跑路,郭元振說:“在人家地盤上往哪跑?我又沒故意害他,怕什麼怕?”第二天不但去參加葬禮,又送東西又哭靈,還留下來幫著操辦喪事。被他這麼一整,娑葛懵了,感覺自己錯怪對方,‘更遣使獻馬五千、駝二百、牛羊十餘萬。’不但不用跑路,還得了不少好處,更重要的:穩住了西突厥。
他這邊把西突厥穩住,張仁願那邊,才有條件和東突厥鬥爭。
軟實力的第二方面: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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