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5月6日晚上,一輛從國內發出的列車,在經過兩天時間的行駛之後,抵達了目的地——朝鮮平壤。在列車停穩之後,一個70多歲的老太太在兒子的攙扶下,邁步走下了列車。就在此時,車站的月臺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老太太和兒子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很明顯他們被這種隆重的歡迎儀式震驚了。
這位老太太名叫胡真一,她生活在重慶,身份是一位離休幹部。這是胡真一老人第一次來到朝鮮,前不久她接到了朝鮮方面發來的邀請函,準備與整整50年沒有謀面的朝鮮老朋友相見。在隆重的歡迎儀式過後,胡真一老人和兒子被朝鮮方面的工作人員安頓在了一家招待所。
當時的胡真一老人並知道,她在歡迎儀式上的照片,第一時間被送到了朝鮮國家領導人金日成的手中。胡真一老人更不知道,當金日成拿到照片之後,激動地說道:“她就是我要找的胡真一!”話說回來,就在胡真一老人和兒子剛剛在招待所安頓下來時,房間裡的電話鈴突然響了。
一開始,胡真一老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朝鮮方面的工作人員示意,她才忐忑不安地拿起了話筒,貼在自己的耳朵跟前。此時,一個既熟悉又久違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老戰友,我找了你50年啊!”這句話是用漢語說的,胡真一老人知道電話那一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朝鮮國家領導人金日成。
在熱情寒暄幾句之後,金日成在電話裡說道:“老戰友,你晚上好好休息,我明天就派人來接你!”放下電話之後,胡真一老人思緒萬千、心中感慨——50年前的那一幕幕往事,不斷在腦海中浮現,猶如昨天才發生的一樣;而整整50年過去了,當年的老朋友現在已經是朝鮮國家領導人了。
這一晚,胡真一老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很久很久才進入夢鄉。或許,在睡夢之中,胡真一老人夢到了那段激情澎湃的崢嶸歲月。這是怎麼回事呢?胡真一老人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呢?她和朝鮮國家領導人金日成之間,為何保持著這麼深厚的情誼呢?今天,我們就來講述胡真一的傳奇故事。
一、出身貧苦,在民族危亡之際毅然投身抗日鬥爭
1920年2月,胡真一出生在遼寧丹東鳳凰城(今丹東鳳城市)一個貧苦農民家庭。那時候,正值北洋軍閥黑暗統治時期,雖然丹東地處邊遠,但是這裡的老百姓仍無法逃避欺壓和剝削,過著水深火熱的苦難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胡真一一天一天長大了,她和許多小姑娘一樣,不辭辛勞地幫助父母幹農活,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1931年,在胡真一11歲的時候,東北大地風雲突變。日本侵略者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東北各地先後淪陷,緊接著偽滿洲國在日本侵略者的扶持下成立,當時社會更加黑暗了,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了,而且時時刻刻都會有生命危險。胡真一的母親和二哥,就是被日本侵略者抓去當苦工,後來被殘忍殺害的。
每當胡真一回想起當年日本侵略者的累累罪行,她都禁不住淚如泉湧。那時候,日本侵略者在丹東城裡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根據胡真一回憶:日本兵滿大街找“花姑娘”,只要抓住了就往炮樓里拉,那些惡魔常常將這些姑娘們輪姦然後殺死,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有一些姑娘逃出來了,可是名聲壞了,大多數就自殺了!
說起這段往事,胡真一都眼含熱淚,因為她的表妹就是在被日本兵強姦之後,喝滷水自殺的。自從表妹自殺之後,胡真一整天擔驚受怕,生怕有一天會被日本兵抓到。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胡真一讓父親給自己剃了個光頭,出門之時還必須要穿上男人的衣服。當時也只有這樣,姑娘們才能躲過那些魔鬼的糾纏。
直到參加東北抗聯之後,胡真一還保持著剃光頭的習慣,那時候胡真一才17歲。有一天,胡真一跟隨部隊來到一個小村莊,正巧小村莊裡有一戶人家在舉辦婚禮。那戶人家對抗聯部隊的到來非常歡迎,急忙將胡真一等人請進了家中。當地的習俗是坐在炕上招待客人,土炕比較高,胡真一的個頭小,於是她隨手扶了一下站在旁邊的新娘子,然後坐到了土炕上。
然而,讓胡真一和抗聯戰士們沒有想到的是,這戶人家很快將胡真一告到了上級領導那裡,“罪名”是胡真一調戲婦女!原來,留著光頭的胡真一,被那戶人家當成了男子。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那戶人家認為“男戰士”胡真一是故意扶了一下新娘子。直到後來誤會解除之後,那戶人家才不好意思地撤銷了對胡真一的控訴。
參加東北抗聯,胡真一是懷著家仇國恨的,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在年僅17歲的胡真一的心中,日本侵略者害得她家破人亡,當時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自從加入東北抗聯之後,由於鬥爭環境兇險、條件艱苦,胡真一經常靠吃野菜來果腹,有時候還吃草根和樹皮。即使這樣,胡真一也堅定信念,始終跟著抗日隊伍走!
二、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喜結良緣
1937年12月,在跟隨抗聯部隊打了一陣遊擊之後,部隊領導考慮到胡真一年齡比較小,而且還是一位女同志,所以就將胡真一調到了根據地的被服廠工作。正是在被服廠工作期間,胡真一迎來了一段美好的姻緣。有一天,時任東北抗聯第5軍軍長的柴世榮來到根據地的被服廠視察工作。
柴世榮,原名柴兆升,1894年生於山東膠縣(今膠州市)的一個農民家庭。5歲的時候,柴世榮跟隨父母從山東來到吉林和龍縣生活。後來,由於父親病故,家裡失去了頂樑柱,所以柴世榮被迫輟學並跑到朝鮮打工。在此期間,柴世榮學會了一口流利的朝鮮話,而且還結交了很多朝鮮朋友,其中就有當時還叫“金成柱”的金日成。
柴世榮比金日成大18歲。有一天,已是朝鮮革命人物的金日成秘密找到柴世榮,請求柴世榮幫助解決被關進監獄的7名戰友。當時,柴世榮的身份是和龍縣警察局副局長,雖然當了舊社會的警察,但是柴世榮為人一身正氣,時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面對朋友的請求,柴世榮沒有二話,很快將金日成的7名戰友解救了出來。
透過這件事,柴世榮和金日成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在這之後,柴世榮被迫開始了流亡的生活。直到“九一八事變”之後,柴世榮變賣家產,毅然決然踏上了抗日道路。當時的柴世榮和金日成,或許根本不會想到,他們二人日後會攜手並肩在一塊戰鬥,併成為東北地區聲名赫赫的抗日人物。
那時候,柴世榮和周保中率領東北抗聯第5軍浴血征戰,給予日本侵略者沉痛地打擊;而金日成則和楊靖宇在東北抗聯第2軍奮勇殺敵、屢立戰功。隨著柴世榮和金日成的名氣越來越大,惱羞成怒的敵人釋出了懸賞令,以數萬塊大洋來取他們的項上人頭。當時,為了掩護身份,柴世榮留起了大鬍子,而金日成則剃光了頭髮。
話說回來,柴世榮來到被服廠視察工作,一眼就看見正在縫紉機前忙碌的胡真一。望著胡真一認真工作的樣子,柴世榮心動了,他記住了胡真一。當時的胡真一根本不知道這些,直到後來組織派人來談話,胡真一才知道那天來被服廠視察的大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東北抗聯第5軍軍長柴世榮。
不過,這一次胡真一回絕了,原因有兩點:一是柴世榮年齡比較大,比自己大26歲;二是柴世榮的身份比較高,自己高攀不起。而且,一臉大鬍子,圍著狐狸皮圍脖的柴世榮,留給胡真一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太好。被拒絕之後,柴世榮不甘心,他當面找到胡真一,並信誓旦旦地說道:“如果你不喜歡我留大鬍子,我可以把鬍子剃掉,你還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改!”
正是柴世榮的這一句話,深深打動了胡真一,她覺得一個抗日英雄可以為自己做出改變,難道這樣的人不值得自己託付一生嘛。1938年5月的一天,經過組織的批准,胡真一和柴世榮舉辦了一場簡單而溫馨的婚禮。胡真一後來回憶說,別看柴世榮人高馬大,其實他感情很細膩,很會體貼人,還會說一些甜言蜜語。
1937年冬季的一天,柴世榮開完軍事會議之後,帶了一個年輕人回到家中。這個年輕人英俊瀟灑、面帶笑容,經過柴世榮介紹,胡真一才知道這個年輕人名叫金成柱,也就是後來的金日成。第一次見面,金日成給胡真一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他們兩人的深厚友情也就從這一天開始了。
三、艱苦鬥爭,於患難中見友情
在艱苦的鬥爭環境中,隨時都可能發生危險。在後方被服廠工作一年多時間之後,胡真一重新回到了前方戰場。那時候,胡真一和抗聯的男戰士們一樣,身背兩杆槍,一支是手中端著的長槍,另外一支是別在腰間的短槍。這是為何呢?原來,長槍是戰鬥時用的,而短槍則是用來以防不測的。也就是說,在危急之時,腰間的短槍是用來結束自己的生命的。
有一次,胡真一和抗聯戰士們提前埋伏在蘆葦蕩裡,準備對坐船過河的日本侵略者發動突然襲擊。胡真一清楚地記著,當日本兵坐的船快靠岸之時,指揮員大喊一聲“打”,隨後就是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爆炸聲。很快,日本兵坐的船全部被打沉了,沒有被打死的日本兵掉到了河裡,拼命朝岸上游。
這時候,埋伏在蘆葦蕩裡的胡真一,抬起手中的長槍,瞄準一個剛剛爬上岸的日本兵。隨著槍聲的響起,那個日本兵一頭栽倒在了岸邊,並滾落到了水中。親手殺敵的快感,讓胡真一激動不已,她振臂高呼:“打中了,打中了,娘,二哥,我給你們報仇了!”
時間到了1941年,在經過敵人一輪又一輪大規模“圍剿”之後,東北抗聯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為保留抗日力量,東北抗聯主力約一萬多人從白山黑水間,撤退到蘇聯境內的哈巴羅夫斯克,編為蘇聯紅軍獨立第88特別旅。當時,柴世榮擔任第4營營長,金日成則是獨立營營長。
當時,柴世榮家和金日成家是鄰居,他們住在簡易的小木屋裡,中間用木板隔開。在此期間,隨著日常接觸的增多,胡真一和金日成也越來越熟悉。他們兩家人經常在一口鍋裡吃飯,而且柴世榮和胡真一的孩子們還經常去金日成家串門。那時候,逗孩子們玩耍,是大人們的樂趣之一,金日成很喜歡孩子,經常帶著兩家的孩子一塊玩耍。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1943年秋季裡的一天,柴世榮被蘇聯方面帶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當時,柴世榮和胡真一所生的兩個孩子,一個才4歲,另一個才幾個月大。柴世榮下落不明,胡真一隻能苦苦等待,並含辛茹苦撫養兩個年幼的孩子。沒有人給胡真一解釋,丈夫柴世榮去了哪裡?胡真一整日以淚洗面,心中期盼著丈夫柴世榮能夠早點回來。
在此後一年多的時間,金日成非常照顧胡真一和兩個孩子,他們之間的深厚友情在患難中依然歷久彌堅。1945年,隨著戰場局勢不斷髮展,金日成需要回到朝鮮去,而胡真一也要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國內。就這樣,胡真一和金日成依依惜別了。在分別之後,金日成還贈送給胡真一一個金戒指和半瓶金子作為紀念。
四、將革命進行到底,50年後再相逢
從蘇聯回到國內之後,胡真一最初在牡丹江軍區擔任指導員,後來又調到哈爾濱軍事委員會從事政治工作。三大戰役勝利結束之後,胡真一革命的腳步並沒有停歇,她跟隨劉鄧大軍開啟瞭解放大西南的新徵程。新中國成立之後,胡真一曾擔任過重慶市渝中區副區長、重慶市人大副主任。1993年,胡真一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此後就定居在重慶。
其實,早在抗美援朝戰爭爆發的時候,胡真一就聽說過關於老朋友金日成的訊息。那時候,為了支援朝鮮人民抵禦外敵,胡真一還變賣了金日成此前贈送給她的金戒指和半瓶金子,並將所得款項全部捐獻給了偉大的抗美援朝事業。在胡真一看來,這既是她對老朋友金日成的幫助,更是對正遭受苦難的朝鮮人民的一點幫助!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當年金日成從蘇聯回到朝鮮之後,領導了朝鮮人民革命事業,後來隨著朝鮮局勢的穩定,金日成心中始終掛念著的“老戰友”柴世榮的遺孀胡真一。在長達50年的時間裡,金日成一直委託中國方面同志,幫助尋找胡真一的下落,從而聊表自己對“老戰友”的思念之情。
然後,幾十年過去了,金日成始終沒有得到胡真一的訊息。俗話說,皇天不負有心人。1994年的一天,一名朝鮮大使館工作人員意外得知胡真一還健在,他立即向金日成報告了此事。聽到胡真一的訊息,金日成大喜過望,急忙安排有關部門邀請胡真一到朝鮮訪問,自己要和“老戰友”胡真一見面。
這樣一來,就出現了我們在文章開頭說的那一幕——一位重慶老太太在兒子的陪伴下,乘坐火車來到朝鮮平壤。在平壤車站,老太太和兒子受到了朝鮮方面的熱烈歡迎。由於並不完全確定,從重慶來的老太太是否真的是讓自己牽腸掛肚50年的胡真一,所以金日成特意交代工作人員,第一時間把照片發給自己看。
在拿到照片之後,金日成激動萬分,用流利的漢語說道:“這就是我要找的胡真一!”緊接著,金日成給剛在招待所安頓下來的胡真一打了一個電話。當電話接通之後,金日成仍然用漢語對胡真一說道:“老戰友,我找了你50年啊!”聽到金日成那既熟悉又久違的聲音,胡真一老人禁不住感慨——整整50年了,她和老朋友終於要重逢了,而且50年前的老朋友現在已是國家領導人了!
很快,胡真一和金日成見了面,他們共憶50年前的崢嶸往事,同想50年前的珍貴情誼,場面令人非常地感動。此後,金日成還殷切挽留胡真一,他真誠地說道:“老朋友,你要在我這裡起碼住上一個月,好好地把朝鮮周遊一下,到各地各處都去看看。”在朝鮮參觀期間,胡真一和兒子受到了高規格的接待。
時光匆匆,胡真一和兒子要啟程回國了,金日成依依不捨,當即拿出2萬美金贈送給胡真一,並囑咐胡真一要注意身體,祝願胡真一健康長壽!然而,胡真一從朝鮮回國之後不久,金日成就因病逝世,這讓胡真一老人傷感不已。後來的朝鮮國家領導人金正日,一如其父在世時那樣,對胡真一懷著真摯的情意,仍然每年邀請胡真一到朝鮮訪問。
2008年9月13日,胡真一老人在重慶因病去世,享年88歲。當時,朝鮮駐華大使館派員出席了胡真一的送別儀式,並向其親屬表示了慰問。胡真一與金日成這段長達半個世紀的跨國友誼,至今仍被人銘記懷念,它是中朝人民友誼天長地久的真實體現!讓我們向胡真一與金日成的深厚友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