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喬家的兒女》根據未夕的同名小說改編,以三十年社會發展變遷為背景,講述了喬家的五個孩子在艱苦歲月裡彼此扶持,相依為命的故事。劇中不論是人物性格或是劇情發展,處處呈現出一種平易近人又入木三分的風格,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究其原因,這源於該劇對顯白與隱蔽這對範疇的深刻理解,以及對人物與情節的構造方法的巧妙運用。
父親的在場與母親的缺席
電視劇《喬家的兒女》在開頭就交代了喬家所有問題的結構性根源:溫柔賢惠的母親在分娩過程中的意外亡故與自私市儈的父親在此後歲月中的威權統治。對於這樣一個多子女的單親家庭而言,一個喬祖望式的只專注於自己世界的父親所能帶來的,除了集體的恐懼感與偶爾的沖決網羅之外,剩下的也許只有無法逃離的痛苦與無可奈何的依賴。喬祖望始終覺得,人與人之間無利害的純粹情感關聯是不存在的,因此,他在對待家人、朋友、同事等各種人物時,只有一條生活哲學,即在自己不吃虧的前提下獲取利益。這一點在鏡頭語言上交代得很清楚:喬祖望在利用他人時的諂媚笑容以及獲取利益後翻臉無情的嚼舌咒罵頻繁登場。
與父親表面的破壞性影響不同,母親魏淑芬的過早離世給兒女們的精神上烙下了不滅印記。比如,當學校老師懷疑二強偷了同學的錢財時,喬一成沒有把二強帶到父親面前領罰,而是試圖讓二強在母親的靈位面前吐露真相。一成與二強共有的對母親的尊重與摯愛,使得這樣一種土法式的處理方式有了其特定的有效性與合法性。又如,情竇初開時的二強之所以喜歡馬素芹,是因為他覺得馬師傅長得和媽媽很像。
從這個意義上說,喬家兒女雖然與父親朝夕相處,但其情感關聯的紐結卻是早已隱入歷史之維的母親織就的。父親的在場表明了母親的作用無可替代,而母親的缺席則反映出父親的糟糕品行。
一覽無遺的個性與深藏於心的共性
喬家兒女有鮮明的個性特點:一成沉穩持重、嚴於律己,並將此準則推廣到他對其他三個孩子的管教之中;二強充滿好奇心與想象力,表面滿不在乎但內心非常敏感;三麗心思縝密,有很強的獨立意識,對一成極為佩服;四美樂於接受新鮮事物,善變而沒有常心;七七則因為一出生就被寄養在齊家,所以缺乏安全感,對齊唯民產生了過度的依賴感。個性不同的五兄妹走出了五條不同的人生道路,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結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獲得了不可複製的經歷。可以說,這是促使劇情縱向發展的一個核心推力。
此外,喬家兒女心中也始終隱藏著共同的情愫: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維繫親情紐帶的決心和對家的強烈歸屬感。比如,一成在準備逃離喬家、擺脫家庭桎梏時會有罪惡感與愧疚感;二強固然著迷於牛野家的時髦生活,但從未有意違逆一成的管教;三麗在一成結婚時說起對哥哥的不捨;四美在被條件好的人家收養後卻毅然逃回喬家;七七偷食禁果後只信賴齊唯民,並向其尋求幫助……喬家憑藉著隱藏在不同家庭成員心底的共性,營造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人倫之地。
作為主題的家庭生活史與作為背景的國家發展史
作為一部成長性描繪家庭生活的電視劇,《喬家的兒女》在人物塑造與劇情編排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與原著相比,電視劇版本刪去或改編了相當一部分支線劇情(比如二姨夫、文清華等角色的安排)以突出喬家與齊家幾個核心角色的重要經歷。作為一種對照,喬一成與齊唯民不同的求學、工作、戀愛、婚姻的經歷使得“原生家庭對個人成長的影響”這一經典問題被再次提及。本劇也對這個問題做出了回答:原生家庭的影響各有不同,但對這些影響的考量並非只有一個尺度,也不應該將其歸入價值評價的範疇之中。
編寫一部好的家庭生活史必然要求作者對國家發展史瞭然於胸。本劇的時間跨度長達三十年之久,喬家的兒女經歷了恢復高考、改革開放、西方思潮衝擊、國企改革、出國熱、網際網路興起等重大的歷史事件,這些事件的影響力要透過家庭生活來予以表現。依此而論,隱藏在喬家與齊家生活史背後的國家發展史,實際上為整部劇的演進提供了一個可能性框架。正是在這個框架之中,喬家兒女的愛恨情仇才有可能得到更加深刻、融貫的理解。
(作者繫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員)
來源:光明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