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例彙報
患者,男性,51歲。
因“口乾、多飲、多尿3年餘,發熱伴腰痠3 d”於2020年4月14日14:07入住內分泌科。
3年前,患者無明顯誘因出現口乾、多飲、多尿,隨機血糖20.3 mmol/L,尿糖3+,糖化血紅蛋白10.5%,診斷“2型糖尿病”,需胰島素泵控制血糖。
3 d前,出現咳嗽、少痰,有腰痠、腰痛,寒戰發熱,伴納差乏力,至外院就診,予抗感染治療,症狀無明顯改善。
1 d前,出現噁心、嘔吐,納差乏力加重,活動後有胸悶,無胸痛,仍有腰痠腰痛。
既往史:
2017年8月有“腎膿腫”病史,後伴有反覆泌尿道感染。
體格檢查:
體溫36.9℃,脈搏104次/min,血壓90/60 mmHg,意識淡漠,雙肺呼吸音粗,右下肺呼吸音偏低,心律齊。右側腎區有叩痛,左側腎區未及叩痛。
輔助檢查:
pH 7.24,動脈氧分壓74 mmHg,K+3.9mmol/L,Na+116 mmol/L,
血糖> 41.6mmol/L,血乳酸4.7 mmol/L
心肌肌鈣蛋白13.30 pg/mL
血常規:白細胞21.35×109/L,血小板24×109/L。
C反應蛋白 >190 mg/L。
血糖39.13 mmol/L,總膽紅素30.50 μmol/L,K+4.81 mmol/L,Na+121.0 mmol/L,血尿素氮21.21 mmol/L,血肌酐258.1 μmol/L。
N末端B型利鈉肽原12 294.0 pg/mL。
尿常規:尿蛋白3+,葡萄糖2+,尿隱3+,尿酮體1+,尿白細胞酯酶3+,白細胞2 598/μL,細菌57 /μL。
胸部CT:兩肺炎症。
入住內分泌科後血壓最低降至90/45 mmHg,血小板降至24×109/L,請重症醫學科會診。
再次查體:神志清,精神萎,血壓低,右腎區叩痛,建議完善腹部CT,留取血培養、尿培養。
急查腹部CT示右側腎臟、右側輸尿管及膀胱可見多發氣體密度影,考慮氣腫性腎盂腎炎(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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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影像:A:腹部冠狀位CT影像;B:橫斷位CT表現,a為右側腎臟多發積氣影,部分腎實質被氣體替代,b為膀胱內多發積氣影;C為肺部CT可見雙肺炎症) |
患者於2020年4月14日21:45轉至重症醫學科,入科診斷:
1)膿毒症、膿毒性休克
2)氣腫性腎盂腎炎
3)肺部感染
4)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徵
5)糖尿病酮症酸中毒、高血糖高滲狀態、2型糖尿病
6)電解質代謝紊亂
7)低蛋白血癥
治療上按膿毒症指南進行液體復甦、血管活性藥物應用、控制血糖、器官功能保護、糾正電解質紊亂等綜合治療,並經驗性予亞胺培南西司他丁1.0 g/8 h靜脈滴注抗感染;同時請泌尿外科會診,反覆與家屬溝通後,於4月15日14:00擬行“右腎周切開引流術(備右腎切除術)”。
術中可見右側腎臟及周圍結構不清,腎周脂肪灶性改變,腎臟及腎周多處積膿,右腎腫大,質地軟,區域性皮質糜爛(圖 2),考慮患者右腎無保留價值,為了有效控制感染,術中再次與患者家屬溝通後行右腎(包膜下)切除術。
術後繼續亞胺培南西司他丁抗感染等治療,去甲腎上腺素逐步減量,2 d後停用。
右側腎臟大體標本及組織切片:
A:右側腎臟大體標本,可見腎臟有多處積膿,區域性皮質糜爛;
B:腎組織切片標本,a為基本正常腎小球,b為腎小管內炎性細胞及組織碎片,形成管型;c為硬化的腎小球,HE×400
4月20日血培養、尿培養及右腎引流液培養回報均陽性:大腸埃希菌,藥敏亞胺培南西司他丁敏感。
白細胞、降鈣素原、C-反應蛋白等感染指標逐步下降,術後第4天PLT升至77×109/L(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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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指標及血小板變化趨勢[4月15日術後,PCT、CRP及WBC呈明顯下降趨勢,PLT逐漸升至正常 |
術後第6天患者生命體徵平穩,轉至泌尿外科繼續抗感染、臟器功能保護、營養支援等治療,並於5月6日痊癒出院。
隨訪3個月,患者複診無不適主訴,血糖控制良好,腎功能正常。
氣腫性腎盂腎炎是一種迅速進展的腎實質及腎周感染性疾病,導致集合系統、腎實質及腎周積氣,該病罕見但致死率高。
EPN致病因素主要有:
⑴血糖控制欠佳。文獻顯示約90%的患者合併糖尿病,當血糖水平控制不佳時,腎臟組織和尿路中的葡萄糖被產氣菌酵解,產生大量二氧化碳、氫氣、氨氣等。
⑵尿路感染。產氣菌中大腸桿菌佔50%~70%,其次為肺炎克雷伯菌及變形桿菌等,血培養、尿培養或穿刺液培養常為陽性。
⑶免疫力低下。
⑷結石、先天性尿路狹窄及腫瘤等導致的尿路梗阻。
本病例是反覆尿路感染合併糖尿病患者,血糖控制欠佳,大腸埃希菌感染後誘發無氧代謝,從而導致腎臟及周圍組織內氣體形成。
此外,腹部CT檢查是確診的首選方法,其影像表現具有特異性,主要為腎實質廣泛破壞,腎皮質呈波浪狀改變等,氣腫可波及腎周、輸尿管、膀胱甚至腹腔。
有文獻提出根據CT氣腫波及範圍、臨床診治及預後將EPN分為4級:
1級,氣體侷限於集合管系統;
2級,氣體侷限在腎實質內;
3a級,氣體或膿腫播散到腎周圍組織;
3b級,氣體擴散到腎筋膜下;
4級,兩側腎氣腫性腎盂腎炎或孤立腎的氣腫性腎盂腎炎。
該患者氣腫性腎盂腎炎導致膿毒症、膿毒性休克,積極有效的液體管理、正確使用抗生素、維持血流動力學穩定、控制血糖、營養支援等輔助治療與良好的預後密切相關。
嚴重膿毒症的發展導致圍術期手術和麻醉的風險也相應增加,圍術期膿毒症的積極治療非常重要,它為手術贏得機會,並可降低病死率。
EPN外科干預措施包括經皮腎穿刺引流術、腎切開引流術、腎切除術等。
20世紀80年代以前外科治療方案主要以開放性切開引流術、腎切除術聯合抗生素治療為主。
1986年,EPN患者首次行經皮腎穿刺引流術,術後恢復良好。此後,經皮腎穿刺導管的發展使經皮腎穿刺引流治療EPN成為可能。
目前,經皮腎穿刺引流結合內科治療是創傷最小、效果最好的治療方式,治癒率為30%~100%,病死率最低降至13.5%。
文獻顯示,EPN患者的手術方式選擇需結合CT分級,對於2級以下患者內科治療或聯合經皮腎穿刺即可好轉;3級合併2個以下危險因素,可嘗試切開引流術,引流無效者應行腎切除術;而對於3級且有≥2個危險因素者,立即行腎切除術是最佳選擇。4級患者以保留腎臟為原則,先嚐試引流,並隨時做好腎切除的準備。
根據本例患者病情及腹部CT情況,符合3級,存在2個危險因素,經皮腎穿刺引流不首選,初擬腎臟切開引流(備右腎切除術)。
患者手術必要性、風險性及手術方式充分告知患者家屬,家屬表知情理解,同意手術。
結合術中探查發現:感染灶來自腎實質,無腎積水,亦非腎盂內膿尿,故無法行腎盂內引流術;
腎實質感染灶為壞死性組織合併氣體,腎切開很難獲得通暢引流;
另外術中探查發現患側腎內已基本無正常組織結構、其間被壞死組織填充,考慮腎臟已無功能,行病灶腎切除可快速控制膿毒症,故予行患側腎臟切除術。
此外,影響EPN預後的主要危險因素有:高齡、高體質量指數、血小板減少(PLT < 60×109/L)、急性腎功能損害(Cr > 124 μmol/L)、意識障礙和休克。該患者內科治療為基礎,手術及時干預,隨訪中腎功能正常,預後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