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地理有所領悟的人都不可不談及四川盆地。面對中國衛星圖,你無法不注目這塊神奇的盆地。
眾所周知,中國的地勢可以分為三大階梯:青藏高原是第一階梯,青藏高原以北、以東的山地、高原、盆地是第二階梯,再往東的平原丘陵則是第三階梯。第一階梯青藏高原上不適合人類居住,而第二階梯適合人居的地方也極少:新疆、甘肅、內蒙古一帶都是或高原山地或戈壁沙漠,幾乎不能住人;陝西的關中平原由於歷史上的過度開發和氣候轉變,現在人口承載力一般;而西南的雲貴高原,雖然氣候條件不錯,但卻全是高原山地,無法適應人類的大規模居住。只有面積廣大、氣候良好、水旱從人、富饒美麗的四川盆地,可以獨立養活過億人口,四川盆地也因此而被稱為“天府之國”。也就是說,四川盆地是整個中國西部能養活人口最多的地方,這就使之對於中國具有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歷史已經多次證明了這點。
整個四川盆地,氣候溫暖、雨水充沛,非常適合農業生產,而其中更以盆地西側的川西平原,有著適合人居的優良氣候。我曾經看過一本中國自然地理圖集,其中有一張圖把四川盆地標為海洋性氣候。海洋性氣候指海洋特徵明顯的氣候,即溫度平和、年內和年際溫差較小的氣候,一般只有深入大海的地區才會在氣候上具有海洋性。而四川在中國的內陸,遠離海洋,怎麼會跟海洋性氣候扯上關係的呢?這是因為四川盆地四周都是高山,所以在冬季阻擋了北方不穩定的冷空氣,使得盆地內溫度較為溫和。四川盆地內可以生長福建都長不了的荔枝,就是這個原因。另外,四川盆地,尤其是川西平原海拔500米左右,這樣在夏季的時候,溫度就不會過高。所以,川西平原相比中國的絕大多數地區是冬暖夏涼,在溫度上較為適宜人居,個人甚至認為,川西平原單就氣溫而言是趨於完美的——既有春夏秋冬的四季輪換,又不會在冬夏兩季溫度過於極端。
川西平原,也叫成都平原,是整個四川盆地中唯一一塊較大的平原,也是四川盆地中最富饒的地區。更重要的是,這裡也是離青藏高原最近的一片適合人居的地方。青藏高原是全球最高的高原,被稱為“世界屋脊”和除南北極之外的“第三極”。如果說海洋是一個極端,那麼青藏高原就是另一個極端,它是一片純淨、原始、神聖的高原之海。就長江流域而言,長江三角洲之所以為長江三角洲是因為它緊鄰大海;同理,川西平原之所以為川西平原是因為它緊鄰青藏高原。川西平原與長江三角洲、成都和上海,在長江的上游和下游,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對應。
因為緊鄰高原,靠近極高山和河流源頭,所以川西平原好山好水,特別適合居住。川西平原的一些規模中等或較小的城市,如樂山、眉山、都江堰等地都是中國的長壽之鄉。這些地區都在岷江邊上,比如都江堰,是岷江進入平原首先流經的地方,所以水質很好,我覺得這是都江堰人長壽的一個重要因素。同理,樂山雖然在岷江的相對下游,但是卻是青衣江和大渡河匯入岷江的地方,而大渡河與青衣江都是從大山中流出的河流,在匯入岷江之間並未受到汙染,這同樣解釋了為什麼樂山也是長壽之鄉。
另外,川西平原往西走一點海拔就會陡然抬高,會出現峨眉山、青城山等風景名山和避署勝地。而若是再往西走一點就會看到極高山,如貢嘎山、四姑娘山等。這些山都是海拔都六七千米的雪山,其拔天的氣勢和震撼的壯美絕非中國東部的名山所可以比擬,如作為四川第一高山的貢嘎山是中國相對海拔(從山頂到山腳的高度)最高的山,其氣勢可壓珠穆朗瑪。川西平原的西邊除了極高山之外,還有冰川等中國東部不可能見到的奇觀。這些都無可爭議的宣示著川西平原的獨特與魅力。
川西平原的富饒必須要感謝都江堰。正是兩千多年前修建的這座堰,把洶湧的岷江水均勻的分散到四川盆地龍泉山以西的地區,不斷的滋潤、沖刷出了今日富饒的川西平原,大名鼎鼎的“天府之國”。都江堰也造就了一個城市,那就是成都。成都的得名,是來自周代的“一年成邑,三年成都”,最難得的是這個名字居然自此後三千多年就再沒變過,這幾乎是空前絕後。都江堰建成之後,成都迅速的成為大城市,自此之後,成都就一直是四川盆地的政治中心。前一陣,有媒體稱成都為“第四城”,這並非完全沒有道理。長三角的上海、渤海灣的北京、珠三角的廣州深圳或香港,這是雷打不動的中國前三大經濟區域,也就是所謂的第一、第二、第三城。這三城,分別在中國的東、北、南三極,而第四城則很自然的會聯想到“西極”,這個與上海相對應的成都。而成都“西極”的地位就是由川西平原和青藏高原所奠定的。
正是四川盆地的存在,才把中國人的生存空間向西推進了很遠,在某些歷史的特定時期,這片空間也成了中國的避難所。如安史之亂,唐玄宗避難入蜀,後來抗戰時期,民國政府也遷至四川。這都是依靠了四川盆地大山環繞、相對獨立的地理特徵,以及其富饒、完整的生存條件。當中原大亂或者被異族入侵的時候,這裡就是一個理想的避難所、一個小中原;而一旦天下安定的時候,則可以走出盆地,重建中原。我們可以把這個關係比喻成飛船與救生艇,或者,如我標題所說的,人體與子宮。
盆地是一種極為獨特的地理形態,其最大特性就是封閉性,這必然造成盆地內外在地理上、氣候上、文化上、心態上造成或明顯或微妙的差異。有一個說法是“少不入川”。關於這句話有些不同的解釋。一種解釋是,四川盆地的這種封閉性和優越的自然條件,造就了人們安逸、散漫的群體心理,並導致人們喪失鬥志。另一種解釋是,四川美女眾多,且比較開放、主動、多情,到了這裡,男人會被消磨掉從而喪失了鬥志。總之,看來去四川的後果都是喪失鬥志。這個結論正確與否不予置評,但似乎確實有很多四川人走出盆地才成就了一番事業。
從中國地形圖看上去,四川盆地就像是中國的子宮,這個獨立的自成一體的地理區域,只有透過長江三峽與外界相連。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上帝的安排?不管怎樣,四川盆地的確是一塊神奇獨特的地方,其眾多天賜的優勢足以使之成為中國不可或缺的一極。四川盆地,尤其是川西平原,可能是中國中西部非沿海地區中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這裡會是許多人理想中的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