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團結、民族認同與文化認同一直以來是演繹在中國歷史中的重大主題。因種種歷史原因,各個時期都有一些中華兒女流散於海外異域,在融入當地生活的同時,他們還在努力地保持傳統民族文化,在內心中保留著一份對故土的深深眷戀。250年前土爾扈特部東歸祖國,正是民族認同意識在這一特殊人群中的集中表現,這也反映了中華民族強大的凝聚力。
故宮博物院藏有不少與土爾扈特東歸相關的文物,如《寶吉騮圖》《萬法歸一圖》,以弘曆《土爾扈特部全部歸順記》《優恤土爾扈特部眾記》兩篇文章為主題的各類法書、拓片、玉冊等。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一把蒙古族式樣腰刀。它長86釐米,刀柄嵌有珊瑚珠,刀鞘上用綠黑雙色皮交替纏繞,鞘底以鏨花銀片包鑲。刀身上繫有一根鑲珊瑚珠的皮繩,附有皮籤,墨書滿蒙藏漢四種文字,字跡雖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其中“土爾扈特渥巴錫進”的字樣還能辨識。這把腰刀在故宮博物院的藏品編號中以“故”字開頭,表明它源於清宮舊藏。相關檔案顯示,這把腰刀是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土爾扈特部東歸領袖渥巴錫覲見乾隆皇帝時敬獻的禮物。
土爾扈特部是西部衛拉特蒙古的四大部落之一,信仰黃教,即藏傳佛教,原在天山以北的額什爾努拉(今新疆塔城西北)一帶遊牧而居。約於1630年左右,他們向西遷至人煙稀少的伏爾加河流域,建立汗國,並在那裡生活繁衍至1770年。在這約140年的時間內,沙皇俄國一直窺視和壓制日益富足的土爾扈特部,並企圖使其臣屬歸順,然而土爾扈特部在內心中並不認同沙俄。他們頑強地保持著本民族的生活習慣與文化傳統,並努力與清朝中央政府保持聯絡。他們多次長途遣使進貢,熬茶禮佛,顯示出西遷異域後內心深處無法泯滅的民族認同與文化認同。1771年初,因不堪忍受沙俄壓迫,首領渥巴錫率眾東歸,歷時半年,抵達伊犁。
清中央政府得知土爾扈特部起程東歸後,一直關注事態發展。朝野間關於土爾扈特部迴歸問題展開了討論,並最終達成一致意見:歡迎並接納東歸的土爾扈特部。乾隆帝還下令讓官員們做好因此事可能與沙俄進行交涉的準備,要求據理駁斥,態度嚴正。在渥巴錫等人抵達伊犁之後,清政府一方面調配大量物資用於安置東歸群眾,一方面派專人護送東歸各部首領前往承德覲見乾隆皇帝。
1771年10月15日(農曆九月初八日),乾隆帝弘曆在承德木蘭圍場伊綿峪親自接見土爾扈特部東歸各部首領渥巴錫、策伯克多爾濟等人,封賞賜宴,還使用蒙古語垂詢渥巴錫。各部領袖也向乾隆帝進獻了禮品。渥巴錫呈進的有:“撒袋一副,弓一張,十樣景一個,腰刀一把。”渥巴錫所進腰刀,之後被送往養心殿造辦處修整,並留下了這樣的記載:“十月十一日,交嵌玉松石寶石銀什件鞔天鵝絨鞘腰刀一把(破壞渥巴錫進)。著收拾好,配楠木匣。得時交乾清宮”。
為什麼渥巴錫獻給皇帝的禮物並不豐厚,甚至他的這把腰刀還是“破壞”的呢?其實不僅是渥巴錫,參加覲見的其他東歸首領們呈進的禮物也是以撒袋、槍支等隨身的武備用具為主,數量少且多殘破。這是因為土爾扈特部的東歸之路十分艱辛,除了路途遙遠、天氣條件惡劣之外,還有哥薩克騎兵、沙俄軍隊及哈薩克聯軍的圍追堵截,妄圖使其放棄東歸計劃。但土爾扈特部在渥巴錫等人的領導下,一路抗擊,浴血奮戰,堅持迴歸祖國。當他們耗時半年,越過荒漠、沼澤,長途跋涉8000里路抵達伊犁時,出發時的約17萬人僅剩下6.6萬人,且以老弱孤獨、婦女幼兒為主,出發時攜帶的大批財產特別是數以萬計的牛羊牲畜所剩無幾。整個部族均飢寒交迫,困頓疲乏。所以,當渥巴錫等人覲見乾隆帝時,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貢品進獻,但還是將身邊用以在東歸路上保護族眾婦孺、抗擊襲擾的殘破武備用品進獻於上,以表歸順之誠意。面對著這些代表土爾扈特部迴歸祖國赤誠之心的禮物,弘曆一一收下,並下令對這些殘損的器物進行修補,除將其擺放至武成殿與武備院之外,還將渥巴錫所進腰刀放置在乾清宮珍藏。這把腰刀見證了土爾扈特部東歸之路的種種艱辛,見證了他們在面對外部勢力阻撓時奮勇反抗的不屈意志,以及迴歸祖國的堅定決心。
土爾扈特部在迴歸祖國之後,得到了妥善安置,併成為之後捍衛祖國統一、維護民族團結的堅定力量。兩百多年來他們不懼艱難、萬里東歸的事蹟一直在中華大地上流傳,同時與土爾扈特部東歸相關的文物,也得到了妥善保管。這些文物為人們瞭解那段歷史留存了更為豐富的歷史資訊,併成為今天人們解讀民族認同、文化認同的重要物質媒介,值得世人珍視。
(作者:陶曉姍,系故宮博物院副研究館員)
來源: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