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機連的戰士來之祖國五湖四海。有四川、雲南、貴州、河南、甘肅、陝西、廣東、安徽的。因為13軍在四川,所以四川、雲南、貴州兵最多。
雖然我們來自不同的省份,既然分到了重機槍連,大家還是很團結的,沒有現在的地域歧視。當然,省域之間的老鄉觀念還是有的;城市兵和農村兵的區分還是有的;比如,我們連裡的成都兵就有點看不起內江、溫江這樣小城市的兵,處處都透著大都市的優越感。我是小城市的兵,有時候也會衝著農村兵抖抖威風。
我們當兵的時候,還沒有雙休日,只是週日休息一天。所以每到星期天,戰士們要麼請假上街趕場,要麼就老鄉之間互相串一串。
還有一點,就是星期天也是連隊改善伙食的時候。司務長會和各班長商量,每班出一兩個戰士到炊事班幫廚,包餃子、包包子,或做其他什麼好吃的。
那時候,我們國家剛剛開始改革開放,大多數城市、農村還都十分貧困。我們班雲南農村兵就說,他們當地習慣一天吃兩頓飯,上午十點多吃一頓,下午五點多吃一頓,然後就等天黑上床睡覺。
到部隊每天吃三頓飯,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習慣。不過後來他們復員回家後又要吃兩頓飯,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習慣。
記得有一個星期天,連隊通知各班派一名戰士到炊事班幫廚包肉包子,班長派我幫廚。為了讓其他連裡我的老鄉也跟著沾光,我就讓驛馬班的老鄉通知三營其他老鄉戰友都到驛馬班等著,包子一蒸好,我趕快給炊事班甘班長供上兩包飛燕煙,說想拿幾個包子給老鄉嚐嚐。甘班長接過煙,瞅了我一眼,出去了。我趕緊把盆子端過來,把手伸進熱氣騰騰的蒸籠裡,也顧不上燙手了,撿了滿滿一盆肉包子,從窗戶遞給戰友端走了。
幫廚雖然有點累,也失去了上街和串門的機會,但有一點好處就是可以逮著好吃的吃個肚兒圓。
記得那天我們中午蒸了10籠包子,一半是素餡的,一半是肉餡的。晚上又蒸10籠包子,全部是肉餡的。
晚飯後我忙完回到班裡,看見幾個戰士全部肚子鼓起老高,都是被肉包子撐的。有的還不停打著飽嗝。
大傢伙說著笑著討論今天包子的味道,相互問著都吃幾個包子,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星期天。
突然,黑夜裡響起急促的哨聲,只聽一排長響亮的嗓音:各班,到操場緊急集合!
各班一陣慌亂,大傢伙扎著腰帶、挺著肚子跑向操場。
操場的燈光下,連長、指導員、副連長、副指導員、司務長几名幹部站成一排,全部瞪著眼、虎著臉。一看這陣勢,大家知道有事,頓時安靜下來。諾大的操場,一百多人,安靜得連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
指導員喊一聲:甘班長,把東西端上來!
是!甘班長答到。一會兒,甘班長端上來兩大盆包子,放在講臺上。
我們指導員姓馬,白白淨淨,一臉書生氣,一看就是政工幹部。馬指導員雙手叉腰,指著那兩盆包子,大聲吼道:糟蹋糧食,畜牲不如!
平時都是笑眯眯、和藹可親的馬指導員如此震怒,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馬指導員說:這兩盆包子,一盆是從泔水桶裡撿起來的;一盆是從餐桌和連隊的地上、草叢裡撿的……
連長接過他的話說到:不囉嗦了。今天晚上緊急集合,任務只有一個,全連把這些包子全部吃掉。
我們連長長得像演員周裡京,稜角分明,渾身肌肉,滿臉絡腮鬍,一看就是個狠人。
他伸手拿起一個包子:這是從泔水桶裡撈起來的,不知道是哪個戰士,還是班長,還是我們幹部吃不了扔的。現在,我帶頭吃一個。全連幹部、排長、班長吃泔水桶裡撈出來的,其他戰士吃另一盆的。一個不準剩下。
看著連長大口吃著包子,我的胃立馬翻騰起來。其他戰士也都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
有這麼狠的連長帶頭,還有黑虎著臉的指導員盯著,我們一個個都老老實實上前拿了一個包子。我拿的是一個殘缺不全、只有皮沒有餡的包子,肯定是誰吃了餡把包子皮兒扔了。
一直熬了十幾分鍾,大傢伙才把兩盆包子艱難地吃完。有的當時就噁心的吐了。連長吼道:把衛生打掃乾淨。
指導員上前跨一步,說道:各排長把每個班的床頭櫃全部開啟,檢查一下,然後向我彙報。
結果,又從各班搜出了滿滿一大盆包子。
大傢伙看到從各班又搜出了這麼多包子,立即嘰嘰喳喳笑起來。
指導員罵道:你們還有臉笑,你們幹得這些丟人事情,是在糟蹋糧食,糟蹋農民的血汗,糟蹋我們三機連的名聲,是要受到嚴厲懲罰的。
然後副指導員、副連長、司務長又挨個講話,反正都是嚴厲的批評。一直搞到晚上十點,大傢伙才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回到班裡。
第二天,連裡又佈置讓每個戰士寫心得體會,全部交到指導員那裡審查,寫得不深刻的打回來重寫。
幸好我在寫東西方面有點特長,心得體會交上去一遍過了。另外我還替其他幾個戰士寫了心得,掙了幾盒煙抽。
從那以後,連裡再蒸包子,數量減少一半,還能剩不少。
有那次吃包子的經歷,我復員回來後,很長一段時間見了包子就反胃。教訓深刻,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