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情緣 2022-01-10
轉載自:草根茶社
北京知青王金來是1969年8月下旬在北京永定門火車站乘車離開北京的,他說那天離別的情景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當年的3月份,他的姐姐王金榮下鄉插隊去了陝北,送他姐姐去陝北插隊那天,他目睹了父母親在車站痛哭流淚的場景。自己又要離京去北大荒了,王金來原本不想讓父母去送行,他怕父母會傷心難過。可他父母堅持要去車站送行,王金來也只好順從了父母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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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北京永定門火車站人山人海,送行的親人擠滿了月臺,王金來在父母和姑姑的簇擁下登上了北上的列車,他沒敢回頭,他不想看到父母和親人流淚的樣子。汽笛一聲腸已斷,列車緩緩啟動了,王金來才透過車窗往站臺望去,只見他的母親坐在了站臺的地上,他父親和姑姑蹲在母親身邊抓著他母親的胳膊,雖然聽不到外面的聲音,王金來能斷定他的母親是因為悲傷過度才坐在了地上,她一定是在失聲痛哭,他似乎聽到了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列車緩緩駛出車站,駛出了京城,王金來再也不敢往車窗外面看,他母親坐在站臺痛哭的情景總是閃現在他的眼前。等火車過了山海關,王金來的情緒才好了一些,他才和一同前往北大荒的同學們一起欣賞車窗外的風景,一起暢想著北大荒的廣袤無際和棒打狍子瓢舀魚的美好景象。
歷時近六十個小時,滿載的列車就像一頭疲憊的老病牛,喘息著停靠在了一個無名小站。隨著幾聲哨響,隨行的工作人員告訴知青們到站了,北大荒到了,讓大家攜帶好自己的物品,依次下車,不要擁擠,避免踩踏。大家像出籠的小鳥一樣,一個個爭先恐後從車上跳下來,跟在工作人員身後,到路基下的一個大院子裡集合。
起初大家都以為到了目的地,可環顧四周,除了車站的一排土坯房子和一個寬敞空曠的大院子,周圍沒有村莊也沒有任何建築物,一望無際的原野給人一種蒼涼荒蕪的感覺。原來,這裡只是火車的終點站,大家還要在此換乘汽車,繼續前行。
王金來他們坐在各自的行李上歇息了一會,大家在此分成兩個團隊,王金來分到了三連,他的好同學石耕瑤分到了五連,王金來和石耕瑤在此含淚擁別,各自坐上了前來接站的敞篷卡車,去了各自的連隊。
敞篷卡車在泥濘崎嶇的土路上行駛了一上午,終於到達了三連駐地,大家帶著各自的行李跳下卡車,來到操場上,連隊的幹部家屬和之前來的知青們分列兩邊,夾道歡迎。看看那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再看看漫無邊際的原野,王金來心裡猛然升騰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和傷感,之前憧憬的那種美好和期待,就如海市蜃樓,很快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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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連長和指導員做了簡短的講話,對知青們前來建設北大荒表示感謝和歡迎,連隊家屬和老戰士(之前來的知青和戰士)都熱烈鼓掌。然後就是分班安排住處,王金來被分在三排,他們十二名北京知青住在一間宿舍裡。宿舍裡很簡單,一鋪大火炕,一個取暖燒炕用的鐵爐子,還有一盞大號油燈。宿舍裡除了這些,就是知青們的行李了。
來到北大荒的第一個夜晚,知青們雖然都很睏乏,可大家躺在熱乎乎的火炕上都輾轉難眠。北大荒的午夜靜得有點可怕,窗外漆黑一團,偶爾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吼叫聲,大家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一夜,王金來幾乎是一夜未眠,大家起夜都是結伴一起去外面角落的茅房,一個人都不敢去廁所。
經過了幾天的緊急軍訓和政治學習,王金來他們就投入到了緊張的生產勞動中去了。當時正是麥收時節,雖然北大荒的播種收穫基本靠機械,可那年雨水大,低窪的麥田很泥濘,還有的地段有積水,機械無法作業,只能靠人工收割。
站在看不到邊際的麥田裡,大家心裡說不出是感覺,別說用鐮刀一棵一棵割麥子了,就算空走一趟,從麥田這頭到那頭也得大半天的時間呀。割了一天麥子,弄得滿身都是汗水和泥水,手上也磨起了水泡,可王金來他們新來的知青還是被連長和指導員落下了很遠很遠。
第二天出工勞動時,集合的哨子吹響了三遍,王金來他們還沒從炕上爬起來。等大家都集合在操場上,張連長先帶領大家唱了一首歌: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哪裡需要哪裡去,哪裡艱苦那安家……然後,指導員鼓勵大家說:“你們都是毛主席派來的革命戰士,你們是來支援北大荒建設北大荒的鋼鐵尖兵,咱們都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搞好糧食生產,支援國家建設……”有了連長和指導員的鼓勵,大家頓時情緒高漲,一人拿著幾個包子,就坐著馬車和拖拉機去了麥田。
經歷了艱鉅繁重的麥收和秋收(割黃豆),三個月的時間下來,王金來和知青們都黑了瘦了,可他們的身體也強壯了,17歲的王金來一頓飯能吃五個大饅頭,有一次他吃了十一個菜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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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1974年的秋天,經過五年的鍛鍊,王金來已經成了一名合格的農墾戰士,他的身體很強壯,身高到了176釐米,體重也快七十公斤了。那年秋後,張連長親自帶隊往師部糧倉送小麥(各連隊生產的糧食集中到師部後再由國家統一調配),他挑選了三十幾名身體強壯的知青戰士跟車裝卸,六個人分成一組跟一輛卡車,王金來和張連長一組。
對於裝車,王金來一點都不打怵,一百八十斤的麻袋放在他肩膀上,他很輕鬆就能扛到車上。可到了師部貯糧場,麥子要臨時入倉,用葦蓆和鋼筋圍起的糧倉(也說糧垛或糧囤)足有四五米高,卸車時要扛著一百八十斤的麻袋透過跳板把小麥倒進糧囤裡。王金來天生恐高,之前從沒有扛麻袋走過跳板。那次扛著麻袋剛走上跳板就兩腿發抖,不敢邁步了。
看到這一幕,張連長喊道:“王金來,你下來,看我的。”張連長說完,扛起一麻袋小麥,等王金來讓開道,他就大踏步走上跳板,輕鬆自如把小麥倒進了五米高的糧囤裡。
走下跳板,張連長還告訴王金來,往前看,不要看腳下,保持身體平衡,熟悉一下就好了。王金來再次扛起麻袋,也像張連長一樣,大踏步走上了跳板。就在他快走到頂部時,忽然一個趔趄,王金來從四五米高的跳板上栽了下來,麻袋壓在了他身上。
看著倒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王金來,張連長趕緊挪開壓在他身上的麻袋,大聲呼喊衛生員。衛生員趕來了,她看王金來傷得不輕,就叫來了擔架,讓人把王金來抬到了師部醫院。經過X光透視檢查,王金來的肩胛骨骨裂,四根肋骨骨折,左手臂骨折,需要住院觀察治療。
發生這樣的重大事故,張連長很自責,王金來也很不好意思,他一個勁說對不住連長,對不起三連,給三連丟臉了。因為傷情不是太重,無需手術治療,醫生只為王金來的手臂做了夾板固定,讓他安心靜養。負責照顧王金來的是一名叫楊小梅的女護士,楊小梅也是北京知青,她是六八年衛校畢業後來到北大荒的,一年前調到師部醫院做了護士。
異鄉遇到同鄉,兩個人都很高興,楊小梅比王金來大三歲,王金來就叫楊小梅姐姐。因為王金來的肋骨骨折,不方便活動,很多事情都需要楊小梅照顧,王金來很難為情也從心裡感激楊小梅。
兩個月後,王金來能下地活動了,他就鬧著出院回連隊,醫院主治醫生建議王金來再留院觀察一下,反正當時到了冬季,回連隊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主要是還有一條肋骨沒有癒合。經過兩個多月的朝夕相處,王金來和楊小梅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兩個人相互間也產生了愛慕之情。
一天中午,病房裡就王金來一名患者,楊小梅給王金來送來了飯菜,兩個一起說笑。路過病房門口的骨科孫主任聽到說笑聲,往病房裡看了一下,嚴肅批評王金來說:注意影響,這裡是醫院,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然後又對楊小梅說:“小楊,你來一下。”
第二天,王金來沒看到楊護士,就問主治醫生,主治醫生說小楊護士被停職寫檢查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王金來去找孫主任理論,結果孫主任打電話向領導彙報,說王金來在住院期間生活作風不正。
幾天後,三連張連長來師部接王金來回連隊,聽說王金來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關了禁閉,他當即就發火了:“簡直是亂彈琴,說我的戰士生活作風不正,打死我我都不信。”找到了醫院領導,又找到了政治部主任,看問題還不能解決,張連長乾脆去找劉副師長,當年劉副師長還是營長的時候,張連長就在他手下當通訊員。
知道了王金來被關禁閉的原因,劉副師長拍了桌子:“簡直是亂彈琴,趕緊放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來的生活作風問題?他倆要是有這個意思,我願做這個大紅煤。”
劉副師長一句話,王金來沒受任何處分,楊小梅也正常工作了。那天中午,劉副師長請張連長和王金來吃飯,劉副師長問王金來:“你是真心喜歡楊小梅嗎?楊小梅喜歡你嗎?要是兩廂情願,我願意當這個介紹人。”
劉副師長是那種雷厲風行的人,為人正直,心地善良,他家就三個兒子,早都結婚成家了。後來劉副師長還真找到了楊小梅,問清楚了她的真實想法,把一對有情人撮合在了一起。結婚前,劉副師長認楊小梅做了幹閨女,他為王金來和楊小梅操辦了婚禮,張連長和指導員做了他們的證婚人。
1985年秋天,王金來和楊小梅帶著十歲的女兒回到了北京,劉副師長早在1979年就離休回淮北和大兒子一起生活了。王金來離開北大荒那年,四十九歲的張連長已升任正團職。
目前,王金來和楊小梅都在北京生活得很好,他們也和張連長一家保持著密切聯絡,八十五歲的張連長還能騎腳踏車,他們一家都在石家莊生活,王金來和楊小梅年年都去石家莊看望他們的老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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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這麼多年,每當說起當年在北大荒第一次走跳板的往事,王金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他說因為當年自己的不小心影響了三連的榮譽,就那一年他們三連沒被評為先進集體。王金來說也是因為那次走跳板,他因禍得福,收穫了幸福美滿的愛情,也得到張連長的關心和愛護。可一提起劉副師長,王金來心裡就很難過,因為後來和劉副師長斷了聯絡,劉副師長去世後一個月他和楊小梅才得到訊息,他們趕到淮北,只見到了劉副師長的遺像和墓碑,卻還收到了劉副師長生前留給楊小梅的一枚解放海南島的紀念章和一塊老懷錶。據劉副師長的家人說,劉副師長去世前,還唸叨過楊小梅和王金來。沒能送劉副師長最後一程,成了王金來和楊小梅心中永遠的內疚和傷痛。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