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史:1914-1945》的開篇,英國曆史學家、牛津大學歷史系講師A.J.P.泰勒這樣寫道:
“在1914年8月以前,一個通情達理、遵紀守法的英國人,除了知道郵局和警察之外,無需注意到國家的存在,而平安度過自己的一生。他可以隨自己的意願居住在任何地方。他沒有來自官方的編號,也沒有身份證。他可以周遊列國或永遠離開自己的國家,而不需要護照或任何形式的官方許可。他可以毫無限制和限度地把手上的錢換成任何一種外國貨幣。他購買外國進口貨就像購買國產貨一樣,無需另付關稅……”
是啊,對於大不列顛的人民而言,那無疑是一個美好的時代。然而,那也將成為夕陽殘照之下,大英帝國留給世人的最後一抹餘暉。
很快,驟然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便徹底改變了這一切。在大戰的影響下,英國百姓的生活開始被來自上面的指令所左右,他們被要求為國效勞,而不是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超過500萬普通民眾參加了軍隊,其中許多人是被迫服役的。在政府的指令下,英國人的飲食質量開始下降,神聖的飲酒自由也受到了干預,就連民眾的行動自由,也受到了很大限制……
整個一戰期間,整個大不列顛聯合王國的死亡人數接近100萬人,同時,英帝國還消耗了上百億英鎊,以維持這場持續了兩年多的戰爭。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下半場遠比英國人想象的更加沉重。
1939年,歐洲硝煙再起,無數國家被捲入一場規模更浩大、傷亡更慘重的戰爭。此時,大英帝國昔日的雄心壯志早已一去不復返,只能寄希望於德國人不要把刀鋒對著自己。
但歷史從來沒有一廂情願,英國人驚恐地發現,拿下波蘭之後,德國人的屠刀赫然轉向了自己——英國暫時成為唯一與德國對陣的選手了。
臨危受命的丘吉爾,匆匆對德宣戰,並施展了一系列緊急手段,總算勉強擋住了德國的進攻。但即便如此,英國人還是遭受了慘重的傷亡和損失:
德軍向英國本土發起了一次次空襲,僅倫敦一地,就被投下13561噸炸彈。在空襲中,有超過350萬間房屋被毀,約3萬人葬身炮火,無數民眾無家可歸,下議院、白金漢宮、倫敦東區和許多郡府城市都遭到嚴重破壞……
不過,就在英國咬緊牙關,苦苦支撐的時候,希特勒卻走了一步“昏棋”,他在尚未解決英國威脅的時候,便悍然攻打蘇聯,進而陷入了兩線作戰的泥潭——按照丘吉爾的演講,“希特勒打蘇聯,是覆滅的起點!”
不過,倘若希特勒不下這步棋,繼續攻打英國,然後在集中精力對付蘇聯,最終的戰局會有所改變嗎?
恐怕不然,按照很多史學家近年來的觀點,德國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等到解決英國之後,恐怕他們將再也沒有機會與蘇聯對抗了。
正如泰勒在《英國史:1914-1945》一書中所說的那樣,希特勒是一位貪婪的機會主義者,除了追求權力和信奉反猶太主義外,什麼也不信——這樣一位十足的機會主義者,倘若沒有特別的原因,又怎麼會做那種毫無把握的事情呢?
實際上,在德國與英國對線的一年多時間裡,蘇聯並沒有袖手旁觀,而是開足馬力生產武器裝備。根據間諜發回的情報,如果不盡快對蘇聯採取行動,摧毀其軍事工業,到1942年底,蘇聯將擁有至少兩萬輛T34型坦克!
要知道,截至1941年6月,德國對蘇聯發動攻擊時,蘇聯國內還只有1000多輛T34,即便如此,希特勒仍然吃不下蘇聯。
如果兩邊都按部就班,各自發展一年的話,蘇聯這種龐然大物的爆兵能力,是德國這種中型體量的國家遠不能及的,到時候,面對擁有2萬輛坦克的蘇聯,德國人要怎麼打?
因此,希特勒必須以國運為賭注,來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
然而,按照泰勒在《英國史:1914-1945》中的描述,一切都太晚了,不管希特勒把下一枚棋子放在哪裡,他都無力迴天了。
在美國的支援下,英美聯盟聚集了無盡的資源:1200艘戰船、4000艘突擊艇、1600艘商船、13000架飛機,以及超過350萬人的盟軍……
面對絕對的實力,一切技巧都是浮雲,此時的希特勒只能左支右絀,勉力支撐殘局。正如時任盟軍最高指揮官的美國五星上將艾森豪威爾所言:“只有讓大量防空氣球漂浮在英國上空,才能保其免於沉淪海底!”
那麼,在20世紀動盪的世界環境下,大英帝國如何持續保持自身的帝國優勢,使自身不被其他國家所取代?在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之後,英國社會及其政治如何浴火重生?
作為牛津英國史的壓軸之卷,A.J.P.泰勒透過這部《英國史:1914-1945》,來討論上述這些問題。而他在全書結尾所寫的那段話,或許是對大英帝國註定走向衰落的一聲嘆息吧:
不列顛人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的民族。但它仍然是一個和平、文明的民族,可寬容、耐心,而又慷慨。傳統價值觀逐漸衰落,其他價值觀取而代之。帝國神話日漸式微,福利國家正在升起。大英帝國衰落了,而人民的生活改善了。現在,很少有人再唱“希望與榮耀之地”;甚至,很少有人再唱“英格蘭崛起吧”。畢竟,英國已經崛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