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86年的一天,在江西省興國縣的烈士陵園裡,一位73歲的老婦人,走到一塊墓碑跟前,上面刻著:“紅軍烈士劉法玉永垂不朽!”
她用顫抖的手指著墓碑,特別激動的說:“這個墓碑是我的,我就是劉法玉。”
老婦人說完這句話,就哭成了一個淚人,陪同老婦人一起來的家人,都驚的目瞪口呆,自己的母親活的好好的,怎麼會有她墓碑?
老婦人邊哭邊說:“原來組織一直沒有忘記我,還把我當成了犧牲的烈士。我的組織,50多年了,我終於回來了。”
家人們一頭霧水,在他們的印象裡,母親一直是一個普通的農婦,為什麼現在卻成了紅軍烈士,更誇張的是,母親依然活在世上,怎麼會有她的墓碑?
今天就讓我們把時間回溯到過去,看看老婦人為何突然來到烈士陵園,又為何在這裡有她的墓碑?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人的身世
1913年5月,在江西省興國縣東村鄉澄江村,一戶人家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哭聲,一箇中年男子急衝衝的跑進屋裡,一看是一個女嬰,他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在那個年代,在農村裡,很多人都有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他們認為女孩就是家庭的累贅,只有生下男孩,才算是真正的勞力。而這個女嬰正是劉法玉。
其實在劉法玉的上面,已經有6個哥哥了,但是劉法玉的父母依然還是想要生男孩。所以,劉法玉的到來,並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歡樂,相反,父母卻一直悶悶不樂的。那是因為,這個家庭太貧困了,只能靠種地為生,在父母的眼裡,一個女孩只會增加家庭的負擔。
在劉法玉7歲的時候,家裡實在是吃不飽飯了,父母打聽到一個訊息,鄰村一個姓賴的人家想要個女孩,於是父親找到這戶人家,透過協商,對方支付了少許的彩禮,父親便把劉法玉送給這一家當了“童養媳”。
這戶姓賴的人家,和劉法玉的家庭相比起來,還算是條件好一點。這家有一個男孩叫做賴永發,比劉法玉年長一歲,這也就是她未來的丈夫。
劉法玉剛來的時候,起初對這個陌生的家庭,她是很害怕的,好在這家的父母對她很好,再加上有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玩耍,隨著他們一起長大,兩個孩子就如同親兄妹一般,劉法玉也第一次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
等到劉法玉16歲的時候,父母覺得2個孩子該成家了,就給他們舉辦了簡單的婚禮,說是婚禮,也只是簡單的在家裡拜了天地,他們就算是正式成家了。
結婚後,丈夫賴永發一直捨不得讓妻子去地裡幹活,小倆口很是甜蜜,從來也不吵架。但是直到婚後的第二年,他們有了第一次的爭執。
打破傳統觀念
在那年,全國革命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很多年輕人都參加了革命,特別是有些女孩子剪去了自己的長髮,披著利落的短髮,離開了封建的家庭,投入到了革命之中。
劉法玉看到後心動了,既然別的女孩子可以參加革命,她覺得自己也可以。整天圍著鍋臺轉的生活,她早已厭倦了,特別是從小的經歷,親生父母重男輕女的思想,早就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裡。她一直想做一個獨立女性,打破封建思想對女性的偏見。
於是,劉法玉回到家裡,就和丈夫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本以為丈夫賴永發肯定會支援,沒想到被一口回絕了。
賴永發說:“一個女人參加什麼革命,那都是男人的事,你去了能幹什麼,再說了,女人就是要在家相夫教子,這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傳統。”
劉法玉說:“為什麼女人不行,我就要做個那個獨立的女革命青年。”
一陣爭吵後,兩人不再理對方了,這是他們幾年來第一次爭吵。
幾天下來,兩人之間都沒說話,丈夫賴永發也考慮了幾天,最終還是打破了僵局,同意了劉法玉的決定。
於是劉法玉正式加入了革命的隊伍,幾個月下來,劉法玉接收到了很多新潮的革命思想,徹底打開了眼界,也讓她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只有革命勝利了,才能過上安穩幸福的日子。
半年後,由於劉法玉積極的表現,上級組織正式批准劉法玉加入工農紅軍,成為了後勤部的一員,負責給紅軍的洗衣、做飯等工作。但是劉法玉志不在此,她覺得洗衣做飯不是一個獨立女性該做的,她想去一線做重要的工作。
當然,組織上肯定不會同意的,畢竟她只是一個參加革命才幾個月的女子,婦聯主任告訴她,必須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來。劉法玉聽從了婦聯主任的話,勤勤懇懇的在後勤部做了幾個月,這一切,上級領導都看在眼裡。
不久之後,由於戰爭不斷,衛生兵十分短缺,傷員無法得到及時治療,組織也看到了劉法玉的優秀表現,在婦聯主任的介紹下,決定將她調往更為重要的醫護工作崗位上。透過1個多月的學習,劉法玉拼命的學習態度,已經成為了一名合格的護理人員。
在1933年底,劉法玉成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並在不久之後,就被調入了作戰醫院,為一線的戰士做護理工作。
因為那時候戰鬥頻繁,傷員不斷,再加上藥品嚴重不足,所以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劉法玉便會其他醫護人員一起去山裡採草藥,先在自己身體試驗,等沒有任何問題了,才會給受傷的戰士使用。
久別重逢
1934年,一線衛生兵大量短缺,劉法玉便回到了紅三軍團,由於1年多的醫院護理經驗,她被任命為衛生班班長,並跟隨隊伍前往一線戰場。
令她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在隊伍中見到了自己的丈夫賴來發,原來在劉法玉參加革命不久後,賴來發在家裡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的妻子都能有這種革命覺悟,而自己一個大男人卻呆在家裡種地,越想自己越沒出息。所以在沒有告之妻子的情況下,他也參軍了。
兩人一見面,久別重逢,特別的激動,深深的擁抱了對方,看到丈夫能夠追隨自己參加革命,她心裡特別的高興,心中有太多的話想和丈夫說了。不過由於身處一線,隨時都有可能作戰,他們剛見面就要離別了,賴來發在妻子臉上深深的吻了一下,就跟隨部隊匆匆走了。
但是沒想到,這一吻,竟是最後一次了。
在後來的每一次任務中,劉法玉都期盼著丈夫能安全歸來,每天都期盼著能在忙碌的工作中,見一面就心滿意足了。但是當時的紅軍部隊遊擊作戰,見一面真的很難。自從那次久別重逢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丈夫了。
劉法玉心裡有太多的話想和丈夫傾述了,現在她只能和同在衛生班的護士鍾三秀,和她講述自己和丈夫的故事,並且給鍾三秀看了她們婚後的唯一一張合照。
在一次戰役中,前方部隊作戰,劉法玉所在的衛生班在後方支援,那場戰鬥很激烈,我方戰士很多都受傷了,衛生班接到命令,前往一線救治傷員。
當劉法玉到達作戰現場後,她被眼前的那一幕震驚了,很多戰士都已經喪命了,容不得她思考半分,馬上就投入到了救援工作中,劉法玉衝上危機四伏的戰場,冒著槍林彈雨搶救受傷的戰士們。
突然,衛生班的護士鍾三秀大喊道:“班長,班長,你快過來看看,這名戰士好像是你的丈夫?”
不祥的預感湧上劉法玉的心頭,她急忙跑過去,眼前的一幕讓她險些當場暈過去,倒在戰壕中的正是她丈夫賴來發,由於受傷比較嚴重,已經沒了呼吸,但是丈夫的手依然緊緊的握著衝鋒槍,這一幕讓劉法玉的眼淚奪眶而出。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浸在悲傷之中,她還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於是她強忍悲傷,繼續救援其他的傷員。在救援中,她的眼淚幾乎沒有停止過,不斷的滴在自己的衣服上,衣服已經溼了一大片。
等到戰鬥結束,在戰友們的幫助下,劉法玉這才將丈夫的遺體就近掩埋了。
在那一刻,劉法玉有些後悔了,要不是自己的堅持,丈夫可能也不會上戰場,更不會因此喪命。但是很快,她又打消了後悔的念頭,他要帶著丈夫的遺願,一直堅持到革命勝利,這樣才對得起丈夫。
秘密任務
1935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紅軍被迫開始“萬里長征”的戰略轉移。
此刻的紅軍隊伍出現了一個嚴重問題,藥品短缺已經迫在眉睫,有很多傷員因為藥品短缺,無法得到及時救治失去了生命。
劉法玉作為醫護班的班長,她接到了上級的一個秘密任務,去武漢找一名姓曹的軍醫,想讓他想辦法為紅軍弄來一批藥品。劉法玉作為一個女性,身份比較隱蔽,所以上級才決定讓劉法玉去執行任務。
於是,第二天,劉法玉就和鍾三秀出發了,她們倆深知任務緊急,所以沒日沒夜的走了10幾天,躲過敵人設下的重重關卡與封鎖,終於趕到了武漢,找到了為他們提供藥物的曹醫生。
當曹醫生看了組織寫的密信後,滿口就答應了劉法玉,說自己家裡就有一部分藥品,等第二天就交給她們。後續的支援藥品,他再想想辦法。
第二天,他們到了約定的地點後,曹醫生把藥品交給了劉法玉,正當他們要走的時候,突然遇到了敵方部隊的檢查,他們三人趕緊躲進了巷子裡,但是還是被眼尖的敵人發現了,向著這個方向追了過來。
眼看著敵人越走越近,曹醫生讓劉法玉帶著藥品趕緊走,曹醫生則衝了出去牽制敵人,劉法玉跑出幾百米遠,就聽到一聲槍響,曹醫生則當場犧牲了。
劉法玉和鍾三秀顧不得傷心,只能拼了命的跑,可是她們人生地不熟,又怎麼能逃過一群敵人的追捕,劉法玉和鍾三秀跑到筋疲力盡,最終還是不幸被捕了。
被捕後,劉法玉和鍾三秀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敵人逼著她們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為什麼要偷偷運輸藥品,但是劉法玉和鍾三秀還是咬緊牙關,一句話都不說。幾天的嚴刑拷打,都沒能撬開她們的嘴巴,於是惱羞成怒敵人,對她們也失去了耐心,將她們兩打到昏死過去。
第二天天一亮,她們兩人就被押上了一輛車,不知道要開到哪裡去。其實在劉法玉的心裡很清楚,這一行肯定是押往刑場槍決。
可是,當走到半路的時候,車外響起了槍聲,趁著敵人下車的功夫,劉法玉和鍾三秀跳下了車,在慌亂之中,看到路兩旁的溝裡是一處樹林,她們倆就跳進了溝裡,順著斜坡不知道翻滾了多久,就昏迷過去了。
等到劉法玉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她生怕敵人還在附近,只是低聲了喊了幾句鍾三秀,可惜沒有任何的回應,也許是被我軍救走了,也許是被敵人重新抓起來了。
艱難的尋找之路
劉法玉只能在樹林裡,拖著受傷的身體迷茫的走著,走到筋疲力盡再次昏迷了過去,幸虧被一個老農民發現了,他把劉法玉揹回了家,等到劉法玉醒來後,老農民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竟然是紅軍。
悉心照顧了幾天後,劉法玉恢復的差不多了,看到老農民境窮苦,劉法玉不想再麻煩老人家了,她決定去找組織,於是和救命恩人感謝後,就告別了這位老人。
這一路上,由於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劉法玉只能不斷的向當地村民打聽,詢問紅軍部隊的去向,但是始終沒有得到一點線索。
走了將近半個多月,也沒有找到紅軍部隊的任何蹤跡,而在這段時間了,劉法玉的吃喝成了最大的問題,她又不想麻煩樸實的村民,只能一路走來到處乞討要飯,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了一個乞丐的模樣。正是這種乞丐模樣,無意中也幫劉法玉躲過了很多次敵人的盤查。
為了能儘快找到組織,劉法玉天天要走上百里地,再加上飢餓難耐,她還是暈倒在了路上,好運再次降臨,她又被一個好心的農民發現了,並把她揹回了家。
由於劉法玉身體太過虛弱了,再加上舊傷復發,這次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來,當她得知是眼前這個和她年齡相仿的農民救了她時,她激動的說不出來話了。男人出去買了藥品給劉法玉治療,悉心照顧了幾天,劉法玉才能勉強的下了地。
劉法玉告訴男人說:“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要走了,我要繼續尋找紅軍部隊。”
這個男人說:“女同志,你的身體狀況真的不能再逞強了,再說了,你一個女人,這走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大部隊,還不如就在我家慢慢休養身體,等打聽到了訊息,再走也可以。”
劉法玉也深知這一個多月的苦,確實沒有找到紅軍的任何一點蹤跡,他的話也確實在理,於是聽了這個男人的話,留下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個男人一直照顧著劉法玉,直到她的身體完全恢復了,劉法玉也發現這個男人是一個老實的農民,自從丈夫賴來發戰死在戰場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異性的關愛,兩人之間慢慢地產生了感情,後來他們就結婚了,並且生了孩子,組建了新的家庭。
隨著年齡增長,劉法玉深知自己即使找到了組織,也無法再去追隨部隊了,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死心塌地的和第二任丈夫,過起了日子。
喚醒沉睡的記憶
直到新中國成立後,老百姓終於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劉法玉已經是一箇中年婦女了,她年少時候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就這樣,劉法玉在自己的第二家,度過了自己的後半輩子。
直到80年代的時候,八一電影廠拍攝了很多紅軍題材的電影,在全國各地傳播老紅軍的革命精神。
在1986年的夏天,劉法玉所在的村大隊拿到了影片,在村大隊播放紅軍電影,全村老少都沒有看過大電影,大家都搬著小板凳早早的聚集在了大隊院裡,此時的劉法玉已經73歲的高齡了,兒子扶著她,也到了大隊院裡看電影。
在看電影的過程中,大家都被英勇的紅軍戰士所鼓舞,只要看到打贏了戰鬥,全村都是熱烈的掌聲和滿臉的笑容。
可是當兒子扭頭看母親時,此時的劉法玉卻是滿臉淚痕,兒子問母親,“媽,你怎麼了?”
劉法玉抽泣的說:“兒啊,媽媽想家了,媽媽的第一個丈夫,就是電影中的戰士,他英勇的犧牲在了戰場上,幾十年過去了,我都沒有回去過,也不知道以前的親人還在不在?這麼多年來,這一直是媽媽的一個心結,我一直沒有和你們說。媽媽真的好想回去看看。”
兒子抱著劉法玉也哭了:“媽,你怎麼不早說,我明天就帶你回去看看。”
第二天,劉法玉在兒子的陪伴下,坐上了回江西興國縣的火車,一路上,劉法玉不停的流眼淚,時隔50多年,她終於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到了興國縣的烈士陵園裡,當工作人員得知是烈士家屬後,馬上把劉法玉帶到了丈夫賴來發的墓碑跟前,劉法玉摸著墓碑上的字,哭了好久好久。
這時候,劉法玉的兒子突然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在母親前夫的墓碑旁邊,那個墓碑上面刻著:“紅軍烈士劉法玉永垂不朽!”。兒子心裡還在嘀咕,怎麼這個墓碑上有母親的名字,難道是和母親同名的烈士嗎?
兒子急忙扶起母親說:“媽,你快看,怎麼旁邊這個墓碑是你的名字呀?”
劉法玉這才發現了,她站起來走到了自己的墓碑前,用顫抖的手指著墓碑,特別激動的說:“這個墓碑是我的,我就是劉法玉。”
旁邊的工作人員都驚呆了,怎麼好好的一個活人,卻說這是自己的墓碑,他們一度以為是這位老人糊塗了。
劉法玉接著說:“這50多年來,原來組織從來沒有忘記我,他們一定以為我早就犧牲了,還把我和丈夫的墓碑立在了一起,我的組織,我等了50多年,我終於回來了。”
這時候,工作人員才恍然大悟,沒想到眼前的這位老婦人,她不只是烈士家屬,她本身就是一名老紅軍。
隨後,工作人員馬上上報了政府,沒多久政府人員就找到了劉法玉,幫她恢復了老紅軍的身份,並且還找到了劉法玉失散幾十年的戰友鍾三秀,自從那年跳車後,她們就再也沒有取得聯絡過。
1987年,離別了50多年的兩位老戰友再次見面了,劉法玉和鍾三秀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意分開,兩個花甲老人一邊笑一邊哭,還互相擦拭著對方的淚水。
對於劉法玉老人來說,也算是沒有遺憾了,這一刻,可能是她最幸福的時刻了。
致敬這些老紅軍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