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做過遊戲設計的電視製作人不是好創業教父。
很少有人的涉獵領域像矽谷天使投資人史蒂文·霍夫曼的一樣廣泛，本科專業學習工程設計，研究生研究電影電視，從遊戲公司出走創業，直至成為一家創業孵化器公司的CEO，並做了投資人。
也正是數十年間奔走世界各地與各類頂尖創業者、投資人和科學家交流共創的經歷，讓霍夫曼意識到我們當下正處在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我們對待日新月異科技的態度和做出的選擇將會給人類的未來帶去前所未有的影響，而一些核心科技力量正在悄然改寫著我們的命運。
《原動力》一書便是霍夫曼多年參與創投交流和思考總結科技與人類未來關係的成果，他在書中將正在和將要永遠改寫人類歷史的科技概括為5大核心力量，分別是海量連線、生物融合、人類擴張、深度自動化、智慧爆炸。
簡單來說，海量連線就是促進人類大腦與整個網際網路都直接連線的一種力量。我們現在所看到的矽谷“鋼鐵俠”馬斯克所力推的腦機介面科技、虛擬現實與混合現實技術等都是這一力量正改寫我們所處的生活現實的印證。
生物融合是指生物學正在和其他各類先進科學日益融合，併產生出全新的科技，包括賽博格的產生、基因測序與基因編輯技術、各類增強人體功能的藥物開發等等，而人類壽命的延長也是這種科技力量所要著力解決的重要命題之一。
人類擴張很好理解，在微觀層面人類正不斷深入微米和奈米級別的世界，而向外看去，外太空裡也遍佈著人類企圖對外擴張、征服宇宙的雄心。
深度自動化則是我們每天正在目睹的現代變革：從大資料將你的生活習慣掰開揉碎了分析、推送給你各類軟體使用報告還讓你讀得津津有味，到打工人未來的工作崗位將變得岌岌可危，甚至史蒂文·霍夫曼大膽開麥——以後我們將面對一個沒有工作崗位的社會——於是在深度自動化的世界裡，人類只能被自動裹挾嗎？
智慧爆炸，顧名思義這是一種力圖創造超級智慧和將人工智慧極大發展的力量，而“爆炸”的含義則在於，當人工智慧從眼下的“弱人工智慧”階段邁向更高階的“強人工智慧”階段，其所產生的衝擊力或許只可用“爆炸”來形容。畢竟，一旦人工智慧反超人類和超級意識體誕生演化，還會有屬於人類的未來嗎？
在《原動力》中，史蒂文·霍夫曼並沒有一味鼓吹這5大力量必將帶領人類邁向更好的生活，而是總會從相反的面向來探討這樣的局面——一旦技術被不當利用，可能會給人類乃至整個地球造成的巨大困境。畢竟未來尚未到來，而在此刻開展預測的同時，霍夫曼也對人們發出提醒：“我們當下正處在對科技進行選擇和應用的一個關鍵性十字路口”。
以下是36氪和史蒂文·霍夫曼對話節選：
1.重中之重——海量連線
36氪：你是怎樣想到要寫這樣一本書的？
史蒂文·霍夫曼：作為創始人空間的CEO，我在過去十年間一直穿梭於世界各地，和各類世界頂級的創業者、投資人以及科學家會面交流，這些接觸他們的經歷讓我對未來十分好奇，我總在思考，下一波會發生的、將改變我們生活的科技變革和浪潮是什麼？而沿著這條路越深入走下去，我也越發感到它的迷人之處。同時我也突然意識到我們當下其實正處於一個關鍵的轉折點，我們在此時所做的有關如何運用新興科技的決定將會對我們整個人類的命運產生深刻影響。正是這樣的意識促使我寫就了《原動力》一書。
36氪：我們知道你有過諸多和中國創業者以及創業公司一起合作的經歷，能否請你描述一下你與這些公司之間的互動呢？在你看來，在哪些科技和創業領域，中國公司相對而言有著最多的機會和最好的前景？
史蒂文·霍夫曼：我在中國呆過非常久的時間，事實上在疫情之前，我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中國國內遊走和工作。我也有幸和眾多中國創業者以及大公司都有過合作，比如華為、博世、海爾等等，而在這一過程之中，我明顯感到中國正在逐漸邁向世界科技的領導者位置。畢竟我們看到的已經發生的事情就包括中國正走在推動人工智慧、大資料、量子計算、太空探索、通訊科技、清潔能源、生物科技、半導體等各類領域發展的前沿。
我認為考慮到中國目前的人才儲備和各類資源供給，中國會在上述這些新興科技領域的研究和應用發展中都起到關鍵性的領導作用，而這也同時會給無數的創業者們帶來巨大的機遇。
36氪：在這5種力量當中，哪些是你認為最為重要的，或者在哪些領域人類正在取得意義顯著的進步？
史蒂文·霍夫曼：對於我來說，這5種力量當中最為激動人心的是海量連線，它代表著我們的人腦將直接和網際網路相連。它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這項技術可以完整無損地傳遞我們作為人類的生存經驗與生命體驗。我們將可以只需要在自己的腦中想一想，就直接觸及網際網路強大的儲存和計算功能，而不用再像現在那樣用手指在智慧手機上點來點去。
而在某個時候，我們將會有一種先進的腦機介面來讓我們解決更加複雜的、涉及巨量資料的問題，並且只要我們想就可以馬上獲取到存在於網際網路上的任何知識。我們甚至還可以與他人的大腦直接相連、共享想法和經歷。
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你可以直接看到他人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感受到他們此刻實時感受到的情緒和想法。而當數以億計的大腦都連線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創造出一種超級意識，而這種超級意識將會擁有前所未有的能力。
舉例來說，元宇宙就可能會存在於這樣一種超級意識當中。無需任何笨重的頭顯裝置或者VR眼鏡，我們就可以直接進入虛擬和混合現實，並且這種現實所包括的畫面、感觀等體驗都將和我們現在所理解的現實物理世界無異。
36氪：你對中國科技公司和矽谷科技公司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理解的呢？我們似乎傾向於認為過去中國很擅長從矽谷借鑑經驗和想法，你認為這種關係現在有所轉變嗎？尤其是考慮到近些年有很多創新的想法和前沿科技其實正從中國不斷產生？
史蒂文·霍夫曼：我覺得中國已經不再需要從矽谷的公司那邊借鑑點子了，因為中國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創新人才、資本和能力使其能夠孕育世界級的創新者。比如我就曾與中國頂級的AI公司iFlytek合作過，而後者在創新層面的先程序度是之前整個亞洲範圍都未曾到達的高度。在他們的平臺至上有數以萬計的開發者，並且它所創造的完全創新的生態系統可以與矽谷任何公司相媲美。
事實上，許多的歐美公司，比如Facebook，正在從中國公司身上尋找創新的點子。比如位元組跳動就用實踐證明如TikTok這樣的移動應用可以跨越國界甚至改變世界，也讓像Facebook和谷歌這樣的大公司開始從TikTok身上找靈感，並將後者的功能移接到自家產品身上：比如在Instagram和YouTube上的一些功能更新。而這只是中國與矽谷之間關係發生扭轉的一個小小例子。
2.人類可以充當造物主嗎？
36氪：在這5種力量之中，你為哪一種力量感到最為振奮並且最期待在此領域看到有革命性的創新呢？
史蒂文·霍夫曼：我認為基因編輯技術擁有著廣闊的未來發展前景。既然我們已經破解了這個星球上的生物密碼，我們就可以自主地創造出新的、從未存在於世的動植物物種了。我們還將有能力治癒之前的不治之症，甚至可以無限期地延長人類生命——這也就意味著人類正在成為“上帝”的邊緣瘋狂試探。
我們將可以不僅僅只是重新設計地球上動植物物種，更可以創造新的、更加先進的人類。而這還僅僅只是開啟無限可能的開始，我們還正在將物種進化的主動權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上，而唯一的限制只會是我們人類自己的想象力。
36氪：關於智慧爆炸這一方面，有些人會認為人工智慧應該永遠只被用來輔助人類，也就是說我們應該採取一種協作型的人工智慧道路而不應發展獨立型的人工智慧，請問你是怎樣看待這種想法的呢？你認為獨立型的人工智慧是科技發展的必由之路和最終形態嗎？
史蒂文·霍夫曼：我認為AI應該永遠被用以讓人類的利益最大化。然而問題是，即使我們在初始設計AI的時候是想讓它來輔助人類並且總是以人類利益為先的，但是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到那時候AI會自己來決定行動，而並不按照我們所設想的那樣去做。
畢竟我們現今接觸到的AI都只是人工智慧的初級狀態，它或許可以在解決一些具體問題的時候做得比人類更好，比如駕駛一輛車，但是如今的AI仍然不知道“車”或者“人類”為何物，也就是說它們沒有理解事物本質的能力。而在不遠的未來，這種情況則會被完全改變。到那時候AI將聰明到可以理解世界，並且這種理解的深度會比任何的生物大腦都更加深刻。
這些超級智慧的AI們將會前所未有的聰明，會開始自己設計控制自身的程式碼，而這就意味著我們人類再也沒有辦法來控制它們了。它們會輕易破解我們為了人類自身安全而附加在它們身上的行為限制。而到了那時，我們就只會任由它們擺佈了，只能寄希望於這些高等智慧意識體能夠對一些低能的生物（比如我們人類）有一些憐憫和同情心。
36氪：你和中國的創業公司以及創業者合作的經歷是怎樣的？你覺得與中國公司合作和與美國公司合作有什麼區別？在你看來，中國的創業公司將會如何融入你所提出的這5種力量所代表的未來？
史蒂文·霍夫曼：在接下來的數年當中，這5種力量將會致使科技創新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率發生。這就意味著它將給中國創業者帶來巨大的機會，在此前的歷史中也從未有過如此多的可能性供人們去探索。
中國創業者不僅在創新性和想象力上與美國創業者旗鼓相當，更為難得的是他們還特別努力。從我與眾多中國公司合作的經驗來看，他們會願意為了讓創業成功而犧牲掉特別多東西，這就讓他們在競爭中佔得了先機。
並且因為中國公司中的等級制度和文化仍然明顯，團隊們會花費大量時間在工作上。而弊端可能就是當有人發現了業務中存在的問題或者是有不同意見的時候，這些員工通常不會主動站出來表明自己的想法，而這就意味著儘管公司發展迅速，但是它並不總能從它的團隊成員得到最好的點子。
所以對於中國創業者來說，鼓勵員工勇敢說出自己的想法，並且在自己很擅長的和在意的領域裡勇敢表達不同意見，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只有透過公開對話才能讓每個人都充分為創新過程做出必要的貢獻。另外，中國的創業者們還需要在公司中強調生活與工作的平衡，這樣員工才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這不僅是種更加健康的選擇，同時也會讓整個團隊更加有活力和更有創造性。
3.關鍵的十字路口：不可再“利”字當先
36氪：你在書中提到“我現在來到了歷史程序中的一個關鍵十字路口，將由我們這一代人來決定我們將如何使用這些科學技術” 你所說的這個“關鍵十字路口”究竟是指的什麼呢？以及為什麼是我們這一代人？在何種程度上我們的決定將會顯現影響？
史蒂文·霍夫曼：因為這5種核心力量在加速重要新科技的發展，所以我們在做出決定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因為這些科技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不但可以讓我們的社會大大受益，也會反過來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威脅。
比方說，如果大公司利用先進的AI技術來控制甚至操縱它們的員工和顧客，我們該怎麼辦？又或者，如果我們將自己的大腦直接與整個網際網路相連線，那一旦有駭客來黑這整個系統或者要消除我們的記憶，或者透過這個系統來控制我們，我們又該怎麼辦？再比如基因編輯將會如何影響我們的下一代人以及更多的後代？另外，如果奈米機器人將會損害我們的生物界和整個環境系統呢？
我們已經看到了當Facebook把自身公司的利益置於人們的權益至上的時候，會給整個社會帶來許多危害，諸如虛假資訊的蔓延和反智主義。現在再來想象一下下一波更加有力量的科技吧，一旦無法被正確地利用，這些技術所帶來的危害將會是難以想象的。沒有人想要一個人類被各種超級智慧的AI所操縱，而不得不做一些違揹人類意願的事情的未來。
所以將來的創業者們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來，一心逐利是萬萬不可行的了。我們必須在更廣闊的意義上思考這些科技將給我們社會整體帶來的益處。這是一個公司在各個層面都必須進行的根本性意識轉變，並且需要從決策層開始這種轉變。創始人和CEO們必須樹立自身商業模式所遵循的嚴格道德準則，也要時刻牢記和提醒自己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想為後代和自己創造一個怎樣的未來。
36氪：在你作為天使投資人和創業者的這些年裡，你參與過的最激動人心的專案是什麼？是怎樣的動力促使你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路？
史蒂文·霍夫曼：我最激動人心的冒險便是建立我的第一個創業公司的經歷。我當時被一種強烈的願望所驅動，那就是要創造出一個讓學習變成令所有人都感到有趣的經歷的產品。我想要教授人們學會如何管理自己的公司，所以我參與開發了一個非暴力的學習遊戲，透過遊戲學生們可以學習怎樣變成創業者和實業家。我把自己那時的積蓄都投入了這一專案中，而事實證明這是值得的。我們的第一個產品叫做Gazillionaire，當時在各類家庭和學校中間它成為一個大受歡迎的熱門產品。
36氪：有關最近討論火熱的“元宇宙”及其相關的“元宇宙淘金熱”，你是怎樣看待這一話題的？人們關於元宇宙的設想是與你關於海量連線以及人類擴張的想法相吻合的嗎？你覺得已經改名為Meta的Facebook能夠將元宇宙變成現實帶到我們身邊嗎？
史蒂文·霍夫曼：Facebook可能不會是元宇宙裡最具創新力的一個參與者。它確實是個大公司，但是歷史上，它就並不是很有創新力。事實上，Facebook在一開始的社交產品之後的最為成功的那些產品都是被其他獨立創業者所創造出來的，而根本沒有一種是在Facebook公司裡被開發出來的。Whatsapp, Instagram以及Oculus都是被收購的。
我相信類似創造這些產品的創業者和開發者們仍然將會引領著科技的未來，他們會繼續在元宇宙裡進行創造，運用比如區塊鏈這類科技、混合現實裝置、以及各類腦機介面和腦機互動裝置進行創新。
而Facebook自然很想收購這些創業公司和他們的產品，但是未來這些科技或許將無法進行買賣，因為它們並不是為個人所有的——它們更可能是存在與區塊鏈上的去中心化的匿名組織，是被一整個社群所共有的。所以在本質上，他們是獨立的、無法被外界所影響的，這也就是為什麼馬克·扎克伯格正在變得緊張的原因，他當然不想要Facebook被時代洪流所拋棄，而不得不成為歷史。
36氪：你能為我們描述一下現階段你的主要工作領域嗎？
史蒂文·霍夫曼：我正在準備在區塊鏈上釋出一個新的NFT專案。不過這是頂級機密，但如果你願意的話，當它公佈於世的時候我會及時地告知你。我非常期待能看到區塊鏈和NFT這個新興市場的未來方向和它們具有的潛力。
36氪：如果讀者想要了解更多有關5大核心力量的相關內容，你能夠推薦他們一些書籍和影視嗎？
史蒂文·霍夫曼：我想推薦所有人去看Netflix的原創電影《征服14座高峰：凡事皆有可能》。這是一部所有創業者都該看的電影，它會激發你去接受生活中看似不可能的挑戰。
至於書籍的話，我推薦讀者去看Ayn Rand的經典之作the fountainhead，它會鼓勵你去探索自己的道路並且激發你的創造力，而不是隻沿著別人的足跡亦步亦趨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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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原動力》 作者：［美］史蒂文·霍夫曼（Steven S. Hoffman）中信出版集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