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終於找到一條捷徑,爬上河的大堤。向堤外望去,居高臨下,上是藍天白雲,下是高樓林立,屋頂櫛比鱗次,遠處田野茫茫,無限開闊,我心曠神怡。
再扭頭看河裡,只見大水漫漫。怎麼秋天也漲水?河水已上了灘田。我心緊縮。
忽然,聽到女子哭聲。尋聲望去,影影綽綽看見護堤林中有兩位姑娘,各拿著繩子一頭圍腰繫著。互相催促快點,但又快不起來,顯得很慌張。我一看不好,忙衝下去,高聲喊道:
“且慢,等等我。”
我一把拽著繩中央,很爽快對她們說:
“走,我們一起走。”
她們一下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問道:
“大爺,您這是幹什麼呀?”
“死呀。快,等會有人來了,就死不成了。”
說著,向河中走去。
可她們卻站著不動,很納悶。其中一個結結巴巴問道:
“大爺,您活得好好的,怎麼忽然想到死?”
“唉,我一生無所作為,活著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好。”
她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再說,你們年紀輕輕,都那麼勇敢,我這個老頭還猶豫甚麼。”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一個老農牽著頭水牛,慢悠悠走來。我忙高聲喊:
“這位大哥早啊。”
“早,早,哎呀,你們怎麼站在這裡,這裡湍急水流,危險!”
兩位女生聽了,嚇得慌忙向堤靠近了一步。
“怎麼都秋天了,還漲水?”
“鬼知道。我辛苦種的幾塊灘地又白搞了。今年我專門託人買的良種,角又大又密,眼看要到手的芝麻,被水淹了。”
他深情地看著眼前的芝麻,一大片好好的芝麻,還有半頭在水中搖動呢。
“急得要跳河吧?”我故意問道。
“那還不至於,”老農笑了,他收回視線說,“今年不行,明年再來啊。我們這裡種灘田,往往辛苦半年,實指望有個好收成,結果水一來被衝了。常常空歡喜,都來跳河,那這方不沒有人了?”
說完,慢悠悠跟著牛走了。
她們兩深情地望著遠去的老農。
一個同情地說:
“常常空歡喜還要堅持種,好可伶。”
另個怯生生問:
“不是說‘有志者事竟成’麼?怎麼······”
我淡淡一笑,嘆道,“其實,那是我們的誤解。”
“什麼?誤解?難道還不成?!”她們大驚問道。
“難說。因為‘競’,雖有‘終於’意思,但還有‘居然’意思。有意外,並非都必然。不是有因必有果。正如《易經》所說,事物都在變化中。看眼前這位老農,種芝麻,精心選種,辛勤耕耘,眼看豐收在望,誰預料突然一場洪水衝來,希望頃刻成了泡影,不就是嗎?”
說完,我長嘯一聲,“古人云,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麒麟啊。”接著言歸正傳,“所以,我們在努力同時,要有迎接失敗心理準備,就如這位老農。”
“咳,我們幾年努力都白搭了。”她們沮喪道。
“話不能這麼說。佛經說,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你們的努力並沒白費。”
“那為甚麼又沒成功呢?”她們急切問道。
“條件還不夠。”
“甚麼,還不夠?”她們疑惑不解。
“有位老藝術家列了一個公式。即:天分+勤奮+緣分+本分=成功。勤奮只是其中一條。如果那三條都不具備,那是不可能成功的。愚公移山,如果沒有神仙幫助,他們能移走太行、王屋二山麼?”
她們語塞。
“最好笑那南轅北轍者,自以為自己車好馬好,就莽撞,結果是越跑越遠。”
一句話逗得她們勃然大笑。
“不過死不是辦法。它不僅毀了自己青春,而且給父母以重創。俗話說,養兒防老,你們都是獨生子女,你們這麼走了,他們老了靠誰?”
這一句話重重擊中了她們心。她們猛醒不知所措,急切問道,那怎麼辦?
“爬起來再走啊。不過不能一棵樹下吊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為什麼非要去擠那獨木橋呢?想那徽商晉商,他們沒有參加科舉,而是老實經商,不也富甲一方了麼?看看周圍人,不都過得很好?”
幾句話使她們眼睛一亮,茅塞頓開,蒼白臉上立刻湧上紅暈,到底是高中生,有悟性,連忙解下繩索,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說,“爺爺,謝謝您。”
於是走上堤,大聲談著自己打算。
看著她們興奮離開,我高興。
醒來,又覺得還有許多話要提醒她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