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當中的宋江是我們熟悉的人物，有人欣賞他的義蓋雲天，經常資助江湖上的義士，也有人不理解，為什麼宋江總是想著詔安，難道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不好麼，為什麼一直想著要歸順朝廷呢？
《水滸傳》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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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問題也困擾我很久，直到讀到孫述宇《水滸傳的誕生：怎樣的強盜書》一書。孫老師早年畢業於清華大學物理系，後來在美國耶魯獲得文學博士，之後在港多年從事文學教學的工作，他在《水滸傳的誕生：怎樣的強盜書》一書當中，給出了不一樣的解釋。
他認為宋江的原型是岳飛，岳飛這個人物我們國人都非常熟悉，尤其是那篇《滿江紅》道盡了抗金的決心。岳飛20歲參軍，22歲就趕上了宋朝與金國的戰爭，岳飛也是歷史上少見的軍事天才，在他的帶領下，三次北伐金國，收復了眾多失地。
然而高宗趙構因為對抗金喪失信心，同時也不想迎回老皇帝，便想著與金軍結盟，而此時的主戰派岳飛卻成為其中最大的阻礙，因此便有了歷史上最大的“莫須有”的冤案，岳飛被趙構與秦檜合力加害致死。
因此在兩宋之間，岳飛是不能被提及的名字，但是民間卻有很多故事，用假借他人名字的方式來懷念這位抗金英雄，而宋江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位。孫老師認為，宋江其實是“大宋江山”之意，與歷史上真實的宋江不過是巧合。
雖然在《宋史·徽宗本紀》和《侯蒙傳》這樣的史書當中有關於宋江的真實記載，但是也只是寥寥數筆，而且宋江參與征討方臘，不過是《水滸傳》假借歷史真實事件，安插進小說情節當中，這也是通俗小說的慣用伎倆。
比如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當中，把郭靖安插到著名的襄陽之戰當中，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郭靖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也真實參與了襄陽之戰。
而且他還認為，宋江是岳飛、劉備的合體。《三國演義》在民間流傳很廣，劉備和岳飛都是受人愛戴的領袖，他們公正、仁慈，而且慷慨。小說把宋江描繪成劉備的樣子，也是百姓心目中理想領導者的模樣。
那麼南宋的百姓為何要假借宋江來宣揚岳飛呢？
雖然南宋潰敗到杭州，但是民間武裝卻依然在敵後方打游擊，這些敵後武裝主要有三類人構成，分別是盜賊、潰兵以及自衛武裝。雖然歸為三類，但是這三類人乾的事情往往是相似的，那就是殺人越貨。
但是這些潰兵與其它武裝不同，他們因為戰敗而潰散，只要受到朝廷的招撫收編，很快就會成為正規軍。
這些潰軍的規模有多大呢？有近數十萬人，在 《金佗續編》當中描述，有上百萬人之眾，但是其中不乏販夫走卒，並不能參加戰鬥，所以數十萬人規模應該是有的。
宣和四年，也就是公元1122年，童貫伐遼失敗，劉延慶的十萬大軍潰散，自相蹂躪而死者百餘里，這些潰軍都遺落在河南、山東。四年後，金軍入侵，宋軍連連潰敗，如梁方平、何灌等防守黃河，以及諸帥支援兩河三鎮，幾場戰役都有大規模的潰軍。
這些散落在民間的潰軍，只要有機會還是會回到正規軍當中，比如靖康元年五月，張師正本身編制只有5千人，之後張師正在榆次戰死，但是打著他旗號的勝捷軍卻有二十萬之多，這群由“潰軍”組成的部隊沿途擄掠，後來被韓世忠招降。
作者在書中舉了很多這樣的例子，還比如開封守將劉延慶，當其戰死之後，他的部下就淪落為盜寇，在今天河南、湖北一帶流竄作案，人員多的時候數量超過一萬多人，後來也是受降詔安。
也就是說，在兩宋之間，這樣的“潰軍”規模非常大，那麼他們如何凝聚起來，成為一支有規模、有紀律的游擊隊呢？那麼就需要一個宣傳手冊，透過講故事的方式，把眾多潰軍匯聚到一起。
四大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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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開篇就講，《水滸傳》並不是我們常認為的“強盜書”，而是一部宣傳小說。我在《像宋江、武松，這樣英雄好漢，為什麼都不近女色》一文當中講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在水滸傳當中，這些英雄好漢都不近女色，比如宋江，把閻婆惜買回來之後，卻給了她十兩銀子，讓她自己討生活。之後閻婆惜覺得這恩情一定要報答，於是讓王婆說媒，嫁給了宋江，可是宋江依然不近女色。
不僅不近女色，而且還視女人為禍水，在《水滸傳》當中，本來女性的角色就不多，然而就在這不多的角色當中，女性也都是“敗德”的，無論是大篇幅描寫的潘金蓮、王婆、閻婆惜、潘巧雲，還是筆墨不多的盧俊義之妻，賣唱的白秀英，還有妓女李瑞蘭、李巧奴等，無一例外都是道德敗壞之人。
為什麼要這樣汙衊女性呢？很簡單，當時的“潰軍”幾乎都是男性，女性成為稀缺資源，如果你宣揚女性如何好，讓其他兄弟們情何以堪？缺什麼，就越說這東西不重要，把禁慾當成美德來安慰自己，這是《水滸傳》所要傳遞的價值觀。
除此之外，《水滸傳》還在宣揚忠君報國，我們可以看到梁山好漢們天天盼著詔安。比如阮氏三兄弟，犯了王法，準備跟前來抓捕的官兵們決一死戰，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候，他們卻唱了一首歌“忠君歌”，歌中重複著“忠心報答趙官家”、“生為大宋人，死為大宋鬼”等等，除此之外，好漢們還把“聚義廳”更改為“忠義堂”。如果不從大背景去讀這些故事，會覺得這些情節都比較突兀。
當時宋朝失去了北方黃河流域大部分領土，退守到長江流域，金國佔領這片區域之後，可是百姓們卻跑不了，這些“潰軍”就在敵後打起了遊擊。
大家不要被切·格瓦納所迷惑，把打游擊想象成很浪漫的事情，這些游擊隊員如果沒有支助，能否活到明天都是問題。
所以為了活下去，這些在敵後打游擊的潰軍，有時候和土匪沒有什麼區別，長時間做違背道德準則的事情，需要在內心深處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比如在《門徒》當中，劉德華所飾演的昆哥，一直在強調自己沒有錯，錯在那些癮君子自己沒有自制力。
因此，為了不讓自己在“土匪”式的生活當中迷失自己，需要《水滸傳》這樣的故事，強調自己的忠義。
另外《水滸傳》當中也暗含了很多隱喻，比如燕青，他是盧俊義身邊的僕人，卻位列三十六天罡之列，很多人覺得他之所以排位靠前，是因為他的忠心。據作者考證，“燕青”這個姓名也許是金人佔領區內，潰軍首領梁興（青）而來，這兩個名字發音非常接近。
梁興曾是太行山地區岳飛的內應，根據《宋史·岳飛傳》所記載，岳飛還是下級軍官的時候，曾經深入敵後，聯絡黃河流域的“忠義之士”，其中梁興為主要義士之一。在《水滸傳》第九十回，燕青故人贈送三晉圖九十太行山的地圖，也有這一層的隱喻。
據作者介紹，岳飛為了恢復中原謀劃了很久，甚至是數十年，雖然這些“潰軍”紀律渙散，但是他們畢竟 同金國戰鬥過，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如果能夠把這些人籠絡到一起，收復中原又多了一份希望。
因此岳飛經常派人到敵後山寨當中，給這些忠義之士送錢送糧，許諾復國之後會給予封賞。這也是宋江能被稱為“及時雨”的主要原因，這些“潰軍”躲進山林，如果沒有岳飛的支助，生活是十分困難的。岳飛是南宋初年實力最強的將軍，能動用的款項非常大，為了復國，他又把錢財看得很輕，因此這樣的人設在宋江身上得以對映。
等到岳飛第三次北伐的時候，這些敵後聯盟已經初具規模了，之後岳飛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朝廷，他面向南宋偏安政權的都城臨安府的方向，喃喃地說了一句話。他說：“十年之力，廢於一旦。”
後來的人看不到完整資料，並不知道岳飛的大戰略，如果回到兩宋時期，很多人瞭解這些“潰軍”的故事，於是後人借宋江這個虛擬人物，來表達對岳飛的思念。所以我們能夠理解，為何梁山好漢多是山東、河北人，因為這些地區正是宋朝官兵被金軍打散，“潰軍”最多的地方，同時他們大多是宋朝的將領，比如盧俊義、林沖。
所以，如果我們順著這個邏輯，就能夠理解為何梁山要掛起“替天行道”的旗幟，要知道替天行道是朝廷乾的事情，而梁山好漢要乾的就是在敵後方履行朝廷的責任，他們不是背叛朝廷，而是時刻記掛著朝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