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廣州市政府部門外面,有一位風塵僕僕的農民在苦苦的等待,他默默的站在外面,時不時的伸頭往裡面張望著,似乎在急切的等待著一個人,一個久違的人。
門口的工作人員看到這位農民,以為他是來辦事的,就讓他去裡面找工作人員,農民搖頭說:“不是的,同志,我是來找人的。”
工作人員看著他愣了一下,然後問:“請問你找誰?有和他約好嗎?”
“我找我媽!”農民一臉堅定的說。
工作人員一臉驚訝地問他:“你媽是誰?”
“市委書記”農民堅定的說,彷彿是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失而復得的物品一般,臉上的欣喜掩蓋不住。
在驚訝了幾秒後,工作人員彷彿是重新找到了自己,他頓了頓,對這位農民說:“好的,同志,那您和我來這邊等著吧。”
就這樣,這位農民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去了一間休息室。
他仍舊坐立不安,頭伸的老長看向樓梯口的方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卻無法使他的心平靜,在這樣的焦急中,終於他看到樓梯口下來了一個人影,是她,就是她,是他心裡的牽掛了幾十年的人。
得到了確認後,他像個孩子一樣,帶著臉上不曾消逝的驚喜快速奔向了那個女人。
而那個樓梯口的女人衣著整潔,氣質優雅,臉上不見表情,但她的步伐明顯較快,似乎著急回家,這時,面前出現了一個農民,她疑惑的看著他,在無聲的詢問著什麼。
農民看著她疑惑的表情,迅速地解釋:“媽,我是您失散23的兒子啊。”
女人臉上疑惑不減,只說了一聲“你”就被打斷,“媽,我的養父姓石。”
得到了確認,女人一下子釋懷了,臉上的疑惑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欣喜和眼角流下的溫熱的淚水,她快速上前抱住了他,嘴裡喃喃道“兒子,我的兒子,好,好啊!”
這位母親是誰?為什麼和親生兒子分別23年之久才得以重逢?這位母親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心懷國家,棄筆從戎。
曾志,原名曾昭學,1911年出生於湖南省宜章縣的一個官僚地主家庭,雖然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但是曾志一點也不矯情,從小就有“巾幗不讓鬚眉”的豪言壯語,並立志要做一個女戰士,為國家為人民奉獻自己。
從小,曾志是個非常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學習成績非常好,是當時妥妥的學霸,難得的是父母也支援她讀書,在當時有這樣的學習環境,是很難得的,因此,曾志也非常珍惜,她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於13歲的時候就考上了衡陽省立第三女子師範學校。
在學校讀書期間,曾志接觸學習了大量的進步書籍,這讓當時的曾志有了革命的思想意識,曾志希望自己能夠投身於革命,為女性發聲,在這樣的思想引領下,曾志於15歲的時候考入了衡陽農民運動講習所,同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在正式考入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時候曾志還專門改了名字,把原名曾昭學改為了曾志,同學問她為什麼改,她義正言辭的說:“因為我要為女性爭志氣!”小小的年紀就有如此遠大的志向,令人佩服。
在農民運動講習所,曾志把自己之前留的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剪了,變成了和男孩子一樣的短髮,女孩子的衣服也不穿了,曾志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男孩來看待。
她是講習所唯一的女兵,但是一點沒矯情,每天早上和男孩一起跑操,訓練,機械學習,成績一點沒落下,這時的曾志每天穿著軍裝,扛著大槍,穿梭在講習所的訓練場地裡,可真為女性爭了志氣!
風華正茂,邂逅愛情。
畢業後,曾志推掉了父母安排的婚姻,留在了衡陽當地工作,擔任衡陽地委組織部幹事,而當時夏明震(夏明翰的弟弟)擔任組織部部長。
兩人正是處於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期,曾志是個內向理性的女孩子,是一個清冷姑娘,而夏明震則是一個英俊瀟灑又才華橫溢的少年,兩人在工作經常接觸,慢慢的建立起了感情。
沒多久,兩人結為了夫妻,這對郎才女貌的紅色夫妻讓人敬畏又羨慕,可是,天妒英才,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由於當時夏明震在湖南地區的革命聲勢很大,革命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這對蔣介石造成了嚴重的威脅,於是夏明震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國民黨反動派盯上了。
當時蔣介石為了遏制湖南地區的革命勢力,徹底剿滅紅軍,不惜採取堅壁清野的手段,彬州縣幾乎被燒了個乾淨。
這樣惡劣殘酷的做法刺激到了夏明震,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與革命同志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根據地就這樣毀於一旦,所以他不惜冒著暴露的危險出面想要召集人民群眾以穩定人心。
無疑,夏明震還是太年輕,太沖動了,這一做法早就被國民黨預計到了,他們緊盯著夏明震的一舉一動,在夏明震帶著群眾召開大會的時候被反動派包圍,不由分說就對革命者展開了殘酷的屠殺。
在這次慘案中,夏明震被捅了十幾刀,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此次共有一百多名革命者不幸犧牲,現場就是個大型屠殺現場,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而這一年是1928年,距曾志和夏明震結婚還不到一年,正是感情最好的時候,卻讓年僅17歲的曾志面臨與新婚丈夫的生死離別。
曾志看著自己的丈夫那樣倒在血泊之中,那樣的決絕,那樣的“不近人情”,臨死之時的丈夫依舊那樣堅定,對革命,對群眾,對自己,亦如他們初見時。那樣一個熱血青年,革命烈士消逝在了歷史洪波之中。
曾志紅著眼睛,幾乎不能呼吸,僅僅盯著夏明震,她內心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和創傷,憤怒使她幾乎不能理智,她做出了這一輩子最不理智的決定,她沒有去送夏明震最後一程,她怕自己支撐不住,也怕自己再也堅強不起來。
她寧願自己一個人深夜哭到天明,讓無邊的黑夜陪伴著自己的孤寂,也不要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在這次湘南暴動中,她義勇向前,擔負起出面組織人員的領頭人,頭上裹著紅頭巾,背上掛著紅纓槍,儼然一個紅軍戰士,人人稱讚她為“紅姑娘”。
就這樣,曾志成為了人人皆知的風雲人物。
1928年,曾志跟隨朱毛紅軍前往井岡山,擔任紅軍後方醫院總支書記。
到達井岡山後,曾志發現自己已懷孕。組織上考慮到曾志的身體原因,就把她調到了大後方從事相對輕鬆點的工作,就是在王佐的部隊做思想指導員,而曾志也認真出色的完成了組織交代的任務,直到臨產之時,才暫停了手頭上的工作。
在生產時,一直是王佐的妻子毛大嫂照顧著曾志,但由於是頭胎,又在懷孕期間連續工作,沒有得到充足休息的曾志難產了。
分娩的疼痛讓曾志幾乎忍受不住,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的不斷滴落,雙手僅僅抓握著床單,這樣經過了幾十個小時的煎熬,孩子還沒有生出來,曾志此時已幾近崩潰,如果不是有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怕是早就要昏死過去了。
也許是上天也想要滿門忠烈的夏家有後,在強大信念的支撐下,在護士和毛大嫂的共同努力下,孩子終於出生了,皇天不負有心人,曾志在極度虛弱的時候終於聽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聲。
這是曾志和去世的夏明震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一個孩子。
此時是1928年底,革命形勢已經非常嚴峻,因為工作性質的需要,曾志要和革命隊伍各處輾轉,打游擊,宣傳群眾,建立革命根據地,傳播革命火種,還要和敵人周旋。
心繫革命,與子分離。
在這樣的環境下,註定曾志是無法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的,儘管割捨不下自己闖過鬼門關生下的孩子,革命的信仰還是讓曾志做出了送出這個孩子的選擇。
曾志將孩子給了王佐部下的石副連長夫妻撫養。石禮保是工農革命軍第三十二團副連長,石禮保的妻子前不久剛剛生下一個孩子,可是自己還沒來得及和孩子享受初為母子的快樂,孩子就夭折離開了自己,這讓妻子悲痛不已,每日以淚洗面。
這時將曾志剛出生的孩子寄到這裡,對於石禮保的妻子來說,就像自己的孩子又變成了另一個人回到了自己身邊,自己又能重新做回母親,和這個孩子重續母子之情,對於曾志來說,也是當時最穩妥的選擇,將孩子寄給這樣知根知底的人家,曾志心裡也真正放心了。
將孩子送到石家,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神,就那樣直直的看著你,曾志的心都要化了,想起前不久犧牲的夏明震,更是難受不已,曾志看著孩子許久,彷彿要將孩子的樣子刻進自己的腦海裡。
許久後,曾志頂著蓄著晶瑩淚水的眼睛,緩緩轉身快速離開,彷彿再慢一點,自己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過,還好,走之前,曾志和石家人反覆交代一定要常和自己聯絡,有什麼情況要和自己寫信,石家人精心照顧著這個孩子,為他取名石來發,對他視如己出。
可是,革命年代,革命者太容易失去蹤跡了,沒過一兩年,石家人就聯絡不到曾志了,於是兩家人就此斷了聯絡。
禍不單行,之後石副連長在一次和敵人作戰的戰爭中犧牲了,妻子好不容易治癒好的心又像鏡子一樣碎了,孩子的離去本來就讓她心裡不能忘懷,現在自己的丈夫也離自己而去了,妻子承受不住這樣的殘酷結果,一病不起,不久於人世。
小小的石來發又失去了自己的養父母,處境一下變得十分艱難,後來被養母的母親(一個善良慈祥的老人)接走了,老人自己沒有什麼積蓄,為了養活石來發,兩人就以乞討為生。
井岡山的鄉親們有能力的,家裡有餘糧的也經常接濟石來發,就這樣,石來發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對於井岡山人民對自己的幫助一直銘記於心。
後來石來發長大了,在井岡山當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勤勤懇懇的種地,並且同同樣是孤兒的一個女子結婚生子,一家人過的溫馨而充足。
石來發非常感謝石家人對自己的領養和照顧,也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石家人,為石奶奶養老送終,為石家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與此同時,石來發也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的下落,石來發從養母那裡知道自己的母親非常愛自己,只不過迫於革命形式,沒有把自己養在身邊,因此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母親如今過的怎麼樣?
而石來發的親生母親曾志,在和剛出生的石來發分別之後,就收到了毛主席送的指示信,讓她迅速做好醫院的交接手續,調任紅四軍組織科幹事,隨紅四軍主力下山。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曾志內心裡一直牽掛著自己當初寄出去的那個孩子,已經斷了這麼多年的聯絡,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如今過的可還好?還能吃飽穿暖嗎?有想過自己嗎?
這對母子在兩個遙遠的地方,心卻緊緊連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對方,只是誰也不知自己的思念的那個人如今在何方?
尋回孩子,母子相認。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曾志擔任廣州市委書記,生活逐漸穩定之後,曾志越發思念自己當初的那個孩子,經過多方人打聽,中央革命老區慰問團終於找到了自己方面寄養的兒子石來發。
1952年,井岡山方面派人將石來發送到了廣州,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令人潸然淚下的一幕。石來發和分離23年的媽媽相擁在一起。艱難地找尋在這一刻化成了無盡的思念和感慨。
曾志竭力想彌補自己對於第一個孩子欠缺的母愛,對石來發百般照顧,白天安排石來發去工廠做工,晚上去夜校讀書,而石來發在廣州待了20多天後,終於做下了自己的選擇。
他對母親說:“媽,我想明白了,我不能留在廣州,我要回去井岡山,家中的外婆身體不好,我要盡心盡力照顧她,我還有自己的孩子也需要照顧,媽,我如今可也是一家支柱了!我要盡好我的責任,守護好我在井岡山的家人”。
曾志聽後非常感動,也很理解石來發的決定,自己的孩子果然是個知道感恩的,於是滿意的讓石來發回到了井岡山。
石來發放棄了在廣州的發展機會,回到井岡山,擔起護林員的責任,在山上兢兢業業幾十年,從不懈怠。
此後幾十年時間,石來發和曾志經常書信往來,石來發也會帶著孩子去廣州看望母親,曾志也去過井岡山探望石家人。這對母子歷經二十多年的離別,都非常滿足如今能有的溫馨平淡的生活。
1998年曾志逝世,她的遺言中說“死後絕不要搞什麼儀式,遺體送醫院解剖,有用的留下,沒用的火化,骨灰埋在我曾經工作過的井岡山小井紅軍醫院旁的樹林裡,與小井烈士墓相鄰,和巍巍青山作伴”。
87年的生命歷程,70年的黨齡,她為祖國奉獻了一生,一個人只有把自己的快樂,憂傷和祖國的命運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精神才會真正博大起來,她的生命才有應有的厚度。